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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伯盂銘文所記西周朝聘禮補論

2024-01-11 07:49黃益飛
文物季刊 2023年4期
關鍵詞:銘文

黃益飛

摘要:山西翼城大河口墓地M1017出土霸伯盂銘文所記西周朝聘禮是周穆王制禮的重要金文依據,筆者曾就霸伯盂銘文所記西周朝聘禮進行過詳細考證。本文就前論未及者略作補證,所補論者有如下幾項:其一,霸伯盂銘所記朝聘禮第二日伯老擯傳王命之后,行享聘之禮時言“遣賓”與首日行禮之時所言“延賓”有所區別,第二日正禮伯老代天子行事,“遣賓”強調伯老身份尊貴、霸伯身份相對較低,與《儀禮·特牲饋食禮》宗人“遣賓就主人”所陳禮義相類。其二,霸伯盂銘兩度贈賄玉(命圭)皆言“原賄”,“原賄”強調贈賄玉(命圭)之時謹敬的儀容,可與《儀禮·聘禮·記》《論語·鄉黨篇》所記執圭之容對讀。其三,霸伯盂銘文所記首日之禮與《儀禮·聘禮》的私覿之禮更為接近,翌日正禮參用《儀禮·覲禮》和《儀禮·聘禮》二禮的禮程,這種禮程安排,既符合伯老擯傳天子之命、申明君臣之義,又顧及了伯老、霸伯的賓主情誼,反映了周人周顧大義和人情的禮制精神。

關鍵詞:霸伯盂 銘文 聘禮 禮制精神

Abstract: The inscription on the bronze Yu vessel of Babo at Dahekou cemetery in Yicheng county, Shanxi Province is a piece of important historic text for study the official diplomatic activities between two states during the King Muwang in Western Zhou Dynasty.The details of the diplomatic process had been studied totally through the textual criticism,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points supplementary are needed as followed: Firstly, Qianbin 遣賓 is different with the Yanbin 延賓. Further more the former represented by Bolao 伯老 who act instead of the king, his status is higher than the latter, Babo, the lord of Ba State.This is identical with the meaning of Qianbin jiu Zhuren 遣賓就主人, in the book of rites; Secondly, the word Yuanhui原賄 that was mentioned twice in the inscription is in order to emphasize their deferential and respectful appearance when they are granting and accepting the Minggui命圭, which could be referenced with the similar contents Zhigui執圭, in the book of rites and the Analects; Thirdly, the diplomatic activities on first day is equal to the rite that non-official meet between officials, the activities on the second day is much more formal, which could be refer to the process of Jinli覲禮 and Pinli聘禮 in the book of Rites. Such etiquette rules reflected not only the honourable official capacity of Bolao 伯老who represented the king to deliver the imperial orders, but also the personal relationships and friendships between the guest and the host had been considered. It also embodied the etiquette spirit of Zhou people who took count of both the national interests and nobles personal feelings.

Keywords: Bronze Yu vessel of Babo Inscription Rites of diplomatic activities Etiquette spirit

霸伯盂出土于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M1017,銘文所記為西周穆王時期的朝聘禮,內容重要。我們曾就霸伯盂銘所記聘禮做過專門研究,近日重讀霸伯盂銘,對部分銘辭和盂銘所記禮程又有了一些新的認識,略陳鄙見,聊供識者批評。

我們先把霸伯盂銘錄文于下,方便進一步的討論。

唯三月,王使伯老蔑尚歷,歸柔鬱、芳鬯,臧。尚拜稽首,既稽首,延賓,贊賓,用虎皮爯賄,用璋奉。翌日,命賓曰:“拜稽首,天子蔑其臣歷,敢敏?!庇描?。遣賓,贊,用魚皮兩側賄,用璋先馬,原賄用玉。賓出,以俎或延。伯或原賄用玉先車。賓出,伯遺賓于郊,或舍賓馬。霸伯拜稽首,對揚王休,用作寶盂,孫子子其萬年永寶。

霸伯盂銘文記載了霸伯尚朝覲穆王,周穆王命伯老蔑歷霸伯尚,伯老擯傳王命之后,霸伯尚向伯老行聘享之禮。

一、遣 賓

霸伯盂銘記載了兩天禮程,第一日的禮程,伯老奉王命蔑歷霸伯之前,伯老與霸伯互贈禮物。第二日的禮程,伯老先擯傳王命,然后霸伯再向伯老行聘享之禮?!扒操e”的儀節發生在第二日伯老擯傳王命之后,命有司遣賓上堂行禮之時。

在討論“遣賓”之前,伯老與霸伯的朝位需要稍加討論。第二日行禮,伯老所擯傳者為天子之命,故朝位似應借鑒覲禮。這也可從銘文的用詞中得到證實,伯老與霸伯之間行禮的禮義用賓主之禮時,霸伯被稱作“賓”,而此處伯老擯傳王命,則云“天子蔑其臣歷”,既稱呼霸伯為“臣”,所用之禮應近于朝覲之禮。根據西周中晚期冊命銘文,被冊命者入門之后立于中廷,天子在堂上,命史官宣命。因此伯老應在堂上代宣王命,霸伯則在中廷。伯老宣完天子之命,便開始了其與霸伯之間的聘享之禮。霸伯原來在中廷站立,此時需上堂與伯老行禮,因此便有了“遣賓”之事。

雖然同為延賓、導賓,第一日所行之禮并非正禮,故而賓主會面應相對輕松一些,有似于《儀禮·聘禮》賓主私覿之禮?!秲x禮·聘禮·記》:“私覿,愉愉焉,出如舒雁?!焙嗔殹秲x禮正義》:“《(論語)鄉黨》篇曰:‘私覿,愉愉如也?!都狻芬嵤显疲骸溆?,顏色和也?!睋秲x禮·聘禮·記》及《論語·鄉黨》,私覿之時儀容較聘享之時輕松。因此行禮延引賓用“延賓”,“延”是一個比較中性的用詞。第二日為正禮,強調賓主尊卑,因此用詞更為嚴謹?!扒病?,有指使、命令的意味?!秲x禮·特牲饋食禮》陰厭之時,“主人及祝升,祝先入,主人從,西面于戶內。主婦盥,于房中薦兩豆葵菹、蝸醢,醢在北。宗人遣佐食及執事,盥出?!编嵭蹲ⅰ罚骸懊鲁?,當助主人及賓舉鼎?!焙嗔殹墩x》:“宗人主禮事,故遣之。敖氏云:此執事謂左人及取俎匕者,賤于右人,故先出?!笔乔材俗鹫呙罢邎淌轮^?!秲x禮·特牲饋食禮》嗣子、長兄弟籑之時,“宗人遣舉奠及長兄弟盥”。遣亦尊者遣卑者之義?!秲x禮·少牢饋食禮》將祭即位設幾、加勺、載俎之時,“宗人遣賓就主人,皆盥于洗,長朼”。胡培翚《儀禮正義》:“朼載之事宗人主之,故此宗人遣賓也。李氏云:‘此臣也,而曰賓者,祭以賓客之助為榮也?!币嗍亲谌俗鸲e卑,故有宗人遣賓之事也。曾侯?鐘銘云:“王遣命南公,營宅納土?!币嘁蛑芴熳幼鸲瞎珵槌嘉槐?,故有“王遣命”之事。因此,霸伯盂銘所謂“遣賓”者,亦因伯老地位尊崇,而霸伯位卑之故。傳統文化的尊卑上下,充斥在文字的字里行間,行正禮而言“遣賓”,古人用詞嚴謹如斯。

二、原 賄

霸伯盂銘文關于儀物贈賄的方式有細致的記述,如虎皮言“爯賄”,魚皮言“側賄”,玉言“原賄”。原賄之原,學者訓再,我們在前作中也接受了學者的意見。仔細品讀銘文,訓原為再,文句通讀雖然無礙,然上下文義似有阻滯。后文記伯老饗賓及還玉之事云:“賓出,以俎或延。伯或原賄用玉先車?!比粲栐瓰樵?,此句銘文所記為伯老又再次用玉和車進行饋贈?!盎颉笨捎枮橛?,若原訓再不僅語義略顯重復,而且與上下文所述亦有未合。銘文所記第二日正禮,在伯老“用玉先車”饋贈之前,伯老未有饋贈霸伯之事,“伯或原賄用玉先車”似不能伯老又再次用玉和車饋贈。因此,“原賄”一詞的確切訓釋還應從饋獻物品本身著手。

霸伯盂銘“原賄”一詞一共出現兩次,即霸伯“原賄用玉”、伯老“或原賄用玉先車”,兩次都與“玉”有關,玉為聘圭。霸伯所執聘圭乃命圭,系天子所賜信物?!吨芏Y·考工記·玉人》云:“命圭九寸,謂之桓圭,公守之;命圭七寸,謂之信圭;命圭七寸,謂之躬圭,伯守之?!编嵭蹲ⅰ罚骸懊缯?,王所命之圭也。朝覲執焉,居則守之?!彼浖疵缰?,霸伯親自朝覲天子,故所執者為命圭。命圭既為天子所賜之器,執持之法異于尋常物品?!抖Y記·曲禮下》即謂:“執天子之器則上衡?!编嵭蹲ⅰ罚骸爸^高于心,彌敬也。此衡謂與心平?!笨追f達《疏》:“執,持也。上,猶高也。天子至尊,器不宜下,故臣為擎奉皆高于心,彌敬也?!熳又鲃t上衡,謂高心也?!边嚕ㄔ┣∮懈?、上之義,《說文·辵部》:“高平曰邍?!倍斡癫谩蹲ⅰ罚骸霸瓰楦咂揭?。邍字后人以水泉本之原代之,惟見《周禮》?!薄豆騻鳌ふ压辍罚骸霸吆??上平曰原?!标惲ⅰ读x疏》:“《爾雅·釋地》:‘廣平曰原?!吨芏Y·大司徒》《注》又作‘高平曰原,……《水經注·汾水篇》引《春秋說題詞》曰:‘高平曰大原?!俗鳌掀脚c諸家‘高平義合?!苯允瞧渥C。故“邍(原)賄用玉”者,執圭上衡也。執圭上衡者,彌敬也。故原又訓為謹敬?!盾髯印s辱》:“孝弟原慤?!蓖跸戎t《集解》:“原、慤,皆訓謹?!薄睹献印けM心下》:“一鄉皆稱原人焉?!敝祆洹都ⅰ罚骸霸嘀敽裰Q?!笔聦嵣?,執命圭謹敬非止執之上衡,其儀容亦謹敬非常?!抖Y記·曲禮下》《儀禮·聘禮·記》和《論語·鄉黨》都有關于執圭容色的記載?!秲x禮·聘禮·記》:“上介執圭,如重,授賓。(鄭玄《注》:“慎之也?!肚Y》曰:‘凡執主器,執輕如不克?!保┵e入門皇,升堂讓,將受志趨。(鄭玄《注》:“讓,謂舉手平衡也。志,猶念也。念趨謂審行步也??鬃又畧坦缇瞎缫?,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占色,足蹜蹜如有循?!保瓐坦缛腴T,鞠躬焉,如恐失之?!薄抖Y記·曲禮下》:“凡執主器,執輕如不克。執主器,操幣、璧、圭,則尚左手,行不舉足,車輪曳踵?!笨追f達《疏》即引《論語·鄉黨篇》及《儀禮·聘禮·記》為說。

關于執圭的儀容,記述最為詳盡的是《論語·鄉黨篇》,其文云:“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占色,足蹜蹜如有循?!焙侮獭都狻芬险f:“鞠躬者,敬慎之至?!本瞎忠娪凇秲x禮·聘禮·記》,《釋文》云:“鞠躬,本一作鞠窮?!比钤秲x禮??庇洝芬嘧鳌熬细F”,金鶚謂:“蓋敬惕之至,斂束其身,不敢少舒,如竆極之人,是謂鞠窮?!本礃O則畏懼,故斂身屏氣。此即執圭之威儀。是霸伯盂銘之“原賄用玉”,一則謂執命圭時需上衡,一則謂執命圭時需鞠躬謹敬。由于命圭系天子所賜,故不僅霸伯行聘禮呈上命圭時要“原賄”,伯老還命圭時亦須“原賄”,此皆尊敬天子之義。

據《儀禮·聘禮》,一國遣使者聘問他國,還玉之時受聘國國君遣卿大夫前往,“君使卿還玉于館”。霸伯盂銘則為伯老親自還玉于賓,與《儀禮·聘禮》不同者,前者所執為天子所賜命圭,后者則為臣子出使之聘圭故也。

三、首日賓主贈賄與禮賓、私覿之禮

從銘文所記禮制來看,首日伯老與霸伯互相贈賄、申敘賓主之間的歡敬,禮義接近《儀禮·聘禮》;而翌日所行正禮,伯老代天子蔑歷霸伯一節,禮義與《儀禮·覲禮》相類,而霸伯向伯老行聘享之禮,又與《聘禮》相近。這在二者的儀節和銘文文辭上也有所反映。

前文我們已經提到,伯老與霸伯首日之禮有似于賓主之間的私覿,這是由首日之禮的禮義決定的。

根據《儀禮·聘禮》,君使卿大夫出使他國,使者有私覿他國國君之禮。賓在向主國國君和夫人行過聘享之禮后,再向主國國君行私覿之禮,其目的是向主國國君表達敬意、結交私歡。賓在行私覿之禮前,主國之君有禮賓之事以報賓之聘享之禮。禮賓之后,賓向主國之君行私覿之禮。事實上,《儀禮·聘禮》所謂的私覿,其實也是公事,只是相對于聘享禮輕,故言私覿。根據《儀禮·聘禮》,主國國君禮賓,主國國君以束錦、乘馬饋贈使者(賓)。使者(賓)私覿之時,則饋贈主國之君束錦和乘馬,上介則饋贈主國之君束錦、儷皮。其事與霸伯盂銘所記首日伯老以柔鬱、芳鬯贈霸伯,霸伯則以虎皮和璋回贈伯老相類。伯老地位尊崇,故贈霸伯之物為柔鬱、芳鬯,有似天子之摯。霸伯以虎皮、璋饋贈,而不用束錦者,乃“圭璋特達”之義,皮、馬可以互相取代,霸伯饋贈之物與賓、介私覿主國國君所用儀物相類。從銘文的文辭來看,首日之禮中,銘文稱霸伯為“賓”,則行禮所用為賓主之禮。需要說明的是,《儀禮·聘禮》主國之君禮賓與賓私覿皆無用玉之事,而霸伯盂銘所記首日之禮中,霸伯贈賄伯老之物則有“璋”,由此可見,霸伯盂銘所記首日之禮的規格仍較《儀禮·聘禮》所記私覿之禮的規格高,蓋因《儀禮·聘禮》所記為使者與主國國君行禮,而霸伯盂銘所記為霸伯親自行禮,且伯老地位尊崇之故。

事實上,伯老與霸伯首日互相饋贈之禮,雖與《儀禮·聘禮》所記之禮賓、私覿不完全相同,但以禮義而言,則與禮賓、私覿有相類之處。伯老與霸伯首日饋贈之禮亦是公事,惟其禮較第二日伯老擯傳王命、霸伯享聘伯老之禮為輕,故霸伯與伯老首日互相饋贈之事與《聘禮》之禮賓、私覿的禮義相通,亦是申其歡敬也。凌廷堪《禮經釋例》以國君親自朝聘,無私覿之事,其文云:“《覲禮》享后無私覿者,諸侯親見于天子,享時已申其敬,無緣復有私覿也?!镀付Y》享后有覿者,享是聘賓致其君之命,至覿時聘賓始得自申其敬。蓋聘賓代君行禮,故享后別有私覿,與覲不同也?!绷枋现撽U釋禮經經意甚為明晰。然而實際的情況遠比禮經《聘禮》《覲禮》兩篇所記復雜,比如霸伯盂銘所記霸伯朝覲天子,而天子命伯老代天子行蔑歷之禮,伯老既要與霸伯行賓主之間的聘問之禮,又要代天子行禮,兩者之中以伯老擯傳王命、代天子行禮為正,伯老、霸伯之間的賓主之禮反而退居其次了。因此,就其禮義而言,第二日正禮與覲禮相近,而首日伯老與霸伯的朝見禮,只相當于聘禮的禮賓與私覿。由于覲禮之后,無私覿之事,故而伯老與霸伯之間申歡敬、私宜之禮反被安排在首日舉行了,既尊重了覲禮的禮程,又照顧了賓主之間的情誼,這種禮程安排反映了周人制禮的精意。

從中亦可窺見,銘文所記西周時期的朝聘禮、覲禮等雖遠較《儀禮·聘禮》《覲禮》所記豐富、復雜,但又與《儀禮·聘禮》《覲禮》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換句話說,《儀禮》是研究甲骨文、金文所記商周禮制重要的制度基礎。

四、次日正禮與《儀禮》之比較

霸伯盂銘所記第二日正禮雖近于覲禮,但畢竟不是天子朝覲諸侯臣工的朝覲大禮,故而第二日之禮既要體現天子蔑歷臣工的君臣大義,又不能僭越君臣大節,這在禮程和儀節的安排上即有明確的反映。次日正禮安排了五個儀程,第一個儀程是伯老擯傳天子之命,第二個儀程是霸伯享聘伯老,第三個儀程是伯老饗賓,第四個儀程是還玉贈賄,第五個儀程是郊行贈賓。第一個儀程擯傳王命,應該是用覲禮的禮儀,而由伯老代宣王命。這一禮程的安排體現了君臣大義,故蔑歷之辭稱霸伯為“臣”。第二個儀程中霸伯享聘伯老,則使用聘禮的禮儀。這一禮程安排禮義深刻,伯老雖地位尊崇、代天子行禮,但伯老畢竟是臣,故而使用了諸侯相朝之禮,而由霸伯向伯老行享聘之禮。因此,銘文中稱霸伯為“賓”,可見用賓主之禮,故禮義更近聘禮。第三個儀程的饗賓之禮,由于禮經亡佚,銘文所記亦十分簡略,暫不討論。第四個儀程還玉贈賄,據《儀禮·聘禮》,主國之君除使卿歸還聘圭、璋之外,還以束紡報聘,以玉璧、束帛、乘皮報享。霸伯盂銘所記還玉之禮與《聘禮》經文所記不同,伯老除了還玉之外,還賞賜了霸伯車,此禮與《儀禮·覲禮》所記諸侯覲畢天子遣使賜侯氏車服之事相類。蓋因伯老代天子贈賄,故禮儀近于覲禮。第五個儀程郊行贈賄,則與《儀禮·聘禮》的禮程相類。凡儀節可與覲禮比擬者,則重君臣大義;儀節可與聘禮比擬者,則重賓主之誼。五個禮程各有側重,深刻詮釋了周人周顧大義和人情的禮制精神。

此外,尚有幾個問題需要略作討論。前文已論,霸伯盂銘所記聘禮儀程與《儀禮·聘禮》所記大率相同,亦有不同之處。我們將霸伯盂所記聘禮與《儀禮·聘禮》《儀禮·覲禮》的主要儀程表列如下。

通過列表,可以清晰看到霸伯盂銘所記朝聘禮與《儀禮·聘禮》和《覲禮》的差別。霸伯盂銘先禮賓、私覿,霸伯盂銘所記西周聘禮先享后聘,我們在上文和前作中已有討論。除此之外,霸伯盂銘所記朝聘禮與禮經所記聘禮和覲禮最主要的區別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霸伯盂銘所記聘禮禮程在享聘之后無《儀禮·聘禮》所記主國之君禮賓和賓私覿、賓問卿大夫等禮程。朱熹《儀禮經傳通解·諸侯相朝禮》,即無禮賓、私覿之禮?!秲x禮·聘禮》主國之君禮賓、賓私覿這兩個禮程前文已經討論,如果霸伯盂銘所記首日伯老與霸伯互相贈賄之事為私覿之禮,那么西周時期國君親自朝聘,其私覿之禮則根據實際情形靈活安排,可在聘享之前。

其二,《儀禮·聘禮》使者(賓)是某國國君派出的卿大夫,使者向主國國君行國聘享之禮后,有私覿之禮,之后還有賓介問卿大夫之禮(即賓、介致幣問主國三卿)。如果國君親自來聘問,禮程可能會有所不同。據朱熹《儀禮經傳通解·諸侯相朝禮》,諸侯親來朝聘即無問卿這一禮程。霸伯盂銘所記為霸伯親來朝聘,故在聘享之后亦無問卿之事。此即《禮記·郊特牲》所謂“為人臣者,無外交,不敢貳君也”。蓋天子之臣非奉命亦不得私自與來朝諸侯交接。

其三,霸伯盂銘文所記聘禮禮程無歸饔餼之事?!秲x禮·聘禮》及《儀禮經傳通解·諸侯相朝禮》皆有歸饔餼之事,西周穆王器貉子卣銘所記亦為紀侯聘于周,受周王之饔餼。然霸伯盂銘所記朝聘禮無歸饔餼之事者,與霸伯實際的行禮禮程有關。根據霸伯盂銘所記禮程,霸伯受周穆王蔑歷、于伯老行聘享之禮,而后伯老即饗賓、還玉、郊送,可見其盤桓時日較短,故無須歸饔餼?;蛘邭w饔餼之事在霸伯盂銘所記禮儀之前,銘文未記,故亦無從稽考。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冷門“絕學”和國別史等研究專項“甲骨文與殷禮研究”(項目編號:19VJX114)和“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資助項目“商代禮制研究”(項目編號:G3615)的階段性成果。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臨汾市文物局、翼城縣文物旅游局聯合考古隊、山西大學北方考古研究中心:《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1017號墓發掘》,《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

拙作:《霸伯盂銘文與西周朝聘禮——兼論穆王制禮》,《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

據馮時師的研究,見于穆王時期彝銘的伯老有虢成公與毛班之父毛遷,銘文所記伯老可能為二者之一。詳參馮時:《周初二伯考——兼論周代伯老制度》,《中原文化研究》2018年第2期;又見《尚仆堂文存》,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年。

凡國棟:《曾侯與編鐘銘文柬釋》,《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

李學勤:《翼城大河口尚盂銘文試釋》,《文物》2011年第9期。

拙作:《霸伯盂銘文與西周朝聘禮——兼論穆王制禮》,《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

王引之著、李花蕾點校:《經傳釋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4、65頁。

黃錦前:《霸伯盂銘文考釋》,《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2年第5期;拙作:《霸伯盂銘文與西周朝聘禮——兼論穆王制禮》,《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

金鶚:《求古錄禮說》卷五,山東友誼出版社,1992年。

《儀禮·聘禮》經文云:“賓奉束錦以請覿?!编嵭蹲ⅰ罚骸坝],見也。向將公事,是欲交其歡敬也?!编嵭蹲ⅰ匪U釋即經文私覿之義。

《儀禮·聘禮》經文云:“擯者入告,出辭?!编嵭蹲ⅰ罚骸翱陀写蠖Y,未有以待之?!辟Z公彥《疏》以“大禮”為之前所行聘享之禮。

《儀禮·聘禮》經文云:“賓奉束錦以請覿?!焙嗔殹秲x禮正義》引江永云:“私覿之束錦、乘馬亦是公家之幣,但對享禮為私耳?!焙稀墩x》云:“今案:《周禮·校人》曰:‘凡國之使者,共其幣馬。鄭《注》:使者所用私覿。江說是也?!?/p>

《儀禮·聘禮》經文云:“賓覿奉束錦,總乘馬?!辖榉钍\,士介四人皆奉玉錦束,請覿?!鄙辖轲佡浿鲊鴩藥牛ㄊ\)之外,還有儷皮。

《禮記·曲禮下》:“凡摯,天子鬯、諸侯圭?!编嵭蹲ⅰ罚骸疤熳訜o客禮,以鬯為摯者,唯用告神為至也?!?/p>

凌廷堪:《禮經釋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49頁。

拙作:《霸伯盂銘文與西周朝聘禮——兼論穆王制禮》,《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

朱熹著、黃榦編:《儀禮經傳通解正續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655~667頁。

朱熹著、黃榦編:《儀禮經傳通解正續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655~667頁。

馮時:《貉子卣銘文與西周聘禮》,《南方文物》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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