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運用“神話母題”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

向志敏

摘 要：母題是文學電影敘事的動力因素，是整個敘事結構的潛在構成要素。神話母題是神話學中常見于不同文化語境中的共同主題或元素。國產動畫電影中兩個常見的神話母題“人蛇戀”與“英雄之旅”，集中體現于2019年的《白蛇：緣起》和《哪吒之魔童降世》。本文通過梳理相關文獻，對運用“神話母題”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的方法進行了分析，并探討了神話母題在動畫電影敘事中的重要作用，旨在為“講好中國故事”的相關研究提供新的理論視角。

關鍵詞：神話母題；國產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

中圖分類號：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2-0063-04

基金項目：江油市2023年度社會科學研究規劃自籌經費項目：“講好中國故事的國產動畫電影視角”（JY2023ZC011）。

一、引 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則國運興，文化強則民族強?！痹谌珖咝ｉ_展新文科建設的時代背景下，為了促進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的發展創新與國際傳播，探討如何講好中國故事，解決全球化語境下中華文化對外傳播過程中的諸多理論和實踐問題，成為亟須解決的課題。講故事是國際傳播的最佳方式，認識到講好中國故事的必要性，是做好我國國際傳播工作的基本前提。新時代背景下，講好中國故事是做好我國國際傳播、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的必由之路。近年來，中國動畫電影市場掀起了對傳統文化進行二次創作的熱潮，陸續涌現了一批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創作背景，且具有明顯的中華民族美學風格的動畫電影，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2015年的《大圣歸來》、2016年的《大魚海棠》、2018年的《大鬧西游》、2019年的《白蛇：緣起》和《哪吒之魔童降世》、2020年的《姜子牙》、2021年的《青蛇·劫起》等。這些國產動畫電影的創作來源于我國歷史文化中的神話傳說、民間故事，這些資源為中國動畫電影提供了創作源泉與二次創作的土壤，極大地提升了中國動畫電影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內涵。通過國產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正在成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徑。

二、如何運用“神話母題”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

（一）從“講好中國故事”到“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

從研究類別來看，“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隸屬于“講好中國故事”這一研究范疇。當前學界圍繞“講好中國故事”方面的研究多為理論研究，學者以“國際傳播”“跨文化傳播”“傳播力”“國家敘事”等關鍵詞為出發點，提出了實踐性較強的一般性傳播策略。從實踐角度來看，學者多從傳播主體、話語敘事、故事載體、定向傳播等方面來闡述“講好中國故事”的策略，比如，張建峰從國際輿論層面，提出了“增強破題應變能力，掌握國際輿論斗爭主動權”的傳播策略[1]。從話語敘事角度來看，蘇志加強調不僅要講清楚中國為什么能提出“中國夢”，為什么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還要講清楚為什么會提出“中國夢”[2]；潘登、胡正榮指出了人民群眾在國際傳播中的重要性，提出在后疫情時代的國際傳播中要“講好抗疫故事”的三重內涵，用具有感召力的敘事和精神力量構建話語體系[3]。從高校思政教育角度來看，李麗、李艷、劉迪強調了高校思政理論課的重要性，提出要綜合運用多媒體技術創新思政教育的傳播與教學方式，增強中國故事“話語內容”的時代性和生命力[4]。而學界圍繞“國產動畫電影”方面的研究多集中于具體的應用研究，比如，修太宇、章旭清探討了單部動畫電影的主題立意，陳思研究了動畫電影關于人物形象的美學繼承與嬗變，張凡、郭鵬舒研究了動畫電影關于敘事轉型及其文化表征，邵先奎研究了動畫電影關于受眾的接受審視[5-8]。如何運用國產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王亞全以我國首部抗美援朝主題動畫片《最可愛的人》為例，論述了這部動畫片為中國動畫多元化發展作出的積極貢獻[9]；楊曉林分析了中國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存在的問題，并提出了中國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的對策[10]。以上兩位學者的論述各有側重，但均未涉及國產動畫電影背后的深層敘事結構———神話母題。

（二）從單一的國產動畫電影視角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神話母題”視角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神話傳說、民間故事眾多，要講好國產動畫電影故事，就要突破單一的就事論事、就片論片視角。近年來，我國涌現出諸如《大魚海棠》《小門神》《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青蛇·劫起》等國產動畫電影，這些國產動畫電影呈現出三個“神話母題”：第一，“英雄之旅”母題。以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該動畫電影講述了個人的成長之旅及其英雄之路。第二，“神與妖”母題。以2020年的《姜子牙》為例，該動畫電影實際上涉及了神與妖的關系。第三，“人蛇戀”母題。以2019年的《白蛇：緣起》和2021年的《青蛇·劫起》為例，該動畫電影講述了世界很多民族神話傳說中都有的“人蛇戀”。如今，我國動畫電影界有“西游宇宙”“封神宇宙”“白蛇宇宙”等說法，與美國的“漫威宇宙”形成了類比。學者白惠元對上述基于“神話母題”（MythologicalArchetype）產生的“動畫宇宙”給出了初步定義：“動畫宇宙”是一種從古典神話傳說出發的跨媒體故事世界建構，以動畫為中心，融合了漫畫、游戲、電視、電影、移動互聯網等多種媒介形態，具有強大的文本再生產能力，也具有一定的市場號召力，甚至會形成固定的觀眾粉絲群[11]。

為什么這些“動畫宇宙”具有強大的觀眾感召力和票房號召力？原因在于這些“動畫宇宙”背后根植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神話母題”。簡單來說，“神話母題”是指不同文化中共通的，關于起源、神靈、英雄等重要主題的故事模式或情節，即在不同的神話故事和文化中反復出現的基本主題、情節或符號。王憲昭指出：“母題是敘事過程中最自然的基本元素，可以作為一個特定的單位或標準對神話故事進行定量或定性分析，在文學乃至文化關系方面，能在多種渠道的傳承中獨立存在，能在后世其他文體中重復或復制，能在不同的敘事結構中流動并可以通過不同的排列組合構成新的鏈接，表達出一定的主題或其他意義?！盵12]神話母題反映了普遍存在于人類文化中的共同經驗、價值觀和心理需求，人們試圖通過神話母題理解自然界的起源、人類存在的目的以及個體與社會等方面的問題。經典的神話母題包括創世神話、英雄的旅程、神話中的戰斗等，通過各種文化中的神話、傳說和故事得以展現，雖然在不同的文化中有著不同的表達形式和故事背景，但是它們所蘊含的基本主題和意義是相通的。因此，研究和理解神話母題既有助于揭示不同文化之間的共通性和多樣性，豐富人們對人類文化的認知和理解，也能為文學、藝術和影視作品提供豐富的創作素材和靈感。

三、“神話母題”在動畫電影敘事中的重要作用

（一）從“人蛇戀”母題視角看《白蛇：緣起》中的典型IP“白蛇宇宙”

1.西方語言文學中關于“蛇”的母題和文學敘事

“人蛇戀”是一個廣泛存在于各種民族神話中的典型母題。在西方語言文學中，確實存在一些描寫“人蛇戀”的故事，最著名的就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Medusa）與英雄珀爾修斯。傳說美杜莎是一位美麗的女子，她因得罪了女神雅典娜而被懲罰變為蛇發美妖，凡是直視她眼睛者皆會被石化，最終被英雄珀爾修斯斬殺。雖然美杜莎的故事并非以純粹的浪漫愛情為主題，但是她與人類之間的聯系和互動確實為西方語言文學敘述提供了“人蛇戀”的基本故事結構。

除了美杜莎的故事之外，西方語言文學中還有不少典型作品都涉及人與蛇之間的關系。比如，在伊甸園（Eden）故事中，“蛇”（Serpent）是西方語言文學源頭《圣經》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在《創世紀》的故事中，“蛇”以誘惑者的身份出現，引誘亞當和夏娃吃下禁果，違背了神的命令，導致人類被驅逐出伊甸園，該故事被廣泛解讀為“原罪的起源”。古希臘神話TheLegendofLamia（《拉彌亞的傳說》），講述了拉彌亞（Lamia）原本是利比亞一位美麗的女王，宙斯愛上她并賦予她任意消除或變換眼睛的魔力，宙斯之妻赫拉得知后十分嫉妒，殺死了拉彌亞所有的子女，并將她變成了人頭蛇身的怪物；痛苦瘋狂的拉彌亞為了報仇，四處偷竊別人的孩子并吃掉或者吸食他們的血。這個故事隱喻了失子母親悲痛欲絕后的瘋狂。吉卜林（JosephRudyardKipling）創作的經典兒童小說TheJungleBook（《密林歷險記》），將一條名叫卡（Kaa）的大蟒蛇作為其中一個主要角色，雖然是蛇類，但是它表現出了友善的品質。

“蛇”在許多神話中都被視為重要的母題，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與“蛇”相關的文學隱喻指征包括：（1）智慧與誘惑。在西方文化中，“蛇”被描繪為具有智慧和神秘力量的象征，并在某些神話中扮演著引導人類、帶來知識以及誘惑人類追求禁果的角色。（2）生命與再生?！吧摺苯洺Ｅc生命的循環和再生過程相關聯，被視為代表生命、繁殖和持續變化的象征，因為它們可以蛻皮并煥然一新。（3）危險與保護?！吧摺背３１幻枥L為雙重性形象，它們可能代表著危險和毒性，也可能象征著保護和治愈。比如，希臘神話中的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是太陽神阿波羅之子，手持蛇杖，被認為具有治愈能力。

2.漢語語言文學經典IP“白蛇宇宙”中的“人蛇戀”

《白蛇傳》是我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講述了白蛇和許仙之間的愛情故事。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以東方神話經典IP“白蛇傳”為基礎，講述了白蛇“白素貞”在前世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失憶少女小白被捕蛇人阿宣所救，為了解開自己的身份謎團，小白在阿宣的幫助下開始尋找線索，倆人共同經歷了艱難險阻并在一路冒險中萌生了愛慕之情；同時，小白的蛇妖身份也逐漸被揭開，一段圍繞人與蛇妖的糾葛愛情故事隨之展開。這個故事中的隱喻可以有多種不同的解讀，取決于不同的文化和個人理解。筆者認為，《白蛇：緣起》的成功主要在于它反映了“人蛇戀”這一廣泛存在于各種民族神話中的典型母題。從筆者對西方語言文學和漢語語言文學的回溯中不難發現，“蛇”與“女性”在西方文學敘事中是高度相關的符號指征，二者都象征著誘惑與生命，而“人蛇戀”這一典型母題在東方文學敘事中則象征著跨越物種壁壘的愛情。因此，從“神話母題”視角來看“白蛇宇宙”中的“人蛇戀”，可以更清楚地發現東西方文化中蘊含的對女性和生命的想象與敬畏。

（二）從“英雄之旅”母題視角看《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超級IP“封神宇宙”

《哪吒之魔童降世》講述了哪吒這個“封神宇宙”中的超級IP的故事，其“英雄之旅”是該電影的重要情節。首先，電影中的哪吒本是天地所生混元靈珠中的魔丸，降落人間投胎轉世，在其出生時就擁有強大的力量，但由于天生魔性，備受周圍人誤解。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為了挽救他，讓他在人間成長，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路。在成長過程中，哪吒遇到了許多挑戰和敵對勢力，但是他憑借堅毅的品質和勇氣逐漸認識到自己的使命和責任，開始接受自己的身份并學會運用自己的超凡力量。其次，該電影也涉及了哪吒的家庭教育問題，盡管哪吒的爹娘十分疼愛哪吒，但是這種愛在我國的傳統文化語境中往往羞于表達，因而難以讓缺乏判斷力的哪吒真切感受到。在這種外部壓力環境下哪吒想要陽光般成長相對困難，同時也是導致他入魔的關鍵因素之一。由此可見，哪吒的“英雄之旅”不僅指他與敵對勢力的戰斗，更指他在特有的家庭環境中對自己內在的探索和成長。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靈珠轉世的龍太子敖丙，看似受到師長的極盡呵護，但是師長“望子成龍”、帶著極大目的性的愛最后卻成為束縛敖丙的巨大精神枷鎖。在電影中，敖丙和哪吒構成了矛盾的統一體。最后，哪吒與敖丙都學會了接納自己的天賦和特質，理解和悲憫他人的痛苦，魔丸和靈珠合二為一，共同保護世人的安全與和平。

在電影中，哪吒的“英雄之旅”呈現出一系列的冒險、成長和轉變，體現了他從一個孤立、矛盾的存在變為真正的英雄的過程。這個旅程強調了人性的復雜，也強調了每個人都有內在的潛力和責任去追求正義并成為真正的自己。

（三）“神話母題”是講好國產動畫電影的超級語料庫

楊雪團指出，人類永恒探索和追求的“母題”能夠讓動畫電影超越時代、超越民族、超越群體，喚起觀眾普遍的共鳴并深入人心，成為不朽的藝術佳作[13]，且其中每一個敘事語言、敘事結構、敘事情節、敘事人物都貢獻出了自己的力量。神話母題的重要意義在于它在不同文化中都有相似的形式和主題，這使得不同文化之間的溝通和對話成為可能。通過對比不同文化中的神話母題，人們可以加深對其他文化的了解和尊重，促進跨文化的交流與合作，因此“講好中國故事”必須先做到講“好故事”。神話母題為中國國產動畫電影提供了豐富的創作素材和靈感，比如，2019年的動畫電影《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受到“人蛇戀”和“英雄之旅”神話母題的啟發，通過重新詮釋、改編或延伸神話故事，創造出新的藝術形式和文化表達，獲得了口碑和票房的雙豐收。

神話母題是講好中國國產動畫電影的超級語料庫，它在文化傳承、意義探索以及跨文化對話和藝術創作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比如，漢語語言文學經典IP“白蛇宇宙”的形成就是對“人蛇戀”這個神話母題的創造性開發和運用，這些人類文化中的神話母題有助于創作者通過中國動畫電影輸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增強文化自信，構建人類文化和命運的共同體。

四、結 語

綜上所述，創作者在運用國產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的過程中，首先要善于利用“神話母題”這座共有橋梁來跨越中西文化的鴻溝。其次，要打通中國故事的古今關聯，讓中國故事傳遞的時代價值與歷史意義相結合，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個人成長與英雄之旅”，《白蛇：緣起》中“人間再苦，你是我唯一的甜”的“人蛇戀”，《姜子牙》中“不救一人，怎救蒼生”的“生命價值觀”等。最后，要通過“神話母題”實現“美美與共”，并在“美美與共”的基礎上實現“各美其美”，進而在對彼此的理解和欣賞中實現“世界大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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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楊雪團.“講好”故事與講“好故事”———中國當代動畫電影敘事模式探析[J].四川戲劇，2017（3）：74-78.

[責任編輯：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