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山”轉化階段判定方法及實證研究

姚惠宗，何 萍*

1. 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生態研究所，北京 100012

2. 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國家環境保護區域生態過程與功能評估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12

3. 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環境基準與風險評估國家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12

“兩山”轉化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簡稱，內容是“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1]. 它揭示了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之間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辯證統一關系[2]. “兩山”轉化包括兩個實現路徑，一是生態經濟化，即發展生態產業，將生態資源轉化為經濟收益；二是經濟生態化，即按照生態和經濟規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實現綠色轉型[3-4]. “兩山”轉化看似是“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的比重權衡，實則是區域生態文明建設的3個遞進發展階段[5]. 如今，我國大部分地區已經從“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轉變為“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的發展階段，一些生態文明建設的先進地區已經步入“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的階段，不同程度地顯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成效. 然而，各地生態本底、經濟基礎不同，發展階段存在差異，需要建立階段劃分方法，把脈區域生態文明建設進程.

目前，國際上普遍采用可持續性指數(sustainability index)來評估區域可持續發展水平的差異[6-8]. 可持續發展分為弱可持續性(weak sustainability)和強可持續性(strong sustainability)兩種范式[9-11]，其本質區別在于，弱可持續性假定自然資本與人造資本是完全相互替代的，這類似于“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而強可持續性則假定自然資本與人造資本之間是不可代替的和互補的[12]，人造資本的增加不能以犧牲自然資本為代價，這類似于“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 但是，目前國際上依據不同強弱的可持續性原則對區域發展水平進行評估的研究較多，而根據歷史發展過程識別區域由弱到強的可持續發展階段轉變的研究較少[13-14]. 可持續發展是一個綜合的概念[15]，建立評價指標體系面臨一定的挑戰. 相比而言，“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有相對具體的范疇，通常聚焦于環境質量和經濟增長的關系上[16]. 因此，探索科學便捷的區域“兩山”轉化階段判定方法，對于區分處于不同階段的可持續性發展模式和生態文明建設進程具有重要意義.

對于區域發展階段的劃分，早期的階段理論是通過對大量國家和地區的歷史發展數據進行比較和歸納形成的，如著名的錢納里工業化階段理論[17]、庫茲涅茨產業結構三階段理論[18]以及羅斯托增長階段論[19]等. 隨著計量方法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學者采用不同的數學模型對區域發展階段分界點進行識別，如Logistic增長模型適用于近“S”型增長的階段劃分[20-21]；多元非線性回歸通常用于識別倒“U”型關系的拐點[22-23]；TOPSIS模型[24]、模糊綜合評價[25]、層次分析[26]等適用于已事先確定階段閾值的情況. 其他常見的方法，如關鍵事件節點法[27]、分段回歸[28]、躍遷式閾值確定[29]、多元有序數據最優分割[30]、Tapio脫鉤模型[31]等也廣泛運用于時間序列數據的劃分研究中. 這些方法都有各自的適用性和局限性.

對于環境與經濟相互關系的演變過程，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表明，隨經濟的增長環境污染呈先加劇后減緩的特征[32]. 這種關系變化的調整機制主要包括產業升級、效率提升、生活需求提高和環境政策實施等方面[33-34]. 依據環境-經濟關系從對立到統一的變化邏輯，區分“兩山”轉化階段，關鍵在于識別發展進程中二者關系轉折的臨界閾值. 資源環境代價與經濟增長從擴張性的強掛鉤到相對脫鉤，再到絕對脫鉤的轉變體現了社會經濟不斷綠色轉型的發展歷程[35]. 這種臨界閾值代表了生態-經濟系統的狀態及其驅動因素由一種關系模式向另一種模式轉變的關鍵節點[36-37]，適合作為“兩山”轉化階段的判定依據. 當經濟系統對“綠水青山”的影響處于承載力范圍內，生態系統的支持、調節和文化服務作為生態資本，支撐“金山銀山”發展，便展現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成效.

因此，該研究主要依據強可持續理論和采用臨界閾值方法，建立區域“兩山”轉化階段的判定方法. 首先建立“兩山”指標參考體系，并對實際研究區進行資源環境問題診斷；然后選取最具區域代表性的指示指標，開展閾值診斷研究，尋找發展進程中環境與經濟關系變化的轉折點，作為區域所處發展階段的診斷依據，并結合相關驅動因素剖析階段轉換的成因. 選擇河北省唐山市(資源型重工業城市)、江蘇省南通市(東部沿海發達地區)和廣西壯族自治區巴馬瑤族自治縣(中西部生態良好但經濟落后地區)3個代表性案例開展案例研究；最后總結和提出區域“兩山”轉化階段判定的方法框架，以期為區域生態文明建設成效評估提供方法參考.

1 方法構建

1.1 指標選取

“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關系的遞進過程，是保護與發展從對立到統一的轉化過程，指標選取的核心目的是要反映支撐經濟增長的資源環境損耗代價.

“綠水青山”維度既包含直接體現生態環境質量的指示指標，也包含代表資源環境代價和支持調節及文化服務價值(非實物價值)的間接指示指標. 其中，直接指標包括林草覆蓋率等總量指標，也包括污染物減排率、資源利用效率等效率指標；間接指標可以是產業結構的變化. “金山銀山”維度則一般采用GDP增長率、人均GDP等直接指示經濟增長.

初步構建開放式的“兩山”指標參考體系如表1所示. 對于具體區域，應確定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的主要矛盾，根據當地最主要的環境問題、產業結構特點和“兩山”轉化模式選取最具代表性的指標，指示“兩山”關系的變化. 例如，相對發達地區可選擇主要的資源約束，主要污染物排放，以及資源成本最高、污染排放貢獻最大的支柱產業的結構變化指示“綠水青山”的損耗，而生態良好的欠發達地區可選擇經濟收益指示“金山銀山”.

1.2 “兩山”關系轉折診斷

判定“兩山”轉化階段的關鍵是尋找發展進程中環境與經濟關系轉折的臨界閾值. 從“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到“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轉變的內涵，是從犧牲環境支撐經濟高速增長的發展方式轉變為在保護環境的情況下平衡經濟發展，此時表現為“金山銀山”增長與“綠水青山”損耗的關聯程度趨于平緩. “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的內涵是當環境保護與經濟增長存在沖突時，環境保護放在首要位置，此時表現為“金山銀山”增長的同時“綠水青山”損耗下降，二者實現絕對脫鉤. 而當資源環境損耗持續下降，且“綠水青山”的支持、調節和文化服務的非實物價值凸顯，支撐“金山銀山”快速增長，即展現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成效. 階段轉換的識別診斷方法包括以下4個步驟.

1.2.1 數據平滑

首先，采用局部加權回歸散點平滑法(locally weighted scatterplot smoothing，LOWESS)對時間序列數據進行預處理. 通過迭代加權最小平方擬合二維散點變量，得到平滑的數據曲線；通過曲線中驅動變量和響應變量的突變點和漲跌起落變化可以預估潛在的閾值數量和位置[29]. 該方法的優勢是可以擬合各種復雜的曲線關系，能很好地描述變量間的細微變化，已經廣泛被運用于生態閾值的確定中[38-39].

1.2.2 臨界閾值診斷

尋找“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關系轉折的閾值，主要包括資源環境代價增長變緩的斜率突變點和峰值拐點，以及生態系統非實物價值凸顯的斜率突變點. 斜率突變點的診斷方法是先根據局部加權回歸近似地求出各數據點兩側曲線的斜率，并對斜率進行一階差分，然后計算差分后數據的局部極值點[40-41]. 這里的極值點反映了斜率變化最大的節點，代表了“兩山”關系的重要轉變.

1.2.3 閾值顯著性檢驗

對臨界閾值進行趨勢突變的顯著性檢驗. 滑動t檢驗方法可以很好地檢驗轉折點前后兩段時間的趨勢變化的顯著性，它的原理是建立移動窗口逐點檢驗兩組子序列樣本平均值的差異，常運用于氣候突變現象研究中[42-43]. 該研究運用該方法對轉折閾值進行驗證，排除不顯著的斜率突變點.

1.2.4 階段轉換的背景和成因分析

資源環境代價轉折性變化往往需要環保政策的實施或產業較大的變遷等驅動因素促進形成. 因此，最后需要綜合不同指標的閾值診斷結果，結合相關環境政策、市場需求等驅動力進行發展歷史回顧，分析區域“兩山”轉化階段跨越的背景和成因，并根據驅動成因解釋閾值結果和最終確定“兩山”轉化所處的階段.

1.3 數據來源與處理

統計數據來源于各地方綜合年鑒、統計公報以及生態環境狀況公報. 各地區GDP和人均GDP數據統一以1990年為基期，計算各年GDP平減指數，得到以1990年為基期的不變價實際GDP和實際人均GDP，以消除通貨膨脹對物價上漲的影響. 工業產業占比指某工業產業的總產值占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的比重；人均能源消費量按標準煤等價值計算. 部分缺失數據采用內插法補齊.

2 案例研究

不同地區的生態資源和發展基礎存在差異，實現“兩山”的路徑不同. 傳統的重工業城市主要通過傳統產業技術升級，沿海發達地區主要通過結構轉型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研究分別選取再生型資源型城市唐山市和萬億GDP城市南通市作為經濟生態化的典型案例. 中西部生態環境良好的欠發達地區主要利用生態優勢發展生態產業或換取生態補償，實現生態經濟化. 該研究選取世界長壽之鄉，且曾是國家級貧困縣的巴馬瑤族自治縣作為典型案例.

2.1 唐山市“兩山”轉化案例

2.1.1 指標選擇

唐山市位于河北省東部，是中國近代工業化的發源地. 依托豐富的礦產資源，唐山市成為中國的“鋼鐵之都”，但也造成了嚴峻的空氣質量形勢. 近年來，唐山市深度調整產業結構、化解鋼鐵產能、全面淘汰煤鍋爐，并實施精準治霾和能源替代. 唐山市擺脫資源拉動，從“黑色經濟”向“綠色經濟”轉型，是資源型城市經濟生態化路徑的典型代表，因此作為研究案例之一.

根據唐山市主要的污染、資源約束和產業特征，選取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人均能源消費量、采礦業產值和工業比重指示“綠水青山”的損耗；第三產業比重、國內旅游收入指示“綠水青山”文化服務價值；選擇人均GDP體現“金山銀山”. 通過構建“兩山”指標間的相互關系判定不同的轉化階段.

2.1.2 轉折閾值診斷

唐山市“兩山”關系轉折診斷結果如圖1所示.在環境污染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方面〔見圖1(a)〕：1996年(人均GDP約0.5×104元)是大氣污染上升趨勢顯著變緩的斜率突變點，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隨人均GDP從快速上升轉變為動態穩定，實現與經濟增長相對脫鉤；在2012年(人均GDP約3.1×104元)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達到了峰值拐點并迅速下降，開始與GDP增長實現絕對脫鉤. 在能源利用效率方面〔見圖1(b)〕，2011年(人均GDP約2.8×104元)是一個重要的斜率突變點，能源消費隨GDP增長的上升趨勢顯著減緩，表明能源利用效率顯著提升. 在產業發展方面〔見圖1(c)～(f)〕：1996年以前工業比重不斷上升，第一產業和第三產業比重均呈下降趨勢，而1996年后發生顯著轉折，環境代價較低的第三產業比重開始緩慢上升；2011-2013年，采礦業產值達到峰值拐點，開始快速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工業比重也隨之達到峰值并逐漸下降，而第三產業比重升幅顯著提升；2015年是唐山市旅游業開始迅速發展的斜率突變點，旅游創收的增速顯著提升，帶動了第三產業持續發展.

圖1 唐山市“兩山”轉化階段閾值診斷Fig.1 Diagnosis of thresholds for the stage of the ‘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in Tangshan City

2.1.3 階段轉換背景和成因分析

閾值診斷結果(見圖1)表明，唐山市在1996年前后從“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轉換到“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階段. 對其發展背景分析發現，歷史上采礦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水泥制造業、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業曾是經濟增長貢獻率較高、環境負外部性較大的支柱產業；1996年前后，《唐山市環境保護與社會經濟協調發展實施方案-1996-2010年碧水藍天綠地計劃》出臺，唐山市加大污染源治理力度，并將城中心的煤礦沉降區建設為環境優美的南湖公園，污染排放量隨經濟增長而上升的趨勢變緩.

2011-2013年，唐山市轉換到“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的發展階段. 尤其是2013年《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出臺以來，唐山市通過一系列污染防治攻堅行動，目前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已下降85.2%，與經濟增長實現絕對脫鉤. 同時，唐山市堅決淘汰落后產能，明確提出“‘兩高’(高污染、高耗能)項目一個不上、鋼鐵產能一噸不增”，對所有露天礦山停產整治，環保不達標的依法關閉取締，以采礦業為代表的資源驅動型產業在其產值達到峰值拐點后被迅速淘汰，采礦業產值比重從超過20%降至5%以下，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 高污染、高消耗型重工業逐漸清退和轉型，工業比重持續下降，而原本發展嚴重滯后的第三產業開始快速發展. 在國務院發布的《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中，唐山市基本擺脫了資源依賴，進入良性發展軌道的再生型城市，正進入資源弱依賴和減產期.

2015年后，“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成效開始顯現. 礦山修復和綠化建設帶動了演藝、旅游、文化、會展等新興業態聚集，唐山市從著名的重工業“搖籃”轉變成以“碧海藍天”為招牌的熱門旅游勝地，2022年大氣環境質量城市排名同比前進了30位. 通過環境治理推動生態唐山市資本不斷積累、增值和變現，唐山市實現了“撫綠生金”和“增綠添金”.

2.2 南通市“兩山”轉化案例

2.2.1 指標選擇

南通市地處長江口北岸，是長三角經濟圈的核心城市，我國近代民族工業的發源地，被譽為“中國近代第一城”. 南通市河網縱橫，水域面積約占19%，過去以紡織、化工業等為支柱產業，沿長江的水環境高污染風險在歷史上長期存在. 此外，南通市與上海市一江之隔，以相對較低的工業用地價格承接了上海等地的轉移產業，土地資源經濟產出在長三角地區相對較低. 如今南通市大力推進水環境治理，實施沿長江1 km的化工企業搬遷，發展高新技術產業替代傳統產業，實現由“化工圍城”向長三角北翼先進制造業基地邁進，適合作為東部沿海發達城市產業生態化的代表性案例.

根據南通市主要的環境污染、資源約束和產業特點，選擇工業廢水排放量、市區建設用地面積、市區建設用地地均產出、紡織與化工產業產值和高新技術產業產值指示“綠水青山”的損耗，選擇國內旅游收入指示“綠水青山”文化服務價值的顯現，選擇人均GDP體現“金山銀山”的增長.

2.2.2 轉折閾值診斷

南通市“兩山”關系轉折診斷結果如圖2所示.對于環境污染與經濟增長的關系〔見圖2(a)〕，在2004年左右(人均GDP約1.2×104元)，工業廢水排放量隨人均GDP增長的升幅顯著減緩，并在2011年(人均GDP約3.1×104元)達到峰值拐點，實現與GDP增長絕對脫鉤. 在土地利用效率方面〔見圖2(b)(c)〕，南通市的建設用地一度呈快速擴張的情況，2015年之后建設用地增量顯著降低，擴張趨勢趨于平緩，并且地均經濟產出效率顯著提升. 在產業結構方面〔見圖2(d)～(f)〕，2005年前后高新技術產業開始快速發展，到2008年左右增速達最高，產業產值也開始超過紡織、化工兩大傳統支柱產業，成為南通市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2014年后，工業比重曾高達30%的紡織和化工兩大傳統支柱產業產值達到峰值拐點，開始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2016年后，南通市旅游創收的上升趨勢顯著提高.

圖2 南通市“兩山”轉化階段閾值診斷Fig.2 Diagnosis of thresholds for the stage of the ‘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in Nantong City

2.2.3 階段轉換背景分析

閾值診斷結果(見圖2)表明，南通市在2003-2005年從“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轉換到“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階段. 對其發展背景分析發現，在工業化過程中，南通市主要依靠發展紡織、化工、機械船舶等產業，環境負外部性較大. “十五”期間(2000-2005年)，南通市重點扶持紡織、印染等產業，支柱產業紡織業比重快速提升并達到峰值拐點，水環境污染急劇上升. 在“十一五”期間，南通市加快形成以高新技術產業為主導，重點發展船舶制造與配套、機械電子及精細化工等產業. 同時，受以重化工為主的國際產業和資本加速轉移的影響，新興石油化工產業迅速發展，重工業比重超過輕工業. 此外，該時期工業用地價格快速上漲，土地利用效率低且經濟收益較差的低端產業被逐漸淘汰.

在2011-2014年，南通市跨越到“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的發展階段. 紡織、化工兩大傳統支柱產業開始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污染排放量也呈下降趨勢. 高附加值、低環境成本的海洋工程和電子信息等高新技術產業快速發展，占工業比重超過50%，代替了傳統工業成為了南通市經濟新的支柱和引擎，科技創新成為新的經濟主要增長點.此外，2013年南通市在全國率先制定出臺了生態紅線區域保護規劃，控制土地開發擴張邊界并提升用地效率. 此后，南通市的土地利用效率得到了明顯的提升，建設用地增量不斷縮減，從外延式的擴張向內涵式發展轉變，地均經濟產出也得到了顯著提升.

2016年后，南通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成效開始顯現，“綠水青山”的支持、調節和文化服務價值不斷地轉化為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 此外，南通市在2022年出臺了《關于進一步推進工業用地提質增效的實施意見(試行)》，重點提升土地資源的配置效率，土地與經濟的轉化效率有潛力進一步提升.

2.3 巴馬瑤族自治縣“兩山”轉化案例

2.3.1 指標選擇

巴馬瑤族自治縣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西北部，地處桂黔滇喀斯特石漠化防治國家重點生態功能區，曾是國家級貧困縣. 因具有獨特的養生環境和長壽人口，巴馬瑤族自治縣被譽為“世界長壽鄉”“中國長壽之鄉”.全國大量的候鳥人到巴馬瑤族自治縣居住養生，但缺乏統一的管理規劃，無序開發情況顯著. 2011-2013年，巴馬瑤族自治縣調整和清退高了污染的低端采礦和化工產業，全面制定旅游和鄉鎮發展規劃，旅游業逐步走上正軌. 2017-2018年，巴馬瑤族自治縣與深圳市深度合作，逐步轉型發展知識、技術和資本密集型的大健康產業. 巴馬瑤族自治縣將“綠水青山”從消耗型資本轉化為增值型資本，是中西部深度貧困地區通過生態經濟化實現跨越式發展的代表性案例.根據巴馬瑤族自治縣產業轉型特征，選擇采礦業產值、化工產業產值以及一度以此為主導的第二產業比重指示“綠水青山”的損耗，國內旅游收入和第三產業比重指示“綠水青山”文化服務價值，以GDP增速指示“金山銀山”的變化.

2.3.2 轉折閾值診斷

巴馬瑤族自治縣“兩山”關系轉折診斷結果如圖3所示. 在經濟增長方面〔見圖3(a)〕，2010-2012年是巴馬瑤族自治縣經濟增長的突變點，經濟增速從13%下滑到3.2%，甚至呈現出負增長，隨后增速逐漸反彈回升，一度超過10%. 對于產業結構方面〔見圖3(b)～(f)〕：在2010-2011年，產業比重高達24.8%的采礦業在產值達到峰值后開始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第二產業比重也隨之達到拐點并下降；2012年是巴馬瑤族自治縣旅游業發展的斜率突變點，旅游收入顯著提升，第三產業比重也隨之明顯提高；2017年，化工產業產值達到峰值拐點，開始與經濟增長絕對脫鉤，采礦業則全面清退，而旅游收入則呈現出更快速的增長態勢；到2019年，巴馬瑤族自治縣唯一的高污染產業化工業也實現全面淘汰.

圖3 巴馬瑤族自治縣“兩山”轉化階段閾值診斷Fig.3 Diagnosis of thresholds for the stage of the ‘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in Bama Yao Autonomous County

2.3.3 階段轉換背景分析

閾值診斷結果(見圖3)表明，巴馬瑤族自治縣在2011-2012年開始跨入“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的發展階段. 對其發展背景分析發現，巴馬瑤族自治縣以農業和旅游業為主，工業基礎薄弱，采礦業曾短暫地支撐經濟增長. 2011-2012年(人均GDP約0.56×104元)，巴馬瑤族自治縣經濟發展進入一個重大換擋轉折期，當地大力整治冶煉企業，集中關停有色金屬、制糖業等“三高”(高污染、高耗能、高耗水)企業，使其與經濟增長完全脫鉤. 受此影響，全縣工業產值下降了約37%，經濟增速陡然下降.2013年，巴馬瑤族自治縣立法保護盤陽河，制定了《廣西壯族自治區巴馬盤陽河流域生態環境保護條例》，遏制了水質退化的趨勢，并對重點旅游資源進行統一規劃，促進其有序發展. 經歷產業調整的陣痛之后，巴馬瑤族自治縣走上了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良性互促的發展路徑，天然飲用水、山茶油、巴馬香豬、火麻等長壽產業成為經濟增長的重要支撐，生物醫藥等新型工業正在培育中，并全面實施長壽養生國際旅游區發展戰略. 在此期間，巴馬瑤族自治縣GDP恢復高速增長，旅游業快速發展.

2017-2019年，巴馬瑤族自治縣展現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良好成效. 在此期間，巴馬瑤族自治縣再次啟動跨越式發展，與深圳合作建立“深圳巴馬大健康合作特別試驗區”(簡稱“深巴試驗區”)，大力發展生物科技、醫療、康養等高附加值的技術密集型和環境友好型產業，隨后廣西壯族自治區第一個基金小鎮、數字小鎮、中國-東盟(巴馬)大健康數據中心落地巴馬瑤族自治縣. 同時，巴馬瑤族自治縣將采礦、化工等高污染產業全面清退，產業發展剝離開對生態環境的直接損耗. 盡管經濟增速受到一定影響，但巴馬瑤族自治縣守住了“綠水青山”的自然資本，逐步減少對自然資源產品價值的依賴，充分發揮生態系統良好的調節、支持和文化服務，轉換了經濟增長的驅動力.

3 分析歸納

3.1 “兩山”轉化的發展規律

3個案例地區都在2012年黨的十八大將生態文明建設納入國家“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后，從“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向“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階段轉變(見圖4)；2015年“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寫入《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后，各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成效逐漸開始顯現. 因此，國家環保政策對于推動各地區生態文明建設具有戰略性意義. 而各地自身實際發展情況與地方環保政策不同，“兩山”階段轉換歷程也有差異.唐山市較早意識到環境保護問題，主動開展生態修復，推動生態資本變現，通過嚴格的環境政策倒逼產業技術升級，率先跨入“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階段，政策驅動作用明顯. 由于鋼鐵產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性產業和現代工業的重要支撐，而唐山市是我國重要的鋼鐵基地，因此唐山市短期內難以大規模舍棄鋼鐵產業，產業轉型需要較長的過渡期. 南通市前期生產要素積累雄厚，發展新興產業的條件成熟，通過政策支持高新技術企業發展，形成新的經濟驅動力，并將土地從外延式的擴張向內涵式的發展轉變，后期快速從“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向“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跨越. 巴馬瑤族自治縣是生態狀況良好的偏遠欠發達地區，以良好的養生環境和長壽人口而出名，農業和旅游業是主要產業，礦產資源開發和制糖企業規模和影響較小且很快關閉，基本上未經歷“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階段，在不破壞關鍵自然資本的前提下通過生態吸引和發展生態產業的方式實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圖4 3個案例地區“兩山”轉化階段的對比Fig.4 Comparison of the stages of the ‘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in three case areas

不同地區經濟基礎、生產要素稟賦結構和生態本底不同，實現“兩山”的路徑有差異. 東部工業化、城市化地區走過了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徑，主要通過減污、降碳、提質、增效等經濟生態化方式實現經濟綠色轉型；而西部生態環境良好的欠發達地區和生態脆弱地區主要通過發展生態產業和換取生態補償實現生態經濟化.

歸納總結3個代表性案例地區的“兩山”發展歷程和規律(見圖5)發現，“兩山”的實現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經歷深刻的產業轉型升級和經濟結構調整，不斷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從發展的驅動力角度，在工業化的初期，區域原始資本相對短缺，往往需要通過消耗自然資本快速發展經濟，形成資本相對豐富的要素稟賦結構. 然而，對自然資本持續進行消耗性開發，終將面臨資源枯竭和生態環境退化，難以持續發展.當發展取得一定成效時，一方面資本和勞動力流向附加值更高的服務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促使傳統工業轉型升級，環境負外部性隨之降低；另一方面，由于人民的美好的生活需求驅動以及政府的主動作為，環保意識和行動增加，環保政策嚴格實施，經濟社會將主動減少對生態資源的直接和消耗性利用，剝離開對生態系統供給服務的過度依賴，轉而更多發揮生態系統水源涵養、氣候調節、文化旅游等功能，利用良好的生態優勢發展高端產業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依靠技術創新驅動實現高質量發展. 隨著經濟增長動能的轉換，環境-經濟關系從矛盾加劇到矛盾減緩和逐漸好轉，資源環境代價與經濟增長從擴張性掛鉤和強掛鉤到逐漸脫鉤.

圖5 “兩山”轉化階段和發展規律Fig.5 The stages and development law of the ‘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3.2 區域“兩山”轉化階段判定流程

根據3個典型案例的研究過程，結合以上“兩山”發展規律的主要特征，總結出判定區域“兩山”轉化階段的方法流程(見圖6). 首先通過收集資料，明確區域生態環境和經濟發展的主要矛盾，遴選出最具區域代表性的“兩山”指標. 構建“兩山”關系曲線，通過局部加權回歸散點平滑法對數據進行平滑處理和預估潛在閾值數量和位置，并觀察指標變化的時間尺度. 利用臨界閾值診斷和滑動t檢驗的方法準確識別“兩山”關系的斜率突變點和峰值拐點，作為階段轉換的判定依據，其中，資源環境損耗隨經濟增長斜率變緩的轉折點是“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階段轉換的主要依據，峰值拐點是轉向“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階段的主要依據，當環境損耗持續下降，生態系統非實物價值出現凸顯的斜率突變點時，則代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成效的顯現. 最后綜合各項指標的閾值節點，耦合區域的市場、政策等驅動因素，分析區域“兩山”所處的階段和階段轉換的成因.

圖6 區域“兩山”轉化階段判定流程Fig.6 The process of identifying the stages of regional‘Two Mountains’ transformation

該方法主要通過“兩山”關系的轉變歷程來劃定發展階段，適用于對區域發展進程進行縱向評價以及對比不同地區“兩山”關系的演變情況. 目前的“兩山”評價指標體系多采用綜合指數方法[44-46]，但綜合的方法往往對“兩山”關系轉折的敏感性相對缺乏，并且對于不同發展背景的地區采用同一評價體系進行衡量，可能存在難以統一適用的情況. 相比而言，該研究篩選出具有區域代表性的關鍵指示指標，從環境與經濟的主要矛盾入手，適合對不同區域的“兩山”轉化進程和成效分別進行深入分析. 但是，該方法難以用來衡量和比較在同一發展階段下不同地區發展水平的差異. 因此，在綜合考察以及更有效地橫向對比不同地區的發展差異時，仍需結合其他的評估方法進行綜合分析. 該方法也需要在更多地區進行應用探索，并加以歸納和完善.

4 結論

a)該研究方法的核心是利用“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最具代表性的關鍵指示指標，構建時間序列數據，尋找資源環境與經濟增長脫鉤以及生態系統服務非實物價值凸顯的轉折點，作為階段轉換的判定依據，并結合區域歷史發展背景和政策等驅動因素分析階段轉換成因.

b)不同地區實現“兩山”的轉化路徑有差異. 我國東部率先發展地區走過了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徑，唐山市主要通過產業技術升級和生態修復，南通市則是高新技術產業轉型和土地效率提升；西部生態環境良好的落后地區需要國家生態補償和先進地區的帶動，巴馬瑤族自治縣在未破壞關鍵自然資本的前提下發展生態產業，實現彎道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