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鷺

●撰文攝影/張海華

栗葦鳽

一把青秧趁手青，輕煙漠漠雨冥冥。

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

南宋詩人虞似良的《橫溪堂春曉》，為我們描繪了一幅色彩清新的春色圖：秧田碧綠，煙雨迷蒙，鷺羽勝雪，輕舞飛揚。分布廣泛的白鷺，以其優美的身姿、親水的習性，可謂天然入詩入畫，故歷來為文人所寵愛。

不過，鷺鳥其實有好多種，羽色各不相同。關于寧波有分布的鷺鳥，除了最常見的白鷺，你還能說出幾種不同鷺的顏色呢？

我統計了一下，大致可以說有7種，分別是白、灰、黃、紅、黑、綠、褐。故不妨稱為“七色鷺”。

湖畔邂逅“黃小鷺”

哪里可以欣賞到這些色彩繽紛的鷺？先從一個堪稱神奇的小小蘆葦蕩說起。

2017年，我選擇慈城新城中心湖，作為城市社區綠地觀鳥的一個優質樣板，進行了持續觀察。這個湖是前幾年開挖的人工湖，面積達26.9 公頃，約為月湖水域面積的3 倍，其周邊為城市社區。一條湖心堤貫穿全湖，堤旁有一片位于水中的蘆葦蕩。這個蘆葦蕩面積只有區區數百平方米，但由于完全處于水中，故不受人打擾。

我常去那片蘆葦蕩旁觀鳥、拍鳥，最容易見到的就是白鷺與夜鷺。5 月的一天，剛到那里，就聽到東方大葦鶯在“呱呱嘰、呱呱嘰”地叫。然后，又用望遠鏡仔細“掃描”，忽見蘆葦叢與湖水相接處露出一只黃色的鷺，竟然是黃斑葦鳽（音同“間”）！

黃斑葦鳽是鷺科葦鳽屬的水鳥，屬于寧波的夏候鳥，也是寧波體型最小的鷺鳥，只有白鷺的一半大小，故有個俗名叫“黃小鷺”。它全身以棕黃色為主，兩翼尖端及尾部黑色，喜歡棲息在既有開闊水面又有大片蘆葦和蒲草等水生植物的濕地環境中，以魚、蝦、蛙、水生昆蟲等為食。一般來說，這種鳥在海邊的蘆葦蕩中相對常見，而在城區則很少見得到。前幾年，我偶然在日湖公園見到過一兩只。

黃斑葦鳽有個習性，就是喜歡雙腳分叉，分別撐住一根蘆葦，眼睛緊盯著水面，伺機捕魚。它耐心很好，可以保持這個姿勢很久，那模樣很像專業體操運動員。在這片蘆葦蕩中，至少有兩只黃斑葦鳽，它們有時靜靜地“守株待魚”，有時在蘆葦叢中躡手躡腳潛行，看哪兒有小魚。晨昏之時，這對黃斑葦鳽常會飛出來，通常是從蘆葦蕩飛到遠處湖岸的水生植物叢內。白鷺等鷺鳥由于體型相對較大，因此飛行時振翅比較舒緩，而“黃小鷺”身體輕巧，故飛行時振翅很快，就像雀鳥一般。

“紅與黑”鷺鳥相繼現身

此后某日的清晨5點多，我在湖畔守候時，忽然瞥見一個紅色的影子在低空掠過，隨即落入蘆葦叢中，不見蹤影。當時就想，莫非是罕見的栗葦鳽？約七八年前，我曾在鎮海的沿海濕地及東錢湖畔等個別地方見到過這種紅色的鷺鳥，但后來一直沒有再找到過它。當時心里頗為激動，于是繼續耐心守候，大概等了近一個小時，這紅色的影子又飛了起來，隨即落下，還好落在蘆葦叢的邊緣。這下看清楚了，果然是栗葦鳽！真是又驚又喜。

它似乎膽子很小，起初始終縮著脖子躲在植物的陰影里，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有點放松，慢慢伸長了脖子。清晨6點多的陽光照到了它身上。忽然，栗葦鳽又起飛了，再次不見蹤影。

栗葦鳽也是寧波的夏候鳥，大小介于黃葦鳽與白鷺之間。其雄鳥幾乎全身均為栗紅色，因此不容易被錯認。栗葦鳽喜歡棲息于蘆葦蕩、沼澤、水塘等濕地環境中，白天行蹤隱秘，多在晨昏和夜間活動、覓食。

幾天后，再次來到這片蘆葦蕩觀鳥。首先看到一只黃斑葦鳽在蘆葦叢邊緣出現了，它的雙腳緊緊抓出左右兩側的蘆葦，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就像一把利劍指向水面。忽然，這把“劍”猛地刺向水中，激起一片水花?？上?，一擊不中，沒能抓到小魚。

正在替黃斑葦鳽惋惜之際，忽見蘆葦蕩上空有黑色的鷺影飛過。頓時又大吃一驚，心想難道那是罕見的黑葦鳽，但又想，或許剛才看到的只是夜鷺的深色后背。耐心等了很久，終于真的看到兩只黑葦鳽從蘆葦蕩里面一前一后飛了出來，看來是一對兒，應該是在這里繁殖育雛了。傍晚6點左右，黑葦鳽開始活躍起來，居然在湖面上空來回飛了好幾趟，得以讓我抓拍到了清晰的飛行姿態。仔細看才發現，其實這種鳥的羽色應該是很深的青灰色，只不過乍一看是黑色罷了。

黑葦鳽也是寧波的夏候鳥，體型比白鷺略小，俗名烏鷺、黃頸黑鷺等。這種鳥所喜歡的棲息地環境跟黃葦鳽、栗葦鳽差不多，生性也比較羞怯、警覺，白天常隱匿在濕地植物中，黃昏及夜晚比較活躍。

綠鷺與“麻鷺”

綠鷺

如此一來，在慈城新城中心湖的蘆葦蕩中，居然生活著5 種鷺，分別為白鷺、夜鷺、黃斑葦鳽、栗葦鳽、黑葦鳽，這5 種鷺的羽毛的主要顏色分別為白、灰、黃、紅、黑，已經有了“五色之鷺”，那么其他兩種羽色分別為綠色、褐色的鷺，又是什么呢？

綠色的，就是綠鷺，它是寧波少見的夏候鳥。但有意思的是，前幾年，在姚江畔的綠島公園，居然連續多年有一對綠鷺來安家繁殖。那時候的綠島公園，尚未經改造，故園中植被茂密，多蔭蔽之地，游客也不多；且園內有池塘，園外是姚江，多面環水，是鷺鳥愛棲之地。

我最初發現綠鷺，是在公園大門口附近的姚江大閘邊。那時候，大閘也是舊的，不像現在改造后有那么多玻璃外墻，當時有很多白鷺、夜鷺等鳥兒排隊一般站在閘門旁的水泥上，伺機捕魚，可能是因為開閘放水之處魚兒比較多吧。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其中居然有一只綠鷺！綠鷺遠看似灰色，但近看的話，會發現它的頭頂、翅膀及尾部，都閃爍著暗綠色的光澤。

這家伙在鷺鳥中也是個小個子，比白鷺小很多。但這只綠鷺頗為能干，我親眼見到它猛撲入水，轉瞬間就叼上來一條銀閃閃的挺大的魚。附近有只白鷺看著眼紅，仗著自己身高馬大，竟奔過來企圖搶魚。綠鷺掉頭就跑，躲到了水泥柱后面，終于保住了勞動果實。

起初我以為就只有一只綠鷺，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園的池塘邊發現了一只綠鷺的幼鳥，才知道這里起碼有一對綠鷺在繁殖。

至于“褐色的鷺”，則是指大麻鳽。它是寧波的冬候鳥，常棲息在海邊蘆葦地中，不常見。這家伙體型雖大，但全身褐色且多黑色斑紋，因此具有極好的保護色，有時在你眼前也未必能發現它。而且，這鳥兒有個“絕技”，就像《中國鳥類野外手冊》上所說的“有時被發現時就地凝神不動，嘴垂直上指”，是的，就是這樣，它就像是自己把自己點了穴道似的，在蘆葦叢中凝固成了一個小雕像，而筆直指向天空的嘴乍一看還以為是一根折斷了的蘆葦。大麻鳽的飛行姿勢也很搞笑，這家伙身材矮胖，飛起來的時候如果不看翅膀，那簡直就像是一個“兩頭尖、中間圓”的紡錘在空中掠過。

一點思考

多年的觀鳥記錄表明，在寧波地區，至少分布著以下16種鷺鳥：白鷺、中白鷺、大白鷺、黃嘴白鷺、夜鷺、牛背鷺、池鷺、巖鷺、蒼鷺、草鷺、綠鷺、黃斑葦鳽、栗葦鳽、黑葦鳽、紫背葦鳽、大麻鳽。

寧波有這么多的鷺，如何讓它們與城市環境和諧共存，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蛟S，慈城新城中心湖所創造的“奇跡”能給我們一些啟示。這個湖的綠地景觀設計比較接近自然，沿湖種了許多蘆葦、黃菖蒲等水生植物。這些植物群落給鳥類提供了良好的棲息、覓食場所。而湖心堤旁那片四面環水的島狀蘆葦蕩，則環境更佳。這片蘆葦離岸最近處有二三十米，有效隔絕了人為干擾。因此，盡管它的面積不是很大，但顯然已經成了鳥類樂園。

一言以蔽之，鳥兒的要求其實并不算很多，只要我們盡力多給它們保留或創造一些比較天然的環境，它們就能回報給我們很多對的美麗。就像宋代徐元杰的那首《湖上》所描述的那樣：

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湖白鷺飛。

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簫鼓幾船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