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干上洋溢的鄉愁

李雪梅

我的故鄉犍為，那是四川南部、岷江下游，一個依山傍水、景色宜人的小縣城。犍為有“千年古郡”之稱，它歷史悠久，民風淳樸，生活宜居，同時也有著豐富的旅游資源，以及獨具特色的地方美食。

說起地方美食，除了遠近聞名的甜皮鴨、缽缽雞、椒麻雞、豆腐腦等，還有最受大人小孩歡迎的豆腐干，我們當地人又稱它為“咔咔咡”。豆腐干，作為一種特色小吃，在犍為也算小有名氣。雖然它不似燒烤，或是各種油炸小吃餐車上的食物那般琳瑯滿目，香氣飄飄，但走在大街上，豆腐干的小攤也是隨處可見的?？蓜e小瞧那金燦燦的三角形豆腐干，它不僅是犍為的一種傳統美食，更是這個城市獨具特色的“文化名片”。更確切地說，它是我們當地飲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通常情況下，攤主們會提前用剪刀將豆腐干剖開備用。每當有食客上門，攤主便會將拌好的蘿卜絲夾入豆腐干中，再配上適量的酥黃豆、花生碎、香料油、花椒、白糖等調味料，最后放入豆腐干的“靈魂伴侶”糖醋水中一浸。攤主動作之快，一頓操作如行云流水，簡直堪稱完美。食客咬上一口，各種麻、辣、酸、甜的口感，便紛沓而至，讓人回味無窮。話說回來，我從小就特別愛吃那豆腐干。

今年夏天，回老家探親，由于天色已晚，我們便直接回了村里。次日，媽媽從街上帶回幾塊豆腐干，說吃這東西的人還挺多，媽媽排了很長時間隊才買到。也是，現在的它，已然成為犍為的招牌名小吃。打開袋子，我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入口的一瞬間，那種久違的味道，強烈地刺激著我的味蕾。與此同時，也喚醒了我記憶里那段難忘的時光。

記得第一次吃豆腐干，是在我們村口的小攤上。當時，才賣一角五分錢一個。攤主是我們小學一個高年級的女生燕子，她小學上到了五年級就輟學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燕子姐小小年紀就去縣城里學做豆腐干?；貋砗?，在學校門口擺起了小攤。和現在的犍為豆腐干相比，她做的豆腐干并不算正宗，畢竟一個小女生能將調味品搭配齊全就算不錯了。但在當時，我們都覺得那個味道棒極了。每當放學后，燕子姐的攤位上，總是會圍滿一群小孩子。無論買不買豆腐干，孩子們都會圍著看上兩眼。

那個時候，我鄰居家的小孩正好是燕子姐的表妹，順著這層薄薄的“關系”，我經常在放學后，拽著她一起去燕子姐家跳繩，玩躲貓貓。明面上是打著找人家玩的旗號，其實更多是以此為借口，去她家吃“白食”。因為，每次臨走前，她都會給我倆夾上一個豆腐干吃。我們也著實“可惡”，每次都會故意將豆腐干反復嚼著，跑到那些沒吃到的小孩子面前炫耀，擺出一副“朝中有人”的模樣。這種行為，往往會把那些小朋友氣得直跳腳，并喋喋不休地大聲嚷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有什么了不起嘛。

在我離開家鄉的這些年，時不時還會想念那個味道。有一次去菜市場，看到豆腐攤位上有一籃子豆腐泡，我突發奇想，何不照著犍為豆腐干的做法，自己動手做一次呢？說干就干，我稱了一斤豆腐泡，又買好相應的配菜及調味料。備好食材后，我便快速回到家，將自己關在廚房里搗鼓。

從切蘿卜絲，到壓花生碎，一步步操作都比較順利?？傻桨咎谴姿@一步，就把我給難住了。琢磨半天后，反復嘗試了三四次，直到把一整瓶醋用掉了三分之二，還是沒調出那種味道來。畢竟是業余的，本想著將就將就算了。于是便喝了兩口，好家伙，這兩口差點沒把我給“送走”。因為熬出來的味道非常嗆鼻，喉嚨里也異常難受，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后來想想，好歹也折騰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吃了幾個。顯然，完全沒有犍為豆腐干那種獨特的味道和感覺。這次嘗試以失敗告終，我算是明白了，這幾種食材看似簡單，可一旦比例調配不對，味道就是天壤之別。之后，我索性放棄，不再去糟蹋食材了。

這些年，犍為豆腐干的價格，早已從當年的一角五分錢，漲到現在的三元錢一個了。豆腐干也從當年鹵香豆腐，改良成油炸豆腐了。但不變的是內在，那酸酸甜甜的糖醋水，還有那麻辣鮮香的蘿卜絲，以及吃起來無比幸福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像極了漂泊在外的游子們，對故鄉始終不變的眷戀之情。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城市，都有其獨具特色的地方美食。而每一種地方美食，都是在某個地域獨特的地理環境、民間習俗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下，逐漸形成其特有的飲食習慣。當這種飲食習慣，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形成相對標準的系統化制作流程，以及讓人們產生某種精神依賴后，就逐漸演變成了具有地域特征的一種飲食文化了。犍為豆腐干，就是這樣一種獨具犍為縣地域特征的標志性美食。

作為一方美食的“犍為豆腐干”，在此時此刻，它存在的意義，似乎早已遠遠超越了作為食物本身的含義。它對于生活在犍為的人來說，是一種美食，而對于遠離故鄉，常年漂泊在外的犍為人來說，它不僅是一道故鄉的美食，更是一種繚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鄉愁。這種鄉愁，是銘刻在游子身上，帶有某種地域特征的烙印。確切地說，是關于自己故鄉的烙印。而這個烙印，似乎在時時刻刻提醒在外漂泊的游子們，自己的根在哪里。

作為漂泊在異地他鄉的犍為人，一邊吃著家人捎來的“犍為豆腐干”，一邊回頭看看自己來時的路。那種滋味，可謂百味雜陳。在未來的日子里，自己或將與故鄉漸行漸遠，也許將走向更遠的遠方。而手中的豆腐干，似乎在提醒自己：無論未來走向的遠方有多遠，都記得?；丶铱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