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市場發展與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的視角

□陳 蕊 王宏偉

一、引言

在中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轉型期，如何實現經濟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受到廣泛關注，制造業企業作為國民經濟的重要主體，其在綠色技術上的變革被認為是解決該問題的重要突破口[1]。因此，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边@為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加快制造業綠色化轉型指明了方向。發展和完善技術市場，是新發展階段下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重要內容，對建立以企業為主體、以市場為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在中國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雙重加壓的背景下，怎樣發揮技術市場作用，指導制造業企業智能化、綠色化轉型，成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國際競爭力提升的關鍵問題。

截至目前，前沿研究已從多個角度對技術市場發展的經濟效應展開了深入且豐富的討論，其中多數研究集中在地區層面。關于技術市場發展和區域科技創新的關系，現有文獻[2-6]普遍認為技術市場發展有助于提高區域創新水平，部分研究[7-8]認為，技術市場發展和地區自主創新間存在互相促進的雙向因果關系，也有學者[9]指出，技術市場規模主要通過創新投入的中介變量促進區域技術進步。關于技術市場發展和地區經濟增長的關系，現有文獻認為，各省份技術市場發展能顯著推動地區經濟增長[10-11]和經濟高質量發展[12]。此外，技術市場發展還能有效提升出口技術復雜度[13]、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14]和促進工業轉型升級[15]。少部分研究聚焦于企業層面，認為技術市場發展有助于提高企業出口國內附加值率[16]和企業要素生產率[17]。

通過梳理和總結既有文獻，本研究發現既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一是已有研究多從地區層面分析技術市場發展和地區科技創新或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大部分文獻并未從微觀企業視角檢驗技術市場發展是否可以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二是現有從企業層面開展的研究較多只考慮企業截面差異的影響，忽視了時間維度即企業生命周期的影響。生命周期理論認為，企業發展會經歷動態成長規律，沿著成長、成熟和衰退的軌跡發展，在不同生命周期階段，企業的資源稟賦、盈利水平、成長能力、融資約束程度和風險控制能力都存在差異，使得處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在技術創新意愿和能力上也存在顯著差異。[18]因此，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也可能呈現出一定的動態特征?；诖?，本文以現有文獻為基礎，通過梳理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機理，將中國制造業上市企業作為研究對象，實證考察2015—2020 年中國技術市場發展對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并基于企業生命周期視角分析了該影響的異質性及其原因。對新發展階段下加快發展技術要素市場、增強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具有重要參考意義。

二、理論和機制分析

（一）技術市場發展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技術市場是交易技術創新成果，并使其轉化為直接生產力的一切交換關系總和，包括技術商品研發、應用、轉化、產業化和流通的全過程。[19]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主要包括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前者指企業為減少生產中的環境負外部性、提高能耗效率而實施的工藝改造、技術更新等創新形式[20]；后者指企業為減少產品使用中的資源能源消耗、提高產品市場競爭力而將產品功能和綠色特征進行融合的創新形式[21]。通過梳理現有文獻，發現技術市場發展主要從以下3 個方面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1.技術市場發展通過整合、優化創新信息和資源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技術市場是發布、搜尋和交流技術的重要平臺。[22]大量綠色技術產品在技術市場上自由交易，有利于技術、人才、創新等信息的匯總，企業通過整合優化碎片式的綠色技術信息，能夠提高創新資源的配置效率。同時，企業能從技術市場上及時了解綠色技術產品的基本信息、行業發展前景和關鍵競爭情報，從而準確把握市場動向，研發出滿足市場需求的綠色技術產品[8]。此外，技術市場上的科技中介機構能夠幫助創新主體間降低搜尋成本和信息溝通成本，加強創新主體和其他外部知識源的信息交流和知識共享[3]，減少信息不對稱，實現先進綠色技術的快速擴散和科研人員的加速流動，推動企業積極開展綠色創新活動。

2.技術市場發展通過降低綠色技術使用成本并擴大綠色技術可選范圍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技術市場規模的持續擴大、技術要素的加速集聚以及技術交易額的持續增長，會帶來某類綠色創新方向技術交易頻率的顯著增長，從而降低技術交易過程中因識別技術而產生的交易成本[9]和單位技術知識的價格[18]。同時，某地區、某類型綠色技術交易越頻繁，就越能吸引更多創新主體參與技術交易，隨著技術使用主體增多，綠色技術使用成本將進一步降低。此外，隨著技術知識標的不斷增長，創新主體在綠色創新上可獲得的技術機會[23]、可選擇的技術范圍及預期可實現的技術改進水平明顯提升[9]，不同企業能基于自身的技術優勢和需求選擇相應的技術產品和服務，大大提高企業的技術利用效率和創新產出水平。

3.技術市場發展通過示范效應和競爭效應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技術市場是科技資源市場化配置和科技成果產業化的重要平臺，能通過提供專業化的服務，實現創新成果的商業價值。[8]技術市場發育成熟時，綠色技術供給企業通過技術市場出售科技成果，及時將科技成果轉化為新產品和新工藝，從而獲得可觀的技術成交金額。創新主體盈利水平提升產生的“示范效應”[5]，將激勵更多企業積極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同時，技術市場為創新主體提供了良好的市場環境[15]，在市場機制的作用下，通過公平競爭原則激勵企業開展創新活動，在頻繁的交易過程中檢驗出高質量的發明創造和技術產品[24]，并以合理的價格成交，從而刺激創新主體不斷改進現有綠色技術和綠色產品，提高技術創新水平。

基于上文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技術市場發展能夠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二）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的異質性分析

1.技術市場發展對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在綠色技術創新意愿上，成長期企業剛剛經歷初創期的“磨合”，其內部管理制度、運作流程和經營效率都處于穩步提升中，管理理念較為先進，管理層能充分意識到綠色技術創新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意義，愿意涉足綠色技術創新領域。但在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上，成長期企業缺少對綠色技術市場需求和市場動向的了解，綠色研發經驗相對不足，研發人才數量少，創新成功率低[25]。技術市場發展能夠促進成長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這主要體現在3 個方面：一是技術市場發展為成長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供豐富的創新信息和資源。通過傳遞大量綠色技術信息，為企業綠色創新指明方向，使其能緊跟市場需求，創造出市場真正需要的綠色技術和綠色產品。二是技術市場發展為成長期企業基于自身實際需求購買綠色技術產品提供渠道。區域技術市場規模擴張帶來的綠色技術可選范圍的擴大和購買成本的降低，讓資金不足的成長期企業也能通過購買和引進綠色技術[17]、將綠色技術投入生產線等方式，改善原有的生產工藝和生產綠色產品。三是技術市場發展為成長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供了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成長期企業研發經驗有限，對高質量綠色技術的認定和評估能力相對不足，技術市場可以通過市場機制的優勝劣汰原則和健全的技術服務體系，為成長期企業篩選出其真正需要的高質量綠色技術或產品，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技術市場發展能夠提高成長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2.技術市場發展對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在綠色技術創新意愿上，由于已有技術對成熟期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驅動效應日益降低，為進一步擴大市場份額，減小競爭對手趕超壓力，降低大規模生產對生態環境的負面影響，成熟期企業管理人員擁有較強的綠色技術創新意愿。在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上，成熟期企業利潤水平穩定、盈余積累豐厚且現金流充裕[26]，企業創新意愿達到峰值，創新失敗概率低[27]。技術市場發展能夠促進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這主要體現在3個方面：一是技術市場發展提供的綠色創新信息和資源能夠豐富成熟期企業技術創新的知識庫，提高企業對外部知識的學習速度和吸收能力，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供豐富的創新資源和合適的合作伙伴[28]。二是技術市場發展能夠擴大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可選范圍，助力企業開展先進技術探索。已經積累雄厚資本的大型成熟期企業開展新型技術探索的失敗風險更高[29]，因此企業為實現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的最大化，通常選擇在技術市場上篩選和購買基礎性綠色技術，并對原創技術進行改進和二次創新，進而開發出先進的綠色技術替代原有的落后技術，搶占綠色技術制高點。三是技術市場發展有助于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產品的商業價值實現。技術市場中的中介機構能夠通過提供綜合配套服務，幫助企業及時將科技成果轉化為新產品、新工藝，實現科技成果的商業價值，為企業后續創新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技術市場發展能夠提高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3.技術市場發展對衰退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在綠色技術創新意愿上，衰退期企業在內部結構上往往存在制度僵化、組織靈活性差、創新意識不足等問題[30]，可能使管理層在制定創新決策時過于保守，僅停留在對現有綠色技術進行小幅改進，而不愿意在高質量創新成果上投入資金和人才。在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上，衰退期企業通常面臨銷售額大幅下滑、市場份額和營業利潤萎縮、財務狀況惡化、難以獲得外部融資等問題。同時，設備陳舊和老化問題使得企業面臨較大的環境負外部性，薪酬激勵機制不完善使得大量核心研發人才流失，研發成果數量少、質量低，研發動力嚴重不足。衰退期企業在發展前期雖積累了較多綠色技術創新經驗，技術市場發展也可以通過為企業提供綠色技術創新信息、降低綠色技術產品價格、擴大綠色技術購買范圍、加速科技成果轉化等方式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但是由于衰退期企業公司治理水平偏低，管理層普遍不愿意涉足綠色創新這一高投入、高風險的技術創新領域。同時，在財務狀況惡化、資金嚴重不足的情況下，衰退期企業缺少資金在技術市場上購買先進綠色技術，更難以提供充足的人力、物力對原有落后技術進行大規模改造。這就導致企業現有綠色技術和前沿技術間存在巨大差距，難以在技術市場公平競爭的機制下脫穎而出，也難以實現可觀的商業價值?；谏衔姆治?，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4:技術市場發展對衰退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模型設定

本文選擇2015—2020 年滬深A 股上市的制造業上市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并對已有數據進行以下處理：刪除在2015 年后上市的企業樣本，刪除在樣本期內出現過ST、*ST、PT 的企業樣本，刪除主要變量數據缺失和財務數據異樣的企業樣本。最終得到1394 個企業樣本，共8364 個觀測值。為降低異常值對回歸結果的不利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的1%和99%百分位進行Winsorize 處理，后文的報告結果均是經過處理后的數據結果。為驗證前文理論分析和假說，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G_patenti,t表示企業i 在第t 年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techi,m,t表示企業i 所在省份m 在第t 年的技術市場發展；X 表示企業個體和省份層面的控制變量；δi表示企業個體固定效應，由于個體固定效應會吸收地區固定效應，本文實際上也對地區固定效應進行了控制[31]；θt,j表示年份和行業固定效應；t 和j 分別表示年份和行業；εi,t為隨機誤差項。

（二）變量說明

1.變量定義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G_patent），采用企業綠色專利申請量作為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衡量指標，考慮到部分企業綠色專利申請數為0，故對其采取加1 后取自然對數的處理方式。本文核心解釋變量為技術市場發展（tech），采用技術市場輸出地域合同金額和技術市場輸入地域合同金額之和代表各省份技術市場發展水平，并以2015 年為基期，對其進行不變價處理后取自然對數。本文控制變量和核心變量的具體說明如表1 所示。

2.企業生命周期劃分

企業生命周期劃分的方法主要包括單變量法（企業盈利指標等）、綜合指標法[33]和現金流模式法[34]。本文采用現金流模式法，通過對上市企業經營、投資和籌資3 類活動的現金流凈額進行正負組合來劃分企業生命周期，將樣本企業劃分為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3 個階段。具體劃分標準見表2。

（三）數據來源和描述性統計

本文樣本企業的綠色專利申請數據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DRS），財務數據來自CSMAR 數據庫和Wind 數據庫。其他省份層面的數據來自《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統計年鑒》。表3 列出了樣本觀測值的描述性統計情況。

表3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4 列出了技術市場發展對全樣本、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基準回歸結果。表4列（1）的回歸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tech）的估計系數為0.164，且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技術市場發展顯著提高了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假設1 成立。列（1）控制變量結果顯示：資產負債率（leve）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企業發展通常面臨較大的融資約束，適度的負債經營能夠緩解企業長期發展中面臨的營運資金不足難題，讓企業有更多資金用于升級固定設施、開展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等活動；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0）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較高的股權集中度說明企業決策權相對集中，決策效率高，能夠應對市場變化并作出積極反應，同時股權集中度高有利于大股東積極參與公司事務，從而制定推動公司可持續發展的綠色創新策略；實際人均GDP（pgdp）的系數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地區經濟實力的增強給企業綠色轉型和技術創新提供了更優越的外部環境和更豐富的經濟資源；環境規制（er）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政府的環境規制措施，如對企業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水、廢氣限制排放額等會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一定的影響，企業為降低污染物排放，會開展改進生產工藝、提高治污能力等技術創新手段，抵消由政府環境規制額外產生的環境成本。

分階段看，從表4 列（2）和列（3）可以看出：技術市場發展對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技術市場發展對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更大，即技術市場發展水平每提高1個百分點，成長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就提高0.122 個百分點，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則提高0.202 個百分點，假設2 和假設3 得到驗證?？赡艿脑蚴牵撼墒炱谄髽I的綠色技術創新意愿和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均顯著高于成長期企業，技術市場發展能發揮更大的促進作用。從表4 列（4）可以看出，技術市場發展對衰退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假設4 得到驗證。

（二）內生性問題檢驗

本文考察了技術市場發展對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解釋變量為省級層面的技術市場發展水平，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層面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兩者之間因反向因果關系產生內生性問題的概率較低[35]。但是，鑒于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因素有很多，可能出現由遺漏變量問題導致的內生性偏誤。因此，本文選擇使用工具變量法來弱化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參考陳小輝和張紅偉（2021）[36]的做法，通過整理樣本省份的接壤省份，使用相同年度內該省份所有接壤省份技術市場發展水平的平均值作為工具變量，使用工具變量法對模型（1）進行估計。此外，考慮到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可能具有內生性，本文將所有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滯后一期，結果見表5 列（1）至列（4）。結果顯示：在考慮了內生性問題后，技術市場發展對制造業全樣本企業、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仍顯著為正，且工具變量通過了K-P rk LM、C-D Wald F和K-P rk Wald F 檢驗?？梢?，在排除內生性問題后，本文的研究假設依然成立。

表5 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為保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使用以下3 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一是替換被解釋變量。采用企業和其他經濟實體的聯合綠色專利申請數量（G_jpatent）代表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回歸結果見表6 PanelA。二是替換解釋變量。采用技術市場交易額（trading）代表技術市場發展，并以2015 年為基期，用GDP 平減指數進行不變價處理后取對數形式，回歸結果見表6 PanelB。三是更改企業生命周期的劃分方法。采用Anthony和Ramesh（1992）[33]提出的綜合指標法，使用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資本支出率、留存收益率和企業年齡4 個指標對企業生命周期進行重新劃分。計算方法為：將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和資本支出率按照從大到小分為三等份，并分別賦值為3、2、1，將留存收益率和企業年齡也按照從小到大分為三等份，并分別賦值為3、2、1，最后通過計算4 個指標的總得分來劃分生命周期，回歸結果見表6 PanelC?；貧w結果顯示：在對本文模型的核心變量進行重新替換，并對企業生命周期進行重新劃分后，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和基準回歸模型基本一致，說明本文的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表6 穩健性檢驗

（四）異質性分析

前文證實了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正向影響，且對處于不同生命周期階段的企業，該影響程度有所差異。那么，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是否因企業性質、技術創新類型、行業屬性和宏觀環境而存在差異？為此，本文從以下幾方面展開進一步分析討論。

1.基于企業產權性質差異

基于企業產權性質差異，將樣本劃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兩個部分，表7 列出了分樣本回歸結果。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且對國有企業的促進作用更強。分階段看，技術市場發展對國有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體現在全生命周期階段，對非國有企業的促進作用只體現在企業成熟期階段?？赡艿脑蛟谟冢簢衅髽I和政府的天然聯系決定其承擔更多的政策型任務，是政府節能減排目標任務的重要承擔者和監察對象。[37]同時，國有企業能獲得豐富的資金、人才、技術等創新資源，并利用政治關聯得到大量政策支持，有助于降低創新活動中的風險[38]，故國有企業擁有更強的綠色創新意愿和綠色創新能力。相比之下，綠色技術創新的公共價值屬性使得非國有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私人收益遠低于社會回報率，且面臨更高的創新風險，只有資金實力雄厚、創新經驗豐富且面臨較大環保壓力的成熟期企業，才有意愿和能力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

表7 區分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

2.基于企業技術創新活動類型差異

企業技術創新活動可被分為“突破式技術創新”和“漸進式技術創新”兩種類型。[39]前者指對企業已有技術的徹底、顛覆式變革，主要通過產品創新或工藝創新推動企業實質性創新水平提升，該類技術創新具有探索時間長、技術風險高等特征；后者是對企業現有技術的簡單改進，主要表現為對已有產品形狀、構造等進行重新設計，技術含量較低。根據該定義，本文將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定義為企業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將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定義為企業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并對其進行分樣本回歸，結果見表8。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和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均產生了顯著的促進作用，且對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果更大。分階段看，技術市場發展顯著促進了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和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對衰退期企業無顯著影響?？赡艿脑蛟谟冢和黄剖骄G色技術創新要求長期、大量的資金支持，對企業人才、技術和知識存量等創新資源要求高，研發難度大，是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體現。企業可能會采取技術保護措施，不愿參與技術市場交易，并減少在技術市場上的信息披露，從而弱化了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而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更偏向于模仿、學習和跟隨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行為，技術含量低，企業對其技術保護意愿不高，更愿意在技術市場上披露相關信息，并積極參與技術交易，通過技術轉移和成果轉化實現商業價值。因此，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要高于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

3.基于企業所屬行業差異

為進一步區分技術市場發展對高科技行業和傳統行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差異，本研究選擇《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 修訂）中的11 個行業作為高科技行業，其余制造業行業作為傳統行業，回歸結果見表9。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對高科技行業和傳統行業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均發揮了正向促進作用，但對傳統行業企業的促進作用更明顯。從企業生命周期階段看，技術市場發展對高科技行業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只推動了傳統行業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赡艿脑蛟谟冢合啾扔诟呖萍夹袠I，傳統行業面臨更強的生態環境保護約束和節能減排壓力，對綠色技術改造和綠色工藝升級有著更大的需求，再加上企業自身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低，創新經驗不足，對技術市場形成了更強的綠色技術依賴，資金實力雄厚的傳統行業成熟期企業會通過在技術市場上大量購買綠色技術，改進、升級企業現有的高污染、高耗能工藝和設備，并進一步通過模仿、學習等途徑提高自身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

4.基于地區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差異

技術知識的非競爭性決定了技術交易過程中存在“阿羅悖論“和“機會主義”等問題，有效的知識產權制度特別是專利制度，是解決上述難題的關鍵[40]。為此，本文從企業所處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視角出發，參考唐宜紅等（2018）[41]的做法，將樣本劃分為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高和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低兩類，回歸結果見表10。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顯著促進了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高地區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而對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低地區的企業無顯著影響。分階段看，技術市場發展對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具有較大的促進作用，對衰退期企業則無顯著影響?？赡艿脑蛟谟冢涸谥R產權保護力度高的地區，技術交易過程中的“阿羅悖論”和“機會主義”等問題能夠被有效避免，激勵技術供求企業積極參與技術交易，通過技術市場購買或出售綠色技術，使得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得到有效發揮。

表10 區分地區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高和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低的回歸結果

五、研究結論與對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技術市場發展正成為完善市場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的關鍵支撐，企業作為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重要主體，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會產生何種影響，這一問題尚未得到現有研究的回應。本文基于2015—2020 年中國省級層面的技術市場發展水平，結合制造業上市企業微觀數據，首先采用面板回歸模型研究了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其次在區分企業生命周期后，進一步細化分析了技術市場發展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最后基于企業性質、技術創新類型、行業屬性和宏觀環境差異進行了異質性影響分析。結果表明：（1）技術市場發展能加快創新資源優化整合、降低綠色技術使用成本并擴大綠色技術可選范圍和產生較強的示范效應與競爭效應，因而可以顯著提高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2）從企業生命周期階段來看，由于成長期企業具有先進的管理理念、成熟期企業面臨較大的競爭對手趕超壓力，使得這些企業擁有較強的綠色技術創新意愿，同時，技術市場發展能通過提供豐富的創新資源、綠色技術和推動技術產品商業化等方式提高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因此，技術市場發展對成長期企業和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衰退期企業內部結構僵化、創新意識不足等問題使其綠色技術創新意愿嚴重不足，同時，公司治理水平低、財務狀況惡化、已有技術遠遠落后于前沿技術等問題限制了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因此，技術市場發展對衰退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沒有顯著影響。（3）異質性回歸結果顯示：技術市場發展顯著提高了全生命周期階段國有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但只促進了成熟期非國有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技術市場發展對企業突破式綠色技術創新和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該影響集中體現于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且對企業漸進式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更大；技術市場發展對高科技行業成長期、成熟期企業和傳統行業成熟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對傳統行業企業的促進作用更明顯；技術市場發展只提高了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高地區的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而對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低地區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沒有顯著影響。

（二）對策建議

1.持續推進全國性技術交易市場建設

依托上海技術交易所等樞紐型技術交易市場的互聯互通，加快推進全國性技術交易市場建設。充分利用數字技術手段連接區域性、行業性技術交易市場、技術轉移機構、創新主體與金融機構等，加快科技成果、技術、資金、人才等創新要素的集聚和流動，實現各區域、各行業技術市場互聯互通和協同治理。同時，依托樞紐型和區域性技術交易市場，成立數字平臺建設聯盟，統一全國技術交易數字平臺的交易對象、交易規則、交易流程等行業標準和技術產品的競爭規則，提升全國技術交易資源匹配效率和精準度。

2.提高技術市場的科技成果供給質量

高水平專利、高質量未披露技術信息、技術秘密等科技成果是技術市場交易的“源頭活水”。為此，要增強國家知識產權和科技成果產權交易機構與全國性、區域性、行業性、國家軍民兩用技術交易機構的聯通性，充分釋放國家科技創新項目的引領帶動作用，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知識產權轉讓、許可等運營服務，用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管理、保護和服務來保證技術市場的科技成果供給。

3.加強綠色技術知識產權保護力度

強化對企業綠色技術轉移商業秘密的法律保護，加強對企業綠色技術研發、示范、推廣、應用、產業化等各環節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同時，充分利用互聯網、區塊鏈和大數據技術等，建立綠色技術知識產權保護聯系機制、工作聯動機制和公益服務機制，嚴厲打擊綠色技術侵權主體，營造有利于綠色技術創造、轉移和產業化的知識產權保護環境。

4.強化對制造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支持力度

加強財政資金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支持引導作用，通過事前設立評價指標、事中嚴格提升效率、事后實施財政獎懲等方式，持續提升財政資金使用效能。全面落實支持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稅收優惠政策，充分發揮綠色稅收杠桿作用，以“綠色稅制”的正向激勵效應引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不斷完善綠色金融支撐體系，擴大中長期綠色貸款規模，推動債券融資向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傾斜，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