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瓦提埃戰役：英國長弓兵與法國騎士的對決

顧健

普瓦提埃戰役發生在狹窄的林間戰場。

普瓦提埃戰役雙方對戰簡圖。

普瓦提埃位于盧瓦爾河谷跟波爾多酒鄉兩大旅游熱點地區之間，是一座經常被忽略的寶藏城市。它是一座山城，有古跡有美食，沒有太多游客，而且從古羅馬時代就有了，但羅馬時代和732年的普瓦提埃會戰畢竟太遙遠了，目前普瓦提埃老城里最好的景點多是12世紀以后的。

中世紀，英法爭斗達300年，以波爾多為中心的阿基坦跟南方的加斯科涅地區是英國王室在歐洲大陸的根據地，巴黎周圍是法國王室的根據地，盧瓦爾河在這兩片勢力范圍中間，傳統上是劃分法國南北方的分界線，也就相當于中國的長江。今天盧瓦爾河谷成為旅游勝地是因為河谷兩岸城堡莊園星羅棋布，正是因為這里是英法爭斗的前沿，國王和領主們才會修這么多城堡。英法百年戰爭（1337—1453）結束后，英國勢力被逐出法國，盧瓦爾河沿岸的城堡群失去了軍事戰略意義，在15、16世紀被紛紛改建成用于打獵的莊園，改建后的莊園不再像軍事城堡，比如著名的河上城堡舍農索、國王獵宮香波堡、達·芬奇去世的昂布瓦茲皇家城堡都是這樣。

英國黑王子與法國約翰二世

盧瓦爾河谷以南100公里的普瓦提埃城也在中世紀英法征戰的邊界地帶，這里和盧瓦爾河谷一樣保留了大批14、15世紀英法百年戰爭時代的歷史古跡和傳說故事。普瓦提埃也是百年戰爭中最著名的三次會戰之一的戰場，戰場遺址在城南不遠，離市中心不到10公里。英法百年戰爭是一場奇特的戰爭：只要不打仗，就是法國占優勢，一打大會戰，一定是英國人把法國人打得滿地找牙！在戰爭爆發前的英國“無地王約翰”的時代，金雀花王室就已經把在法國的領地丟失殆盡，只剩下西南部的加斯科涅地區。所以英王愛德華三世治下500萬人，而法國王室控制的地區有2000人口，從國家經濟實力來說，英國是以小擊大，只要雙方不爆發決定性會戰，法國總能一步一步收復失地?？墒请p方的戰術和政治體制不同：法國崇尚封建時代的騎士精神，英國人少但更加務實。

1830年法國著名畫家歐仁·德拉克羅瓦創作的《普瓦提埃戰役》。

在中世紀法國貴族看來，弓箭是平民武器，一個卑賤的平民從遠處發射一支便宜的羽箭，就能殺死一名裝備昂貴盔甲、武藝嫻熟、英勇無畏的貴族騎士，這簡直是一種卑鄙的作戰方式！可打仗就是打仗，以長弓兵為主力的英軍作戰方式“卑鄙” 而有效。1356年普瓦提埃戰役開始之前，法軍占盡優勢，始終追著英軍打，英軍被迫接受會戰，結果卻成了英軍大勝，連法國國王約翰二世也被俘虜！

1356年普瓦提埃戰役

英王愛德華三世是一代軍事天才，在1346年的克雷西戰役中大勝法軍。之后歐洲暴發黑死病，雙方的軍事行動被迫停了下來。幾年后戰端重啟，這次愛德華三世沒有親征，駐扎南方波爾多地區擔任總指揮的是他的兒子，英國王儲、威爾士親王，也叫愛德華，因為他在戰場上總穿一身黑色盔甲，被稱為“黑太子愛德華”。黑太子在克雷西戰役中指揮右翼英軍的時候才17歲，此時已經成長為經驗豐富的統帥了。因為英國人口和士兵太少，即便征服了大片法國土地也無法到處駐軍實現有效占領，所以在百年戰爭的早期，英國人的戰略是到處燒殺劫掠，破壞法國的戰爭潛能，同時迫使法軍主力接受決定性的會戰。

1356年早春，黑太子率領6000英國和加斯科涅人組成的聯軍出兵北上，兵鋒直指盧瓦爾河。英軍兵力不多，分為3個縱隊互相間隔數十公里，目的是盡量擴大燒殺劫掠的面積，給法國腹地造成一條縱貫南北的恐慌地帶，但3個縱隊齊頭并進，之間距離又不能太遠，以便在法軍主力出動迎戰的時候好及時收攏。黑太子北進還有一個戰略目的，就是跟北方的英軍及從英國出發登陸法國的愛德華三世會師，把整個法國切為數塊。在巴黎的法王約翰二世集結了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南下迎戰。等黑太子愛德華打到盧瓦爾河谷的時候，北方的英軍遭到法軍的阻擋無法前來會師，愛德華三世又因為海峽風暴和國內動亂被迫取消了登陸法國的計劃，也就是說黑太子的6000部隊成了一支孤軍，注定了無法完成預定的大戰略目標。

當然黑太子率領的英軍搶得盆滿缽滿，于是帶著大量輜重準備回撤。法王約翰二世親率主力1.6萬人追擊，法軍主力以騎士為主，即便是其中的4000平民步兵和弓箭手也配備了馬匹、騾子等騎乘工具，機動性極強，試圖超越英軍縱隊，擋住英軍回家的路線。英軍6000人的兵力合為一股，也是完全騎乘化的機動部隊，但因撤退不愿戀戰，雙方各自從盧瓦爾河地區南下，一路比拼機動性，互相捉迷藏。直到1356年9月中旬在普瓦提埃城南不遠處，機動性更強的法軍超過了英軍，黑太子準備接受會戰。到此為止，法軍占盡天時地利，兵力更是英軍的兩到三倍，約翰二世國王、法國的所有高級將領都以為穩操勝券。

法軍發起四波沖擊！

9月19日雙方會戰，英軍排出的陣型和10年前克雷西戰役如出一轍：3000騎兵下馬和1000步兵一起排成中央戰線，黑太子居中指揮，2000名長弓手分列兩翼。因為連續數日下雨，陣地前一片泥濘，這倒給英軍的防御陣地提供了額外的掩護。英軍兩翼依托茂密的森林，還利用開戰前教皇使節試圖調停雙方休戰的兩天時間，用鹿寨（把樹木的干枝交叉放置的軍用障礙物）加固了前方陣地。英軍選擇狹窄的陣地以便限制法軍發揮兵力優勢，在陣前有些地段，森林中的缺口只許4匹馬并排通過。

因此法軍把龐大的兵力分為四個梯隊輪番沖鋒，第一梯隊6000人，第二梯隊4000人，第三梯隊3200人，以及約翰二世國王親自指揮的第四梯隊2000人。法國人吸取了克雷西戰役中披甲騎士胡亂沖撞甚至踐踏己方步兵的教訓，命令所有騎士下馬沖鋒，4000名輕步兵和十字弩手絕大多數和騎士混編在第一梯隊中，后面三個梯隊全都是下馬的騎士。法國人這次從全軍選拔批甲的戰馬，交給最勇敢、甲胄也最厚的第一梯隊的騎士，任務是頂著箭雨沖上去驅散英軍長弓兵，為后續大部隊開辟通道。我們可以理解法國人除了裝甲突擊隊以外全軍下馬沖鋒的措施，是因為戰場過于狹窄，但這個措施很可能也是導致法軍慘敗的關鍵：步兵速度慢，大大延長了暴露在英軍箭雨之下的時間。

當地天亮大概在5點半前后，雙方相隔500米列陣，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以外，將近中午法軍裝甲突擊隊和第一梯隊發動進攻。裝甲騎兵頂著英軍火力慢慢前進，第一梯隊中的2000名法軍十字弩手試圖和英國長弓兵對射，掩護沖鋒。法軍的十字弩用機械力發射，初速快、射程遠，穿甲力比長弓強，但是裝弩的速度太慢，很快被英軍五倍密集的箭雨壓制。兩軍裝甲騎兵的距離接近到一兩百米時，英國長弓的穿甲力開始發揮優勢。同時英軍左翼指揮官發現法軍裝甲騎兵的馬甲只保護了前面的頭面、胸頸，屁股后面幾乎沒有防護，于是指揮一小股弓箭手繞到法軍隊列的側翼后方，專射馬屁股。戰斗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法軍裝甲突擊隊幾乎全軍覆沒，第一梯隊傷亡大半，法軍大司馬和一名元帥陣亡，另一名元帥被俘。

英軍則保持陣形原地休息，準備迎接第二波沖擊。法國王太子指揮的第二梯隊4000人全部是下馬的騎士，比第一梯隊更加勇敢堅定，沖到英軍陣前開始肉搏戰，最終也因為傷亡太重敗回。古代歐洲打仗經常把部隊分為三波進攻，英軍擊退法軍的第三波進攻以后以為法國已經耗盡了突擊力量，加上長弓兵弓箭快要用光，戒備開始松懈，沒想到法軍還有國王親自率領的第四波沖擊！

盧瓦爾河是法國最長的河流，全長約1020公里，它發源于中央高原，在布列塔尼半島注入大西洋。盧瓦爾河流域是法國古代文明的中心之一，兩岸有許多歷史遺跡，最多的是城堡群。

整個英法百年戰爭中，最著名的三次會戰是1346年的克雷西戰役，1356年的普瓦提埃戰役，1415年的阿金庫爾戰役，每一次都是英軍以少勝多，幾乎全殲法軍。

這次包括國王身邊最精銳的400名貴族近衛，加上前三波潰散的兵力總兵力在四五千人之間。這是整場戰役中法軍最接近勝利的一次，英軍遠程火力明顯減弱，但黑太子為首的騎士下馬沿全線和法軍正面碰撞，英國長弓手射完了羽箭后，也奉命拿起手斧和砍刀加入戰團。英國弓箭手沒有很好的裝甲防護，在肉搏戰中戰斗力不如法國披甲的騎士，但他們擁有兩翼的地利，加入戰團之后對法軍形成側翼包抄。先前有一小股英軍曾騎上馬去追擊退出戰場的法軍，為數大約只有100人，恰在此時趕回戰場，開始打擊法軍第四梯隊的后部，這在法軍大部隊里引起很大恐慌，第四梯隊很多人開始脫離戰場，尋找馬匹逃走。約翰二世父子帶著近衛軍在英軍包圍圈里苦戰，最終大多數近衛軍陣亡，國王父子力盡被俘。

這次普瓦提埃戰役，法軍大敗，法國王太子攝政并且和英國的愛德華三世達成和約，割讓整個阿基坦地區，再加上300萬金幣為法王約翰二世贖身。在當時來看，這份合約似乎能結束兩國長達20年的戰事，但很快雙方國內動蕩，瘟疫流行，和議不了了之，10年之后（1366年）戰端重啟，遷延成了百年戰爭。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