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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及機制研究

2024-01-15 10:57羅雅楠
關鍵詞:流動變量頻率

李 卓,羅雅楠

(1. 清華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100084;2. 北京大學 公共衛生學院全球衛生學系,北京 100191)

一、問題的提出

數字化和老齡化交織是目前社會發展的兩個重要趨勢。隨著老齡化程度加深和老年人口規模壯大,中國老年人力資源總量快速增長,老年教育型人力資本和健康型人力資本均有所提升并將持續提高。(1)謝倩蕓:《中國老年人力資源開發及變動趨勢研究》,載《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ヂ摼W的普及和廣泛應用,為老年人習得新的技能知識,獲取醫療服務和改善健康水平,增加勞動供給創造了機遇。(2)張世偉,王杰:《數字經濟時代的“老有所為”——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勞動供給》,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3年第3期。為積極利用互聯網等數字技術賦能和助力積極老齡化戰略實施,國家制定出臺了《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指出“加快推進老年人常用的互聯網應用和移動終端、APP應用適老化改造,實施‘智慧助老’行動,加強數字技能教育和培訓,提升老年人數字素養”。已有研究證明,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息息相關?;ヂ摼W使用有助于提升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3)Lee,J.,Jang,S.:Have Changes in Internet Use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ffected Older Adults’ Self-Rated Health?A Cross-Sectional Study of Young-old and Old-old Populations In Korea. Geriatric Nursing, 2022(48):141-145.使老年人的生活更加便利,并在維持其生活質量、獲得醫療保健、減少孤立感和促進人際關系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4)Jung,K. H.,Oh,Y. H.,Lee,Y. K.,et al.:National Survey of Older Koreans. Korea Institute for Health and Social Affairs 2017, Nov. Report No. 11-1352000-000672-12.(5)Ministry of Health and Welfare,Korean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Korea Health Statistics 2017:Korea National Health and Nutrition Examination Survey, 2017.然而,過度使用互聯網會損害老年人健康,(6)呂明陽,彭希哲,張益:《互聯網與農村老年人健康——微觀證據與影響機制》,載《中國經濟問題》2022年第4期?;ヂ摼W技能越低、使用時間越長會導致老年人的健康狀況越差。(7)Mu,A.,Yuan,S.,Liu,Z.:Internet Use and Depressive Symptoms among Chinese Older Adults:Two Sides of Internet Use. Frontiers in Public Health, 2023(11):1149872.

現實情況卻是老年人普遍缺乏有效駕馭數字領域的技能和知識,缺乏參與在線平臺或獲取新技術能力的動力或興趣。(8)Xavier,A. J.,d’Orsi,E.,de Oliveira,C. M.,et al.:English Longitudinal Study of Aging:can Internet/E-mail Use Reduce Cognitive Decline?. The journals of gerontology(Series A),Biological Sciences and Medical Sciences, 2014,69(9):1117-1121.互聯網使用鴻溝和差距讓老年人面臨嚴重的數字排斥,使其喪失社會聯系和獲取健康信息的機會,最終導致與健康有關的問題和健康劣勢。(9)Park,S.,Kim,B.:Readiness for Utilizing Digital Intervention:Patterns of Internet Use among Older Adults with Diabetes. Primary Care Diabetes, 2020,14(6):692-697.(10)Lu,X.,Yao,Y.,Jin,Y.:Digital Exclusion and Functional Dependence in Older People:Findings from Five Longitudinal Cohort Studies. eClinical Medicine, 2022(54):101708.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5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6月,中國60歲及以上老年網民僅占網民總體的13.0%,老年人的數字排斥現象十分突出。

與非流動老年人相比,流動老年人是兼具“年老”和“流動”雙重特性的弱勢群體,數字技術使用與數字排斥對于流動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具有特殊性。一是由于語言障礙和社會經濟地位較低,流動老年人學習計算機技能或上網的可能性低于本地老年人,面臨著更高的數字排斥風險,(11)Emilio,M.,David,W.,Paul,D. H.,et al.:Ethics,e-Inclusion and Ageing. Studies in Ethics,Law,and Technology, 2009,3(1):1-35.使用互聯網人數更少,技能相對欠缺,頻率也相對較低。(12)Merisalo,M.,Jauhiainen,J. S.:Digital Divides among Asylum-Related Migrants:Comparing Internet Use and Smartphone Ownership. Tijdschrift Voor Economische en Sociale Geografie, 2020,111(5):689-704.二是由于語言障礙、生活習慣差異和親朋遠離等原因,流動老年人在流入地面臨社會交往減少、社會隔離等問題,孤獨、抑郁和生活能力減弱等身心問題也十分突出;(13)王博,吳瓊,張蘋,等:《人口老齡化背景下我國農村隨遷老年人健康狀況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現狀》,載《中國醫藥導報》2019年第2期。(14)胡建江,倪延延,黎秋菊,等:《杭州市流動老年人抑郁現狀及影響因素分析》,載《中國公共衛生》2016年第9期。(15)Lum,T. Y.,Vanderaa,J.:Health Disparities among Immigrant and Non-Immigrant Elders:The Association of Acculturation and Education. Journal of Immigrant Minority Health, 2010(12):743-753.與本地老年人相比,流動老年人在醫療保險、社會保障方面面臨著制度性排斥,社會資源的獲取存在劣勢,(16)孟向京,姜向群,宋健,等:《北京市流動老年人口特征及成因分析》,載《人口研究》2004年第6期。導致流動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內容與本地老人也有所區別,互聯網既為流動老年人提供了學習當地語言和生活方式的機會,也提供了更多的娛樂選擇,(17)Yang,K.:A Preliminary Study on the Use of Mobile Phones amongst Migrant Workers in Beijing. Knowledge,Technology &Policy,2008(21):65-72.流動老年人將互聯網廣泛用于在線聊天、玩游戲和看電視或電影等情感表達和娛樂功能,來獲得和增強情感支持,減輕因流動而產生的孤獨感;(18)Zhang,J.:Aging in Cyberspace:Internet Use and Quality of Life of Older Chinese migrants. The Journal of Chinese Sociology, 2016,3(1):1-14.三是由于很大一部分流動老年人來自農村地區,受教育水平不高,數字素養和數字健康素養都普遍較低,(19)Zhang,Y.:Measuring and Applying Digital Literacy:Implications for Access for the Elderly in Rural China. Education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ies, 2023,28(8):9509-9528.互聯網利用行為與城市居民的差異十分突出,與城市老年人相比,來自農村的流動老年人主要將互聯網用于娛樂等功能,很少使用互聯網健康促進功能,(20)冉曉醒,胡宏偉:《城鄉差異、數字鴻溝與老年健康不平等》,載《人口學刊》2022年第3期。導致流動老年人與本地老人通過使用互聯網獲得的健康收益也存在差異。

然而,已有研究較少關注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這一特殊群體的身心健康之間的關系及作用機制問題,也缺乏對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特征的分析。因此,本文以北京市流動老年人為研究對象,分析互聯網使用與其身心健康的關系及作用機制;并基于流動老年人學歷普遍較低,互聯網使用技能和素養缺乏的實際情況,就該群體互聯網使用的特征及問題進行分析,從培育開發流動老年人健康型人力資本的角度,探討如何引導流動老年人科學使用互聯網,以改善其身心健康狀況,為助力和推進落實積極應對老齡化的國家戰略提供經驗參考和理論支持。

二、文獻述評與研究假設

(一)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研究

關于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目前學界持有兩種不同的觀點:

一種觀點認為互聯網使用能夠促進老年人的身心健康。(21)Li,L.,Ding,H.,Li,Z.:Does Internet Use Impact the Health Status of Middle-Aged and Older Populations?Evidence from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CHARL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2022,19(6):3619.(22)王宇:《智能手機使用對老年人主觀健康的影響研究——基于2016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CLASS)數據》,載《人口與發展》2020年第6期。(23)Li,C.,Mo,W.,Wei,Q.:The Role of Internet Use and Offline Social Engagement in the Health of Chinese Older Adults:Evidence from Nationally Representative Samples. Healthcare, 2023,11(5):653-653.網絡增益效應理論、老年人的再社會化理論和活動理論為這一觀點提供了有力支撐。根據網絡增益效應理論,使用互聯網有助于老年人在線獲取與健康、疾病預防和醫療保健相關的知識、信息和干預措施,有助于老年人培養健康生活方式,增強對慢性病管理的能力等;(24)Quittschalle,J.,Stein,J.,Luppa,M.,et al.:Internet Use in Old Age:Results of a German Population- Representative Survey. 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 2020(11):e15543.同時,老年人在晚年接觸新鮮事物,有利于豐富其晚年生活,閑暇時使用互聯網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滿足老年人的娛樂、情感等多種基本需求,有利于其身心健康。(25)汪連杰:《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機制研究——基于CGSS(2013)數據的實證分析》,載《現代經濟探討》2018年第4期。使用互聯網,對于老年人而言也是再社會化的過程。個體在進入老年階段仍需要通過學習新的生活技能、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來適應社會、促進自我完善。(26)趙建國,劉子瓊:《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載《中國人口科學》2020年第5期。在數字化時代,學習和使用互聯網,是老年人再社會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可以促進老年人在現實社會的適應能力,促進其身心健康狀況。而活動理論認為,活動是老年人生命過程的最基本的形式,老年人是在活動中才能保持積極心態和生命力。(27)Leont’ev,A. N.:Activity,consciousness,and personality. Englewood Cliffs, NJ:Prentice- Hall,1978.使用互聯網是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的一個渠道,能夠減輕生命歷程后期因為社會角色中斷給老年人造成的心理不適。

另一種觀點認為,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無關,(28)Duplaga,M.:The association between Internet use and health-related outcomes in older adults and the elderly:a cross-sectional study. BMC Medical Informatics and Decision Making, 2021(1):150.甚至可能損害老年人的身心健康。(29)Mu,A.,Yuan,S.,Liu,Z.:Internet Use and Depressive Symptoms among Chinese Older Adults:Two Sides of Internet Use. Frontiers in Public Health, 2023(11):1149872.在場替代效應理論和脫離理論是這一觀點的主要理論基礎。根據在場替代效應理論,使用互聯網會擠占老年人線下社交和戶外運動時間,降低其歸屬感;(30)Nie,N.:Sociability,Interpersonal Relations,and the Internet-reconciling Conflicting Findings. 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 2001,45(3):420-435.同時,互聯網的使用會縮小老年人的社會網絡,老年人沉溺游戲,養成不良生活習慣,損害老年人的身體健康;(31)Gilleard C,Hyde M,Higgs P. Community and Communication in the Third Age:the Impact of Internet and Cell Phone Use on Attachment to Place in Later Life in England. he Journals of Gerontology Series B:Psychological Sciences and Social Sciences, 2007,62(4):S276-S283.此外,也有學者認為老年人通過互聯網進行的在線社會交往只是一種表面交往,當老年人通過互聯網終端與陌生人交流時,可能會減少和失去真正的社會交往和社會聯系。(32)Nie,P.,Sousa-Poza,A.,Nimrod G.:Internet Use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in China. 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 2017(132):489-516.關于互聯網對老年人身心健康負面影響的另一種觀點來自“脫離理論”。該理論認為,由于老年人身體機能和心理功能衰退,不適宜扮演過多的社會角色和承擔較重的社會功能,應適時撤離社會,(33)Cumming,E.,Henry,W.:Growing Old:The Process of Disengagement. New York:Basic Books,1961,p.55.通過減少社交活動、工作時間和降低社會參與,來與社會脫離聯系,是老年人主動適應晚年角色的自然過程。(34)Hochschild,A. R.:Disengagement theory:A critique and proposal.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75,40(5):553-569.與不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相比,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與社會脫離程度較低,互聯網可能是老年人生活壓力和負面體驗的一個來源,因此,使用互聯網會導致老年人較差的身心健康狀況。

一些研究進一步分析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其中,有研究指出,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心理更健康,且使用頻率越高、熟練程度越高、使用功能越多,其心理越健康。(35)杜鵬,馬琦峰,和瑾,等:《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研究——基于教育的調節作用分析》,載《西北人口》2023年第4期。但是,也有研究發現,互聯網使用能顯著改善老年人的健康狀況,過度使用互聯網會因為擠占老年人的睡眠時間等,對其健康產生不利影響;(36)呂明陽,彭希哲,張益:《互聯網與農村老年人健康——微觀證據與影響機制》,載《中國經濟問題》2022年第2期。適度使用互聯網可以顯著降低中老年人的抑郁水平,提高認知功能,過度的互聯網使用也會導致抑郁程度的增加和認知功能的下降。(37)Zhang,C.,Wang,Y.,Wang,J.,et al.:Does Internet Use Promote Mental Health among Middle-Aged and Older Adults in China?.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22(13):999498.因此,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影響結果的差異,可能來自互聯網使用頻率的不同,當互聯網的使用頻率超過一定程度,互聯網使用對健康的負面效應就會顯現出來。但是,什么頻率的互聯網使用是“適度使用”,現有研究對此較少討論。

根據上述文獻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1-1:使用互聯網能夠促進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

假設1-2:當互聯網使用頻率超過一定限度后,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呈負相關關系。

除了討論是否使用互聯網以及互聯網使用頻率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以外,也有研究從互聯網使用用途的角度就其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有學者區分了互聯網的工具性使用和社會性使用,發現:工具性使用(獲取信息等)與老年人的幸福感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而社會性使用(社交、娛樂等)與老年人幸福感之間的關系不顯著。(38)Ihm,J.,Hsieh,Y. P.:The Implications of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Use for the Social Well-Being of Older Adults. Information,Communication &Society, 2015,18(10):1123-1138.也有研究發現了相反的結論,提出:將互聯網用于社交和休閑功能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有顯著的關系,出于溝通目的的互聯網使用似乎與老年人更好的心理健康有關,(39)Foong,H. F.,Lim,S. Y.,Rokhani,F. Z.,et al.:For Better or for Worse?A Scoping Review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et Use and Mental Health in Older Adult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2022,19(6):3658.而信息搜尋與其心理健康無關。(40)Chen,W.,Miao,J.:Does the Internet Moderate the Neighborhood Effect?Internet Use,Neighborhoods,and Mental Health among Older Adults in Shanghai.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2023,20(3):2267-2267.此外,不同的使用用途對老年人身心健康不同方面的影響存在差異,有研究發現,網絡社交、娛樂和商務活動可以顯著降低抑郁水平,促進認知功能,而在線學習和工作僅對認知功能有正向影響,與抑郁水平無顯著關系。(41)Zhang,C.,Wang,Y.,Wang,J.,et al.:Does Internet Use Promote Mental Health among Middle-aged and Older Adults in China?. Frontiers in Psychology,2022(13):999498.盡管這些研究區分了互聯網使用的不同用途以及對老年人身心健康不同方面影響的差異,但是,互聯網是一種綜合性平臺,既具有娛樂、社交等社會性功能,也具有信息檢索、管理、學習和工作等工具性功能。由于老年人的數字素養,或者對互聯網使用技能和偏好存在差異,對不同功能的使用頻率也不同,這可能會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產生不同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2:在互聯網的不同用途中,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存在異質性。

(二)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作用機制研究

目前,已有關于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作用機制的研究,主要圍繞家庭支持、社會支持或社會融入以及活動、鍛煉等機制展開。

第一,基于家庭支持機制的研究認為,家庭聯系在互聯網使用與孤獨感等精神健康問題的關聯中起中介作用,使用互聯網能夠顯著強化老年人與其子女等家庭成員之間的支持網絡,(42)謝立黎,楊璐,胡波,等:《社交軟件使用對中老年人社會網絡的影響》,載《人口研究》2022年第5期。有助于滿足老年人的物質和精神需求,有利于其健康狀況。(43)Yang,J.,Niu,L.,Lu,C.:The Impact of Internet Use on Health Status among Older Adults in China:The Mediating Role of Social Support. Frontiers in Public Health, 2023(11):1108096.(44)楊夢瑤,李知一,李黎明:《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基于兩級數字不平等的視角》,載《人口與發展》2022年第6期。經常使用互聯網能夠促進老年人朋友網絡和家庭網絡的支持作用,但在降低老年人抑郁水平、促進精神健康的過程中,家庭支持具有主要作用。(45)丁志宏,王妍:《使用互聯網會降低老年人的抑郁水平嗎?》,載《蘭州學刊》2023年第2期。通過互聯網獲取家庭支持,對流動老年人而言更為重要。流動老年人脫離了以往的社交網絡,尚未建立起新的社交網絡,對社區生活的嵌入性尚且不足,而通過互聯網使用,反而可以增加與故鄉親朋的聯絡機會,獲得情感上的支持與慰藉。因此,對于流動老年人而言,適度使用互聯網可能更多發揮的是促進其身心健康的作用。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3-1:使用互聯網可以通過增加流動老年人的家庭支持,促進其身心健康;

第二,基于社會融入機制的研究認為,社會融入對于流動人口的身心健康極為重要。(46)Zhou,F.,Peng,B.,Chu,M.,et al.:Association between Migration Paths and Mental Health of New-generation Floatings in China:The Mediating Effect of Social Integration.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2022(13):967291.(47)程晗蓓,田明,李志剛:《轉型期中國城市多維度社會融入對流動人口健康的影響研究》,載《現代城市研究》2021年第12期。使用互聯網可以幫助流動老年人在新的環境中,建立社會身份和社交網絡,促進他們在流入地社會參與和社會融合。(48)Wei,L.,Gao,F.:Social Media,Social Integration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Among New Urban Floatings In China. Telematics and Informatics,2017,34(3):786-796.通過接入和使用互聯網,實現數字融入可以通過增加老年人的社會資本,促進老年人的心理健康。(49)姜山,蔣潮鑫,任強:《數字融入、社會資本與老年心理健康——基于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的實證研究》,載《治理研究》2022年第5期。對于流動老年人而言,通過互聯網可以與本地人無差別的在線參與互動,滿足老年人晚年的社交需求,降低老年的社會隔離水平和疏離感,(50)Silva,P.,Delerue,M. A.,Martinez-Pecino,R.;The Contribution of the Internet to Reducing Social Isolation in Individuals Aged 50 Years and Older:Quantitative Study of Data From the Survey of Health,Ageing and Retirement in Europe. 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 2022,24(1):e20466.(51)Xu,J.,Zhang,Q.: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et Use and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Analysis of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Plos One, 2023,18(1):e0280318.進而改善其身心健康狀況。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3-2:使用互聯網可以通過促進流動老年人的社會融入,促進其身心健康;

第三,基于體育鍛煉機制的研究認為,科學適度的運動能夠提高老年人身心健康水平。(52)楊凡,吳蓓蕾,王富百慧:《體育鍛煉對中國老年人抑郁程度的影響研究》,載《中國體育科技》2023年第1期。(53)梁玉成,賈小雙:《體育鍛煉、社會資本對城鄉居民身心健康的影響機制》,載《上海體育學院學報》2022年第4期。老年人經常運動,可以加強心肌的力量,改善呼吸系統、神經系統的功能,預防骨質退化,提高機體對外界的適應能力等,(54)高亮,王莉華:《體育鍛煉與老年人自評健康關系的調查研究》,載《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15年第8期。進而改善其身體健康狀況。而且,運動也可以通過生理和生化機制,降低個體的焦慮、壓力和抑郁等情緒狀態,對精神健康產生積極影響。(55)Mikkelsen,K.,Stojanovska,L.,Polenakovic,M.:Exercise and mental health. Maturitas, 2017(106):48-56.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可以增加他們的鍛煉頻率,從而改善他們的身體健康:(56)Guo,E.,Li,J.,Luo,L.,et al.:The Effect and Mechanism of Internet Use on the Physical Health of the Older People-empirical Analysis Based on CFPS. Frontiers in Public Health, 2022(10):952858.一方面,互聯網使用可以增強老年人科學鍛煉的能力,如制定體能訓練計劃、(57)Booth,A. O.,Nowson,C. A.,Matters,H.:Evaluation of an Interactive,Internet-based Weight Loss Program:a Pilot study. Health Education Research, 2008,23(3):371-381.增強鍛煉意識、(58)Tomita,M. R.,Tsai,B. M.,Fisher,N. M.,et al.:Improving Adherence to Exercise in Patients with Heart Failure through Internet-based Self-management.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Geriatrics Society, 2008,56(10):1981-1983.優化鍛煉方法、(59)Geraghty,A. W. A.,Stanford,R.,Stuart,B.,et al.:Using an Internet Intervention to Support Self-management of Low Back Pain in Primary Care:Findings from a Randomised Controlled Feasibility (SupportBack). BMJ Open, 2018,8(3):e016768.評估鍛煉結果(60)Wang,Z.,Kiryu,T.,Iwaki,M.,et al.:An Internet-based Cycle Ergometer Health Promotion System for Providing Personally Fitted Exercise. IEICE Transactions on Information and Systems, 2005,88(8):1985-1992.等;另一方面,通過互聯網場景化、個性化的服務供給,可以改善老年人對體育鍛煉價值的認知,改善個體的體育鍛煉體驗,進而增強其鍛煉動機。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3-3:使用互聯網可以通過促進流動老年人的體育鍛煉,促進其身心健康。

三、數據、變量與模型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介紹

本研究使用的數據來源于2022年8-10月在北京市大興區青云店鎮開展的流動老年人健康狀況問卷調查。依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大興區聚集了大量外來人口,是北京市外來人口大于100萬以上的4個區域之一。大興區青云店鎮位于大興區東部,下設51個社區/行政村,屬外來人口占比較大的區域,外來人口占比超過50%。

調查對象為現居地在北京市半年以上,但戶口登記在外省市且年齡為60周歲及以上的常住外來老年人。因該群體流動性強、缺乏在京戶籍信息,難以制定完整抽樣框和采用分層多階段等概率抽樣。因此,本研究從青云店鎮51個社區/行政村中隨機抽取了10個社區/行政村,針對每個社區采用配額抽樣。配額抽樣比例依據最新一期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2018年)關于北京市60歲及以上老年流動人口的社會人口特征比例(性別、年齡結構比)確定。樣本量計算以老年人精神健康狀況影響最大的輕度認知障礙為主要依據指標,根據文獻資料北京市老年人輕度認知障礙患病率為13.6%,以95%的可信度,允許誤差為2.5%,則樣本量至少為723人,考慮到80%應答率,應至少調查904名樣本,本研究實際調查了1042人,在排除邏輯錯誤后,獲得有效樣本1000份,滿足研究所需樣本量。調查采用面對面問答的方式進行問卷調查,由大興區青云店鎮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醫務人員作為調查員。調查開始前,對調查人員進行了培訓,所有調查對象均簽署了知情同意書。

(二)變量測量

1. 因變量

身心健康。該變量包括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2個維度。身體健康由日常生活活動能力量表(ADLs)測量,在基礎回歸部分,將調查對象的選擇加總后取算數平均值后,作為連續變量使用,最低分為0分,最高分為6分,得分越高表示日常生活活動能力越強,身體健康狀況越好。心理健康由流調中心抑郁水平評定10條目量表(CESD-10)測量。該量表用于篩選受訪者過去一周的抑郁癥狀,共10個項目。(61)Andresen,E.,Malmgren,J.,Carter,W.,et al.:Screening for Depression in Well Older Adults:Evaluation of a Short Form of the CES-D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American journal of preventive medicine,1994,10(2):77-84.每個項目0至3分,對應4種不同的頻率程度,第5題、第8題反向計分。加總后,CESD-10得分越高抑郁癥狀風險程度越高,總分在10分及以上代表存在高抑郁癥狀風險。(62)北京大學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項目組:《中國健康與養老報告(2019)》,2019,http://charls.pku.edu.cn/wd/yjbg1.htm.基礎回歸部分,該變量作為二分類變量使用,編碼規則為0=低抑郁癥狀風險、1=高抑郁癥狀風險;機制分析部分,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2個變量均作為潛變量使用,與各自對應的觀測變量搭建構面,同時納入結構方程模型。

2. 自變量

互聯網使用情況。該變量由“您使用互聯網的頻率?”這一問題測量,包含從來沒有、一周一次以下、一周至少一次以上、幾乎每天一次、每天多次5個選項。本文將其操作化為“是否使用互聯網”和“互聯網使用頻率”“互聯網使用用途”3個維度。其中,“是否使用互聯網”為分類變量,編碼規則為0=不使用、1=使用;“互聯網使用頻率”為連續變量,賦值規則為0=從來沒有、1=一周一次以下、2=一周至少一次以上、3=幾乎每天一次、4=每天多次,分數越高表示互聯網使用頻率越高。此外,本文計算了互聯網使用頻率的二次項,與一次項同時納入模型,以考察互聯網使用頻率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影響的拐點。

3. 中介變量

家庭支持。該變量由“您對您和您子女的關系滿意嗎”“您對您的婚姻關系滿意嗎”和“您對您的婆媳關系滿意嗎”3個問題測量,每個問題1至5分,分別對應“一點都不滿意”到“極其滿意”5種不同的滿意程度。

社會融入。該變量由社會融入量表(Community Integration Measure,CIM)測量。CIM量表主要用于測量社區融合程度,或者測量社會歸屬感和社區獨立活動能力(63)Baumgartner,B.:Measuring Social Inclusion - a Key Outcome in Global Mental Health.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pidemiology, 2014,43(2):354-364.,共包含10個項目,每個項目1至5分,分別對應“非常不同意”至“非常同意”5種不同的同意程度。

體育鍛煉。該變量由“您是否經常參加劇烈的運動或活動(如跑步、游泳、有氧運動、快速騎自行車、載貨、搬運重物、挖地、耕作等)”“您是否經常參加中等強度的運動或活動(打太極拳、常規速度騎自行車、疾走、園藝、拖地、搬運輕便的東西等)”“您是否經常參加低強度的運動或活動?(散步、掃地、洗衣等)”3個問題測量,每個問題1至5分,分別對應“幾乎沒有或者從來沒有”到“每天”5種不同的滿意程度。

由于家庭支持、社會融入和體育鍛煉均為潛變量,基礎回歸部分,將3個變量對應的觀測指標得分加總后,作為連續變量使用;機制分析部分,將這3個潛變量與各自對應的觀測變量搭建構面,同時納入結構方程模型。

4. 控制變量

根據以往研究,性別、年齡、戶籍、婚姻等人口學特征變量,學歷、收入等社會經濟地位變量(各變量的具體分布情況如表1),以及流動時長、(64)Qiu,P.,Caine,E.,Yang,Y.,et al.:Depression and Associated Factors in Internal Floating Workers in China. Journal of affective disorders, 2011,134(1/3):198-207.居住情況、(65)許琪:《居住安排對中國老年人精神抑郁程度的影響——基于CHARLS追蹤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載《社會學評論》2018年第4期。個體認知能力(66)Wang,J.,Liang,C. Y.,Li,K. Q.:Impact of Internet Use on Elderly Health: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 (CGSS)Data. Healthcare, 2020,8(4):482.等變量會影響老年人身心健康。因此,本文將上述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具體測量方式如下:

性別,直接觀察調查對象的性別;年齡,2022年—出生年份,分“70歲以下”“70歲及以上”2個類別;戶籍,分“城市戶籍”“農村戶籍”兩種類型;婚姻及配偶隨遷狀況,詢問調查對象的婚姻狀況及配偶是否隨遷等問題,將2個問題交互,分“無配偶”“有配偶且一起流動”和“有配偶但異地分居”3個類別。學歷,詢問調查對象的最終學歷,分“初中及以下”“高中及以上”2個類型。家庭年收入,詢問調查對象2021年各種收入總和,為連續變量,取對數后放入統計模型;來京時長,2022年—調查對象來北京年份,以中位數4年為界,分“4年以下”“4年以上”2個類別;居住情況,詢問調查對象共同居住人數,將共同居住人數為0的計為“獨居”,其余情況計為“非獨居”;認知能力得分,由中文版簡易精神狀態檢查量表(Chinese version of 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CMMSE)測量,該量表包含共計6個維度、24個題目,取值范圍為0-30分,得分越高,說明認知能力越強。CMMSE量表已經根據中國文化背景進行了轉換,(67)Katzman,R.,Zhang,M. Y.,Ouang-Ya-Qu,et al. A Chinese Version Of The 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Impact Of Illiteracy In a Shanghai Dementia Survey. Journal of clinical epidemiology, 1988,41(10):971-978.并且在一些試調查中進行了驗證,驗證了其可比性。(68)Zeng,Y.:Towards Deeper Research and Better Policy for Healthy Aging - Using the Unique Data of Chinese Longitudinal Healthy Longevity Survey. China economic journal, 2012,5(2-3):131-149.

(三)分析方法及策略

本文主要討論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及作用機制,使用Stata15.1 SE版軟件對調查數據進行統計分析,主要統計分析方法如下:

第一,OLS回歸模型和LOGISTIC回歸模型。由于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為連續變量,抑郁癥狀風險為二分類變量,因此,本文分別采用OLS回歸模型和LOGISTIC回歸模型,在控制干擾變量的基礎上,分析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與身心健康的關系。

第二,異質性分析。由于不同的互聯網使用用途會導致不同的身心健康結果。(69)趙建國,劉子瓊:《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載《中國人口科學》2020年第5期。因此,本文通過分樣本回歸,檢驗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在不同互聯網使用用途的群體之間的異質性。

第三,中介效應分析。使用結構方程模型分析了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作用機制,比較了家庭支持、社會融入和體育鍛煉等變量,在“互聯網使用—身心健康狀況”之間效應的相對大小。

第四,列聯表分析及均值差異檢驗。由于學歷是影響老年人互聯網使用能力的重要因素,(70)Seifert,A.,Schelling,H. R.:Mobile Use of the Internet Using Smartphones or Tablets by Swiss People over 65 Years. Gerontechnology, 2015,14(1):57-62.而目前中國老年人學歷水平以小學及以下為主,普遍較低,(71)張航空:《中國老年人口受教育水平現狀及其變動》,載《中國老年學雜志》2016年第5期。制約著老年人互聯網接入使用與功能選擇。因此,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本文進一步比較和分析不同學歷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特征及差異。

表1 樣本特征分布

表1(續)

變量屬性頻數均值(標準差)最小值最大值 學歷高中及以上1110.111(0.314)01初中及以下8890.889(0.314)01 收入(取對數)10007.688(2.406)011.338 來京時長4年及以上5300.530(0.499)014年以下4700.470(0.499)01 居住情況獨居130.013(0.113)01非獨居9870.987(0.113)01 認知能力得分100029.027(1.637)1830

四、研究結果

(一)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分析

表2報告了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OLS回歸和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其中,模型1和模型2報告了是否使用互聯網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模型3和模型4報告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從模型1和模型2可知,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基礎上,使用互聯網的流動老年人比不使用互聯網的流動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平均高0.089分(p<0.001);使用互聯網和不使用互聯網的流動老年人,抑郁癥狀發生比(OR)為0.252(p<0.001),使用互聯網的流動老年人發生抑郁癥狀風險的可能性是不使用互聯網流動老年人群體的25.20%。因此,假設1-1得到驗證,使用互聯網總體上有利于促進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

在分析了是否使用互聯網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分析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從模型3和模型4可知,在控制了其他變量的基礎上,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呈倒U型關系,即適當頻率的互聯網使用有利于促進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但是互聯網使用頻率超過一定程度,使用互聯網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則呈現負相關關系。經過計算互聯網不同使用頻率的流動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及抑郁癥狀風險發生比例,發現:當互聯網使用頻率控制在1-2分(頻率低于每天使用一次)時,流動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最高為4分,幾乎每天都使用、每天使用多次的流動老年人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分別為3.998分和3.987分;當互聯網使用頻率控制在1-2分時,流動老年人中具有抑郁癥狀風險的比例也較低,分別為0.00%和5.80%,幾乎每天都使用、每天使用多次的流動老年人具有抑郁癥狀風險的比例分別為8.26%和12.16%。盡管頻繁使用互聯網的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仍然好于那些不使用互聯網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但是,其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已開始呈下降趨勢,抑郁癥狀風險呈上升趨勢。

表2(續)

模型1:DEP模型2:ADLs模型3:DEP模型4:ADLsORβORβ性別 男性0.8850.0080.8950.006(0.177)(0.009)(0.179)(0.009)年齡 70歲以上0.786-0.039??0.839-0.042??(0.229)(0.012)(0.240)(0.012)戶籍 非農戶籍0.557-0.0030.5310.001(0.257)(0.018)(0.244)(0.018)配偶及隨遷情況 有配偶且一起流動1.5550.092???1.4100.097???(0.840)(0.025)(0.767)(0.025)有配偶但異地分居1.6880.101???1.5330.106???(0.912)(0.025)(0.833)(0.025)學歷 高中及以上0.8950.0181.0120.011(0.308)(0.043)(0.358)(0.015)收入的對數1.251??-0.00041.213?0.001(0.098)(0.002)(0.095)(0.002)來京時長 4年及以上0.8490.0080.8620.007(0.178)(0.010)(0.181)(0.010)居住情況 獨居6.223??0.087?6.803??0.081+(4.177)(0.042)(4.602)(0.042)認知能力得分0.9290.023???0.9290.023???(0.056)(0.003)(0.056)(0.003)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0.8160.840(0.412)(0.423)抑郁癥狀風險 高抑郁癥狀風險0.0080.008(0.014)(0.014)常數項1.1663.131???1.3283.133???(2.503)(0.088)(2.284)(0.088)N1,0001,0001,0001,000LR chi-2 / F值47.2216.6147.1515.44Pseudo R2 / R20.0620.1680.0620.169

(二)基于互聯網不同使用用途的分樣本回歸分析

表3報告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按互聯網不同用途進行分樣本回歸的分析結果:

從模型5和模型6可知,對于僅將互聯網用于社交娛樂的流動老年人而言,使用互聯網的頻率與其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水平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條件下,互聯網使用頻率每提高一個單位,其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平均下降0.013分(p<0.1);使用互聯網的頻率與其抑郁癥狀風險之間的關系,沒有達到統計顯著性水平。

從模型7和模型8可知,對于同時將互聯網用于社交娛樂及健康管理的流動老年人而言,互聯網使用頻率與其身心健康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ヂ摼W使用越頻繁,其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越高,抑郁癥狀風險越低。具體而言,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條件下,互聯網使用頻率每提高一個單位,其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得分平均提高0.017分(p<0.05),抑郁癥狀風險平均下降29.80%(p<0.01)。因此,互聯網使用用途不同,其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也不同。假設2得到了數據驗證。

分樣本回歸分析,進一步澄清了互聯網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之間關系的適用情境——不僅互聯網的不同用途會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產生影響,而且互聯網使用頻率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影響的差異,也會因為使用用途的不同而異。假設1-2得到了部分驗證——當流動老年人將互聯網僅用于社交娛樂時,互聯網使用頻率與其身體健康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因此,合理控制流動老年人將互聯網用于社交娛樂的頻率,并引導其使用互聯網來改善和管理自身健康狀況,對改善流動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十分必要。

表3 分樣本回歸分析結果

(三)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作用機制分析

在進行結構方程模型分析之前,本文首先對潛變量進行了驗證性因子分析,檢驗了各潛變量的信度和效度。表4報告了結構方程模型中潛變量的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除抑郁變量的收斂效度(0.431)略低于0.5的經驗標準外(0.36-0.5是可接受范圍),其他潛變量的組成信度(>0.7)、收斂效度(>0.5)、區別效度均較表現較好。

表4 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

表5和圖1分別報告了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作用機制的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結果和路徑關系圖。(72)為了圖表內容簡潔清晰,本文在表5和圖1中均省略了測量模型和控制變量的系數,5個潛變量所有對應觀測指標的載荷系數均在0.001的水平顯著為正。從模型擬合情況來看,盡管部分擬合指標(CFI=0.863<0.9,TLI=0.845<0.9)沒有達到理想標準,但是,這些指標與0.9的經驗標準接近,且RMSEA=0.080、SRMR=.045<0.05。因此,整個模型的擬合情況處于可接受范圍。(73)本文還報告了SEM模型擬合指標中的χ2及其p-value值,但是,該指標受樣本量影響較大。統計學家Kenny提出,當樣本量大于200時卡方值容易顯著,當樣本量大于400時,卡方值總是顯著。具體可見Kenny DA. Measuring Model Fit. From:https://davidakenny.net/cm/fit.htm,2015.

表5 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結果

如表4中所示,在結構模型中,除“家庭支持—抑郁”路徑系數沒有達到0.05的統計顯著性水平以外,其余路徑系數均達到了0.001、0.01或0.05的統計顯著性水平。因此,對于流動老年人而言,使用互聯網不僅可以直接提高其日常生活活動能力、降低抑郁癥狀風險,促進其身心健康;而且,還可以通過使用互聯網增進其家庭支持、社會融入和體育鍛煉等,間接作用于身心健康。除了假設3-1以外,本文其余幾條研究假設均得到了數據支持。

通過比較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關系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來看,“互聯網使用—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抑郁”路徑的效應分別為0.161和-0.204;“互聯網使用—家庭支持—日常生活活動能力”路徑的效應為:0.115*0.072=0.008;“互聯網使用—社會融入—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抑郁”路徑的效應分別為:0.136*0.152=0.021、-0.227*0.136=-0.031;“互聯網使用—體育鍛煉—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抑郁”路徑的效應分別為:0.101*0.128=0.013、-0.066*0.101=-0.007。因此,除直接效應外,從3個變量在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身心健康”的中介效應比較來看,社會融入變量發揮的中介效應最大。

(四)關于不同學歷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特征的進一步分析

表6報告了“初中及以下”和“高中及以上”學歷的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特征的分布情況。從表中數據可以發現,學歷較高的流動老年人和學歷較低的流動老年人在是否互聯網使用、互聯網使用用途以及不同用途的使用頻率等方面均存在顯著差異。

注:圖中系數均為標準化系數,控制變量與基礎回歸相同。

表6 列聯表及均值差異檢驗分析結果

首先,學歷為初中及以下的流動老年人,不使用互聯網的比例為9.79%,顯著高于學歷為高中及以上的流動老年人不使用互聯網的比例(0.90%)。其次,學歷較低的流動老年人中,僅使用互聯網社交娛樂功能的比例為65.99%,遠高于學歷較高的流動老年人中僅使用社交娛樂功能的比例;而同時用于健康管理的比例,顯著低于學歷較高的流動老年人。此外,學歷為初中及以下的流動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社交娛樂功能的頻率為3.710分,顯著高于學歷在高中及以上的流動老年人;同時用于健康管理的頻率,顯著低于學歷為高中及以上的流動老年人。

因此,盡管目前總體上流動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比例較高,但是由于該群體學歷普遍較低、互聯網使用技能水平和數字健康素養有限,導致其在使用互聯網過程中存在過度娛樂化傾向,不僅不利于發揮互聯網等數字技術對老年群體的人力資本提升和健康賦能功能,而且過于頻繁使用互聯網的社交娛樂功能,還對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造成潛在風險。對此,亟需予以干預。

五、結論與討論

互聯網的廣泛應用,一方面為促進老年人社會互動、改善身心健康狀況,(74)Yuan,W.,Jiang,M.,Gong,S.:How to Improve the Cognitive Health of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Evidence From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Frontiers in Public Health, 2022(10):799255.(75)Li,L.,Ding,H.,Li,Z.:Does Internet Use Impact the Health Status of Middle-Aged and Older Populations?Evidence from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CHARL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2022,19(6):3619.培育健康型人力資本,促進就業創造了機遇;(76)呂明陽,彭希哲,陸蒙華:《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就業參與的影響》,載《經濟學動態》2020年第10期。另一方面,也會因為不當使用互聯網,如擠占睡眠、鍛煉以及與親友線下互動等時間,對老年人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響。(77)Nie N. Sociability,interpersonal relations,and the internet-reconciling conflicting findings. 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 2001(3):420-435.因此,將互聯網用于多元、健康目的,確立互聯網使用頻率的合理邊界,養成良好的互聯網使用習慣,對增進老年人身心健康尤為必要。本文基于北京市大興區流動老年人問卷調查數據,采用LOGISTIC、OLS回歸和結構方程模型等方法,研究了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關系及作用機制,分析了低學歷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特征及存在的問題。研究發現:

首先,互聯網使用對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使用頻率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呈倒U型關系,過于頻繁地使用(幾乎每天都使用、每天使用多次),會導致互聯網的健康促進效應下降。其次,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頻率—身心健康”的關系在不同互聯網使用用途中存在異質性——將互聯網同時用于社交娛樂及健康管理的老年人,互聯網使用頻率越高,身心健康狀況越好;而僅用于社交娛樂的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頻率與身體健康呈顯著負相關,與精神健康之間的關系沒有達到統計顯著性水平。再次,互聯網使用一方面直接促進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另一方面使用互聯網能夠通過促進家庭支持、社會融入和體育鍛煉等變量間接作用于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其中,社會融入的中介效應最大。最后,流動老年人尤其是低學歷流動老年人存在使用互聯網的社交娛樂功能頻繁,健康管理功能應用不足的問題,制約著互聯網健康賦能和老年人力資本培育功能有效發揮。

基于以上研究發現,立足流動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特征和問題,為促進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培育健康型人力資本,推進落實國家積極應對老齡化的國家戰略,本文提出如下對策建議:

第一,在國家層面,應制定出臺相關政策,支持老年數字包容性建設,改善互聯網連接的覆蓋范圍和質量,消除老年人互聯網接入和使用鴻溝;把促進老年人數字融入,列入民政、老齡工作和衛健等政府部門的工作規劃,作為落實積極老齡化國家戰略的必要舉措;通過老年大學等形式,發展老年教育,提升老年人受教育水平,為使用互聯網奠定必要的知識基礎;通過組織針對老年人的互聯網培訓課程,教授老年人互聯網搜索健康信息、參與在線社交、使用健康應用和監測設備的技能;支持開發適老化設備以及適應老年人群特征的健康管理、運動追蹤、飲食建議、記憶訓練、網絡醫療等課程或APP應用,減少向老年用戶推送商業廣告及低質量娛樂產品,提升老年人互聯網產品質量。

第二,在社區層面,建立老年人互聯網使用互助組織,為老年人之間分享互聯網使用技能和經驗搭建平臺;舉辦針對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專題培訓課程和講座,豐富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知識,提升使用技能,改善使用習慣;開展系列趣味活動,例如在線社區論壇、在線問答、在線知識競賽等,提升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興趣和動力;開展幫助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志愿服務活動,鼓勵年輕人和技術專家為老年人提供互聯網使用支持和指導,幫助解決互聯網使用中遇到的問題和困難,教授他們如何使用互聯網搜索健康信息、參與在線社交、制定健康的互聯網使用計劃等。

第三,在家庭和個人層面,家庭成員應鼓勵老年人積極使用互聯網,引導他們從網絡空間搜索信息,獲取健康知識和技能;年輕一代要積極承擔數字反哺任務,積極教授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技巧,及時為他們提供技術幫助;同時,家庭成員要扮演好監督者角色,約束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時間和用途,及時糾正其互聯網使用過程中的一些不良習慣,如長時間甚至熬夜使用互聯網,沉溺于短視頻、游戲等娛樂項目,同時注意防范針對老年人的網絡電信詐騙等。老年人個人應養成健康良好的互聯網使用習慣,積極適應和擁抱數字生活變革,利用好互聯網為醫療、健康、教育等帶來的便利,避免過度娛樂化使用互聯網,處理好互聯網使用、社交娛樂、家庭生活、社區參與、體育鍛煉之間的關系,以助益身心健康,增進人力資本,獲得幸福、有用、有為的晚年生活。

總之,本文通過實證分析證明了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這一群體身心健康關系及作用機制、情境(用途)差異,拓展了互聯網使用與身心健康后果的理論邊界,明確了流動老年人使用互聯網頻率的合理限度;為促進老年人的科學使用互聯網,培育老年健康型人力資本,助力國家積極老齡化戰略實施提供一定的學術意義。本文尚存在以下局限和不足:一是本文使用的數據為截面數據,只對互聯網使用與流動老年人身心健康之間的相關性進行了分析,兩者之間的因果關系有待進一步探討。二是由于流動老年人群體流動性較強,無法獲得完整的抽樣框,只能參考以往有關北京流動人口調查數據,采取配額抽樣的非概率抽樣方式,來盡可能提高樣本的代表性。因此,本文的研究結論在推論至整個流動老年人群體時,需要謹慎。三是由于互聯網功能使用不具有互斥性,無法完全剝離不同使用用途影響的凈效應,只能區分僅用于社交娛樂,以及同時用于社交娛樂及健康管理兩類情形中,互聯網使用頻率與身心健康關系的差異性。這些問題均有待通過更加科學、精確的調查研究加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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