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年

李立泰

那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張大年從公社調進城里，安排到縣檢察院任副職，幾個月后他跟領導說，檢察長費心，工作內容復雜，人命關天，我沒大文化別犯了錯誤，換個省心的事給我吧。領導考慮后，給他安排到縣供銷社，任副經理，省心還事少，在生活困難時期屬于美差。

張大年把孤身一人的父親接來一起過。他管的禽蛋收購站招臨時工，就安排父親去干段時間試試（其實安排誰都一樣），掙口飯吃。他父親早出晚歸，工作積極，站里規定損耗率萬分之一，過手一萬個雞蛋損壞一個是合格。損耗超了，賠償。老父親戰戰兢兢干了幾個月，手抖碎蛋就多，賠錢多就辭職不干了。后來有人舉報張大年利用職務之便給家屬安排工作，他被停職做檢查，降級安排到鄉供銷社任副經理。張大年不在乎職務，只要能工作就行。

鄉供銷社又安排張大年到村代銷點。他毫無怨言，愉快地赴任。代銷點主要銷售社員用的油鹽醬醋和煙卷、火紙、散酒及原瓶的白干酒等。

張大年的代銷點開張以來，醋就不長醭兒（醋上面一層白色的薄皮俗稱醭兒）。原先的醋，吃不到幾天，瓶子里就長出一層白白的醭兒。生產隊隊長納悶，懷疑張經理不地道，難怪縣社下放他。

隊長和別的社員交流，社員也說張大年的醋不長醭兒。

隊長就開始注意張大年了，每當張大年從縣城進貨來的晚上，去他房后聽墻根，監聽了幾次，沒發現異常，但醋里還是不長醭兒。

一天晚上，隊長走進代銷點，張大年讓座、倒水、遞煙。隊長開始客氣幾句，看吊燈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問，老張，買賣咋樣？

張大年回答，托您的福，還挺好。我有工資，店里掙多掙少全上交。

一袋煙抽完，隊長說話了，老張，我問個事，你的醋咋不長醭兒？就是那種白皮，你這醋上邊沒有啊。

張大年心里一驚——這是來問罪了，忙說，是嗎？我吃的醋也不長醭兒。

隊長說，大家伙兒說原先的醋可是長醭兒的，你這醋有啥毛病吧？

張大年解釋道，我從醬菜廠門市部拉回來啥樣就啥樣，我再賣給社員。要不這樣吧，明天我去醬菜廠拉醋和醬油，您跟我去，問問廠門市部醋不長醭兒咋回事，順便在那兒喝點兒。

行！隊長說完叼著煙走了。

第二天，他們來到縣城醬菜廠門市部。張大年問售貨員，同志，咱的醋為啥不長醭兒？

女售貨員笑嘻嘻地說：他們愿意吃長醭兒的醋好辦呀，你回去往醋里兌上涼水，就長醭兒了。

隊長一聽，目瞪口呆。

選自《海燕》

202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