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一輛卡車

沙冒智化

我不敢贊美別人贊美的美麗

我對花朵有種敬畏

我是想用花的美麗給時間做個骷髏

我對自己有種敬畏

我有時想有個期待已久的權利

叫我去說說我的存在

我希望能拒絕

我對金錢有種敬畏

我隨時像個瘋子似的可以拒絕

我對高樓和汽車和銀行有種敬畏

和我一點關系都沒

我對死亡有種敬畏

時時刻刻講述著身體會用完

我對電動車有種敬畏

在拉薩的大街小巷里像一場風

竄過千家萬戶

我對馬路有種敬畏

它把人們帶到了死不回頭的境地

我對神有種敬畏

我可以打造一個活生生的信念

我對佛有種敬畏

它可以忍氣吞聲

我對鞋子有種說不出口的執念

不讓我停止呼吸

不讓我停止贊美

我對所有的贊美有種敬畏

讓我無動于衷

能放大月亮上的一座花園

都拿著月光

用一塊紗布過濾后

說著一口干凈而香甜的話

站在影子上的一棵樹

扶著今夜的天空

給我指著月亮上的一片土地

我拿出一瓶礦泉水

倒在碗里看月亮

能放大月亮上的一座花園

我捂著嘴里的牙齒

站在一面鏡子前

我沒有看到我的后腦勺

閃爍的月光破開窗戶

突然鉆進我的眼里

把我的魂拉出來

讓我看我的身體

照過鏡子的所有部分里

只剩下半個月光

過度勞動的手指尖上

有點月光

過度傷心的情緒里

有點月光

剩下的月光都在地下

扶著餐桌

雨水像一輛卡車

水壺里裝滿一把火

放在人群中

讓大海的蒸汽濃縮在蓋子底下

一幅唐卡上掛著的窗戶

在房屋里看

像一雙瞪大的眼睛

密集地看著天

孩子們跑去河邊

夏天喜歡在孩子們頭頂翻滾

逼仄的天空中

一句話破碎了很多耳朵

說出去的話不能吃進嘴里

洪水吞下的孩子

叫醒了太陽

一張善良的臉在他母親心里哭泣

雨水像一輛卡車

撞開我們跳過了悲傷

從唐卡上看到

一股濃濃的海浪走動

原來

大海是太陽的蓋子

扎年琴里說著的夢

填補空白的雪

在他的歌聲里像個影子

空里發光的一頭野牦牛

在他的影子里蛇一般存在

緊圍著扎年琴的耳朵

聽著不想放棄食物的人

不想放棄眼淚的人

從琴頭到琴尾沖破一條洪流

帶有黑乎乎的味道

掉進了寬闊的荒野之中

起身的樣子

琴弦上彈著他的心跳聲

在細胞的空格里

唱著多少人留下的記憶

陽光抓著雪

把他的影子抽走

擦掉眼里所有的顏色和光

在夜里

他在扎年琴上的所有語言

說出來喂給了雪

雪把身體送給了陽光

張耳細聽

琴弦里碰撞著一個時間點的大門

撞到墻上的眼睛

流著太陽的窗戶

頓悟的耳朵

跳過窗戶和院子和巷口到大街上

腳步像一顆釘子

鉆進被人們碾壓過的路上

翻開眼睛

看見光在挖出的土地里翻滾的影子

愛像個行李箱

裝著不同年齡的遠見和平面上的陽光

拉薩的天氣里

跳出來的花朵和一棵樹的綠

都在耳朵里頓悟

北京西路到沖賽康

德吉北路到太陽島

布達拉宮到東郊

都連著一雙耳朵里歌唱的拉薩

在藍天的胸口

和太陽一起奔跳

我的嘴巴

像個堆滿空瓶的柜臺

我一睜眼

看到流著太陽的窗戶

苯巴日山下

我把身體當作容器

里面有花園

清晨、月光、想象

一朵牡丹盛開著拉薩的臉

耳朵是花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