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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元經》的史學價值

2023-11-10 08:06李正君張碧林
關鍵詞:晉書正統

李正君,張碧林

(安慶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

《元經》是隋代大儒王通(文中子)比擬《春秋》所撰寫的一部編年體史書,始于西晉惠帝太熙元年,終于陳亡。因其成書于隋代,較之正史為早,又因王通及《元經》在歷史記載上存在一些缺失和訛誤,故其真偽性一直成為學界討論的話題,直至近些年,《元經》的真實性才得到學術界的普遍認可[1]。學界對《元經》的史學價值關注較晚,整體關注不夠,目前尚無高質量的《元經》點校本問世。

《元經》的作者王通,字仲淹,隋河東郡龍門縣(今山西省萬榮縣)人,生于隋開皇四年(584年),卒于隋大業十四年(618年),死后,門人謚為“文中子”,是隋代著名的文學家、經學家和史學家。王通在隋代時默默無聞,《隋書》和兩《唐書》也不曾為他立傳。到了宋代,學界開始慢慢重視王通的學術貢獻,甚至將其與孟子并列。本文擬從《元經》敘述的貫通性和材料的簡明性、正統的凸顯性與《春秋》的比擬性以及史料價值等三個方面闡釋《元經》的史學價值,以期推進《元經》的研究。

一、敘述的貫通性與材料的簡明性

《元經》一書最初以經的形式出現,其內容則是歷史記述。全書記載時段較長,但語言十分精煉,其中許多材料經過了王通的選取、采摘。加上薛傳的部分,全書共13萬余字?!对洝吠ㄆw現出貫通性和簡明性的特征。

1.敘述的貫通性?!对洝返臄⑹鰰r段,上起西晉惠帝時期,下至陳亡,時間跨度較長,其敘述詳略分明;其中,西晉史實占2卷,東晉史實占5卷,劉宋史實占1卷,第九卷時間為北魏孝文帝太和四年(480年)至隋文帝開皇九年(589年)。具體時段如表1所示。

表1 《元經》各卷斷限表

可見,《元經》對于兩晉尤其是東晉歷史的撰寫最為詳盡,而劉宋一朝和北朝的記載只各占一卷。前揭皮日休《文中子碑》記“《元經》三十一篇”,查今本《元經》只十卷(卷十題為薛收補)。又因《元經》以編年史體例書寫,劉宋及北朝雖所占篇幅較少,但年代年號卻十分完整,只是許多年號之下并未記載任何史實,不知何故。尹協理認為,今本《元經薛氏傳》是有殘缺的[2]。胡克森認為:“王通撰寫《元經》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在分裂時期樹立一個新的正統,而這個正統就是北魏?!盵3]沿著這個思路,我們大體可以解釋王通在《元經》中利用大量的篇幅書寫兩晉及劉宋的歷史,而對于王通樹立的新正統(北魏)卻記述十分簡略的原因。王通企圖借助《元經》闡釋天下正朔由兩晉劉宋傳承至北魏的過程,以此來突顯北魏的正統性,故而對正朔傳承的過程,即兩晉劉宋的歷史演進記載得更為詳盡。由此可見,《元經》創作旨在闡釋正統的傳遞,而不在歷史史實的記述。從這個方面來說,《元經》作為經的意義更加突出,其史學功能則是傳經產生的客觀效果。換言之,《元經》的歷史記述只是手段,確立新的正統才是其目的。從時間跨度上來看,《元經》涵蓋整個兩晉南北朝及隋文帝時期,史實敘述的貫通性強。從長時段的視角考察歷史演進的脈絡,也是王通修《元經》的一大特色。

2.材料的簡明性?!对洝钒l揮了編年體的長處,以時間為經,每年之下所記載的史實十分簡明。如《元經》卷六東晉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條:

太元二十一年春,帝正月。夏四月,慕容垂死,子寶嗣立。六月,呂光僭王。秋九月,庚申,帝醉,自崩[4]247。

相比之下,同年《晉書》帝紀中對此的記載更為詳細:除包括《元經》記載的相關內容外,還包括造清暑殿、慕容垂進攻平城、作永安宮以及孝武帝崩于清暑殿等內容,并追述孝武帝幼年數事,茲不贅引?!稌x書》帝紀部分敘述較《元經》更為詳細,如再加上“志”與“傳”中的歷史細節,其內容更為詳實,由此也更能凸顯出《元經》敘事簡明的特征?!对洝分荚诖篌w勾勒王朝更替、治亂興衰的過程。

又如《元經》卷七東晉安帝“隆安三年”條:

隆安三年春,正月。二月,林邑陷日南、九真,遂寇交趾,交趾太守杜瑗討破之。叚業自稱涼王,仇池公稱藩。三月,尊陳夫人為皇后。夏六月,慕容德陷青州,殺辟閭渾。秋八月,禿髪烏孤死,弟利鹿孤立。冬十月,秦姚興陷洛陽。十一月,妖賊孫恩陷會稽。十二月,桓玄襲江陵,殺殷仲堪、楊佺期,梁呂纂殺呂紹自立[4]249。

而《晉書·安帝紀》則補充了正月封宗室蘊為淮陵王,二月河間王國鎮去世,四月頒布的人事任命,以及本年荊州大水等數事,所述事件更加詳細,連貫性更強。

再如《元經》卷九北魏孝明帝“武泰元年”條:

武泰元年,帝崩。爾朱榮弒帝釗,別立子攸,改元永安[4]262。

《元經》于每月之下多則記述一兩條史實,少則只有月份,并無任何內容,記述內容也是簡明扼要。不過,其選取材料的種類十分豐富,政治事件、官員任免、戰爭沖突、符瑞災異、民族外交、宮城修繕、大臣逝世等無所不包?!对洝返淖珜懕葦M孔子的《春秋》?!洞呵铩酚浭率加隰旊[公元年(前722年),止于魯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前后242年的歷史,《春秋》只用了18 000余字。王通也企圖用簡約凝練的文字,勾勒出歷史的發展脈絡,宣揚自己的正統史觀,其在簡明之余,仍能做到嚴謹和規范。

二、正統的凸顯性與對《春秋》的比擬性

《元經》是王通“續六經”中的一部,其效仿孔子《春秋》而作。由于敘事的簡明性,其歷史記錄的功能不太明顯,其中蘊含的正統觀念是其突出的特點,也是研究隋唐正統觀及王通政治思想的重要參考。

1.正統的凸顯性。從內容上說,《元經》的內容多取材于當時已存的相關史書,且與正史記載多有重復。其中所宣揚的正統觀念,是王通作《元經》的主要動因?!对洝肥茄芯客跬▊€人正統思想乃至隋代正統觀演變的重要參考文獻。從《元經》的敘述順序來看,第八卷為劉宋一朝的歷史;第九卷并沒有按照南朝的朝代更迭順序編寫下去,而是從南朝走入了北朝,開始敘述北魏的發展;其對北魏歷史的講述也并非從北魏開國開始,而是從北魏孝文帝太和四年(480年)開始。關于太和四年這一時間節點,??偙笙壬J為,王通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肯定北魏王朝在南北對峙中的正統地位,實際上是為了給他的四世祖棄齊奔魏,叛華夏而投戎狄,子孫又仕魏、周、隋這一系列行為的正義性,以及隋王朝的正統地位,尋找歷史和儒家經典的根據”[5]??梢姴还苡诠谒?,在王通看來,自劉宋滅亡之后,天下的正統就歸于北魏了,這同時也解釋了《元經》第九卷只記西魏北周年號而并無東魏北齊年號的原因。對于北魏正統性的認識,王通曾有這樣的表述:

文中子曰:“或問孝文?!弊釉唬骸翱膳c興化矣?!庇衷唬骸爸袊啦惶?,孝文之力也?!庇衷唬骸疤椭乓?,一明中國有法矣?!庇衷唬骸靶蕖对洝芬詳嗄媳敝??!倍枺骸啊对洝分畚?,何也?”子曰:“亂離瘼矣,吾誰適歸?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且居先王之國,受先王之道?!薄白?,先王之民矣,謂之何哉?”子曰:“《元經》之專斷,蓋稟于天命,吾安敢至之哉?帝都洛,造明堂,置職制,凡詔策,帝自述之?!盵4]261

《中說》中亦保留了一段王通之弟王凝對于《元經》“帝魏”的解釋:

子述《元經》皇始之事,嘆焉,門人未達。叔恬曰:“夫子之嘆,蓋嘆命矣?!稌吩唬骸烀挥诔?,惟歸乃有德?!值抑?,黎民懷之,三才其舍諸?”子聞之曰:“凝,爾知命哉!”[6]4

皇始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年號,歷時兩年,皇始元年(396年)即東晉安帝太元二十一年?!对浹κ蟼餍颉芬舱f:“然帝衰于太熙,故《元經》首此振起之也。中國盛乎皇始,故《元經》挈名以正其實?!睆囊陨喜牧衔覀兛梢园l現王通認定北魏正統性的基本依據:第一,王通評價“太和之政近雅”,又說“天地有奉”,“受先王之道”,“造明堂,置職制”,即能夠奉行儒家的傳統禮制,能夠實現傳統儒家士大夫的政治文化理想。第二,“生民有庇”和“黎民懷之”,即能夠讓百姓過上安定的生活,這也符合儒家“民為貴”的主張。第三,“居先王之國”和“帝都洛”,在地域上北魏占領傳統中原地區,因而其在地域上也占據正統地位。同時,王凝以《尚書》作為依據,認為即使是戎狄,只要有德,天命仍然可以攸歸。在王通的心中,正統的譜系應該是:西晉—東晉—劉宋—北魏—西魏—北周—隋?!对洝窂牡诰啪黹_始,完全以北魏作為正統單獨敘述,由北魏進而至西魏、北周,最后到隋代,將此過程中南朝的齊、梁、陳以及北朝的東魏、北齊都視為僭越的閏統王朝。

2.對《春秋》的比擬性?!独m六經》是為承接儒家傳統的六經而作,而《元經》則是為了比擬《春秋》而作,在《元經》和《中說》中保留了很多將《元經》與《春秋》相互比較的內容。如《元經薛氏傳序》:

《春秋》,一國之書也。以天下有國而王室不尊乎。故約諸侯以尊王政,以明天命之未改?!对洝?,天下之書也。以無定國而帝位不明乎?征天命以正帝位,以明神器之有歸?!洞呵铩房雇醵痿?,其以周之所存乎?!对洝房沟垡宰鹬袊?,其以天命之所歸乎[4]213。

《元經薛氏傳》為文中子弟子薛收所作,不免有對其老師的溢美之詞。薛收認為《元經》比《春秋》的政治意義更加宏大,《元經》已經跳出了一國一姓的范圍,講述的是整個天下的大勢。

又如《中說》中王通與弟子的多段對話,都表明了《元經》與《春秋》的關系?!吨姓f》卷一《王道篇》:“文中子曰:‘天下無賞罰三百載矣,可得不興乎?’薛收曰:‘始于晉惠,何也?’子曰:‘昔明王在上,賞罰其有差乎?《元經》褒貶,所以代賞罰者也。其以天下無主而賞罰不明乎!’薛收曰:‘然則《春秋》之始周平、魯隱,其志亦若斯乎?’子曰:‘其然乎,而人莫之知也?!κ赵唬骸衲酥煜轮?,圣人斯在上矣;天下之亂,圣人斯在下矣。圣人達而賞罰行,圣人窮而褒貶作,皇極所以復建,而斯文不喪也,不其深乎?’再拜而出,以告董生。董生曰:‘仲尼沒而文在茲乎!’”[6]3-4又“子謂叔恬曰:‘汝也《春秋》《元經》乎?《春秋》《元經》于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失則無所取衷矣?!盵6]27又《禮樂篇》:“子謂薛收,賈瓊曰:‘《春秋》《元經》,其衰世之意乎?義直而威,言曲而中?!盵6]58-59

從寫作動機看,王通撰寫《元經》是為了代天行賞罰,試圖與“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起到同樣的效果。王通的弟子們也將王通擺到了與孔子等同的位置上,所謂“前圣,后圣,一也”。從實際內容看,《元經》也繼承了《春秋》微言大義、字字褒貶的“《春秋》筆法”?!洞呵铩返摹笆贩ā痹凇对洝分幸驳玫搅顺浞值捏w現?!八^‘史法’,則是指運用特定的書法形式來褒貶史事,彰顯史義,后人稱為‘《春秋》筆法’?!盵7]55如阮逸注《元經》稱“《元經》貶惡其義,權衡輕重,各有所存,是以有書名而去姓者,有書姓名而去宦者,前后別例各不同,傳釋之詳矣”。又稱“《元經》凡書姓名及稱官者,皆無貶?!对洝?,始事也。下文書薨,蓋終其善。有不書薨者,則有譏焉”[7]55。茲舉三例如下:

《元經》卷一西晉惠帝“元康六年”書:“冬十一月,命周處討氐賊,關中饑,大疫?!毖κ蟼髟唬骸爸芴幷?,為建威將軍,詔討齊萬年,稟梁王肜節制,書人不書官者何?曰:‘《元經》之法,人名重,官任輕,則書名。以明人賢任卑也。書官不書人者,不賢也,有書人,則因舊史常制,無所輕重也?!盵4]216周處只稱名不稱官職,是因為周處賢,職任較輕,以此來稱贊周處。

《元經》卷一西晉惠帝“元康八年”書:“秋九月,劉卞廢賈后,不克?!毖κ蟼髟唬骸皠⒈逭呤胫^?曰:‘愍懷太子衛率也?!鍧撝Z后欲廢太子,乃告司空張華曰:‘東宮俊彥如林,四率精兵萬數,公居阿衡,廢賈后以安晉祚,可乎?’華不能,故書曰‘劉卞廢賈后’,褒忠于晉祚也。不克者,貶華不能行也?!洞呵铩芬砸蛔职H,須數字以成文,《元經》大義,于是深矣?!盵4]216-217王通之所以將廢賈后的功勞加在劉卞身上,是為了褒揚其忠于晉室,同時貶低張華的不作為。汪高鑫研究《春秋》的“直書”,認為在孔子看來,凡是符合綱常倫理道德的歷史記述,即使它與歷史真實不相符,也是直書?!对洝反死脼檫@一論點提供了注腳——為凸顯劉卞對愍懷太子之忠,王通將原不屬于劉卞的事跡人為地加在了他身上。

《元經》卷八劉宋武帝“永初二年”書:“秋九月,晉恭帝為宋所滅?!毖κ蟼髟唬骸皶x恭帝既禪位,封零陵王,宋使兵人殺之,書‘為宋所害’,此宋史與晉史異辭也?!对洝芬驎x宋二史成文,在晉安帝時,劉裕,人臣也,故書弒,所以貶亂臣之逆也。在宋祖之世,晉恭降為王,宋為君主,故書為宋所害,以哀前代非義而死,《元經》實傷之耳。雖傷之,亦必變文,所以明宋為君主,猶害人臣也?!盵4]255對于晉恭帝被害一事,《元經》明確指出其非義的一面,其實也是強調晉宋“禪讓”背后的武力脅迫因素。

另外,《春秋·隱公元年》開篇就說:“元年,春,王正月?!薄豆騻鳌穼Υ私忉尫Q: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8]6-12。

《公羊傳》認為“王正月”體現的是大一統的觀念,而《元經》在每年記述下,必書“帝正月”,即使此年正月并未記錄任何事件,其正如《榖梁傳》對“王正月”的解釋那樣:“雖無事,必舉正月,謹始也?!薄对洝费饕喾Q:“正月雖無事,必書首月,《春秋》之法也?!边@也是《元經》對《春秋》的模仿和比擬。

《元經》最初以經的面貌存在,旨在闡述作者王通的學術思想和政治主張,因而,王通在編寫《元經》時,將自身的價值標準和歷史觀念融入其中。尤其《元經》本就是對照《春秋》體例和史法撰寫的一部經典,其書寫方式也多模仿《春秋》,并繼承了《春秋》以史為法的歷史思維。這也是《元經》的一大寫作特色。

三、《元經》的史料價值

《元經》作為一部編年體史書,因長期以來人們重視紀傳體而輕視編年體,加之《元經》及其作者的真實存在性曾飽受爭議,同時學界缺乏對《元經》的整理與研究,使得《元經》的價值還沒有被人們充分認識。學界普遍認為,《元經》采晉宋二史而成,記事十分簡練,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李小成提出,“作為一部史書來說,《元經》并無多少特色,甚至可以說記事平庸,亦有不完整之處”[9]。把《元經》與《晉書》對比,可以看出《元經》具有如下幾方面的史料價值:

1.保存了一些《晉書》所沒有的史料。如《元經》卷一西晉惠帝“元康二年”書:“冬十一月,沛國雨雹,傷麥?!盵4]214《晉書》卷四《惠帝紀》曰:“是歲,沛國雨雹,傷麥?!盵10]92《晉書》中并沒有記載“沛國雨雹”的具體月份,而《元經》則精確到十一月,可以彌補《晉書》之不足。又《元經》卷一西晉惠帝“元康三年”書:“冬十月,太原王泓薨,作互市?;侍蛹{妃王氏,秘書監華嶠卒?!盵4]215《晉書》卷四十四《華嶠傳》只記華嶠死于元康三年[10]1265,未說明具體月份,而《元經》則精確到十月,亦可補《晉書》之不足。

2.可以與《晉書》互勘互證?!对洝烦蓵谒宕?,而今本《晉書》則是唐代官修,從創作時間來說,《元經》應早于《晉書》,故其于《晉書》具有一定的??币饬x。如《元經》卷二“永嘉七年”書:“永嘉七年春,帝正月,丁亥,聰弒帝,崩于平陽?!盵4]223《晉書》卷五《懷帝紀》:“(永嘉)七年春正月,劉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侍中庾珉號哭,聰惡之。丁未,帝遇弒,崩于平陽,時年三十?!盵10]125關于懷帝駕崩的日期,《元經》作“丁亥”,《晉書》作“丁未”。查陳垣《二十史朔閏表》,永嘉七年正月丁丑朔,丁亥日是此月第十一日,本月并無丁未日,故《晉書》誤。再如《元經》卷五“興寧三年”書:“三月,壬申,葬哀帝。丙午,慕容恪陷洛陽?!盵4]241《晉書》卷八《海西公傳》云:“(興寧三年)三月壬申,葬哀皇帝于安平陵。癸酉,散騎常侍、河間王欽薨。丙子,慕容暐將慕容恪陷洛陽,寧朔將軍竺瑤奔于襄陽,冠軍長史、揚武將軍沈勁死之?!盵10]210關于慕容恪攻陷洛陽的時間,《元經》作“丙午”,《晉書》作“丙子”。查陳垣《二十史朔閏表》,興寧三年三月甲辰朔,丙午為此月第三日,此月并無丙子日,故《晉書》為誤。

當然,《元經》在編寫的過程中為了宣揚王通個人的史觀,對原本的史實用語作了一定的修改,我們也可以用《晉書》來?!对洝?。筆者在這里側重談的是《元經》對于《晉書》的??眱r值。

3.保存了一些與《晉書》不同的材料?!对洝分斜4媪艘恍┡c《晉書》不同的材料,由于現存材料有限,我們還無法判斷其孰對孰錯。如《元經》卷一西晉惠帝“元康五年”書:“十二月,凋兵器。司隸傅咸卒,有石生京師?!盵4]215《晉書·傅咸傳》作:“元康四年卒官,時年五十六?!盵10]1330關于傅咸去世的時間,我們無從考證,《晉書》與《元經》在此問題上的矛盾,也難以解釋清楚。又如《元經》卷一“元康六年”書:“元康六年春,下邳王晃薨。三月,彭城有流血三百余步?!盵4]216《晉書·惠帝紀》作:“三月,東海隕霜,傷喪麥。彭城呂縣有流血,東西百余步?!盵10]93到底是“三百余步”還是“百余步”,我們目前無法判斷。再如《元經》卷二“永嘉三年”書:“四月丁卯,太尉劉寔退老,積弩將軍叛,奔于劉淵?!盵4]221而《晉書·懷帝紀》作:“三月戊申,征南大將軍、高密王簡薨。以尚書左仆射山簡為征南將軍、都尉荊湘交廣等四州諸軍事,司隸校尉劉暾為尚書左仆射。丁巳,東海王越歸京師。乙丑,勒兵人宮,于帝側收近臣中書令繆播、帝舅王延等十余人,并害之。丙寅,曲赦河南郡。丁卯,太尉劉寔請老,以司徒王衍為太尉。東海王越領司徒。劉元海冠黎陽,遣車騎將軍王堪擊之,王師敗績于延津,死者三萬余人。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夏四月,左積弩將軍朱誕叛奔于劉元海?!盵10]119關于劉寔請老和積弩將軍反叛的時間,甚至朱誕的官職到底是積弩將軍還是左積弩將軍,《元經》和《晉書》的記載都不相同。類似的時間、人名、官名、爵號兩者記載不同的還有很多處,孰對孰錯,還須進一步考辨。

值得注意的是,《元經》作為一部經史著作,與正史相比存在著不少問題。首先,跟許多編年體史書一樣,其內容記載過于簡明。這是《元經》的一大特點,但并不是《元經》的優點。從史著的角度看,其材料的選取缺乏系統性和連貫性。其次,《元經》對史實的記錄也存在一些錯誤之處,如《元經》卷一“永康元年”書:“冬十月,黃霧四塞。甲子,立羊氏為皇后?!盵4]217而《晉書·惠帝紀》云:“冬十月,黃務四塞。十一月戊午,大風飛沙石,六日乃止。甲子,立皇后羊氏,大赦,大酺三日?!盵10]96關于立羊皇后的時間,《元經》作“十月”,《晉書》作“十一月”。查《二十史朔閏表》,永康元年十月己丑朔,此月并無甲子日,而十一月戊午朔,甲子日為十一月第七日。故立羊皇后應在永康元年十一月,《元經》的記載顯然是錯誤的。又因《元經》缺乏整理,存在一些明顯的文字訛誤現象。如《元經》“永康元年”后一年仍記“永康元年”,此年本應為“永康二年”,因為這年四月其年號已由“永康”改為“永寧”,《晉書·惠帝紀》也稱此年為“永寧元年”?!对洝纷鳌坝揽翟辍?,顯然錯誤。另外,《元經》中多次出現“巳巳”的干支記日方式,應是傳抄書寫錯誤。由此可見,為了進一步挖掘《元經》的史學價值,整理及點校工作有待推進。

在隋代以前,中國古代歷史撰述的兩大體例——紀傳體和編年體,已日臻完善,尤其是紀傳體史書,經學者和官方提倡,更是日益成熟。相較而言,編年體史書的發展則相對沉寂。然編年體和紀傳體作為歷史書寫的兩大體例,不管是在史料選取、編撰方法,還是史學作用與功效方面,都各有千秋?!对洝肥峭跬ā独m六經》中的一部,《續六經》是文中子傾盡畢生心力撰寫的六部經典?!对洝芬粫蓵谒宕?,是一部書寫兩晉南北朝分裂時期的史書,其編撰特色明顯,但由于歷史上的爭議,《元經》長期得不到學界的重視。從編寫體例來看,《元經》是研究編年體史書以及經史關系重要的參考資料;從敘述內容來看,《元經》雖取材于晉宋二史,但在某些方面已超越了正史,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目前,人們對《元經》史學價值的認識,以及對其史料的利用和研究,都遠沒有達到應有的程度。因此,有必要加強對《元經》的整理和研究。筆者認為,關于《元經》對于《春秋》的繼承與拓展,以及《元經》與先秦典籍在思想、文學以及美學上的延續[11]等問題的研究,都有深入挖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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