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一樣的玫瑰（組詩）

春天來臨的時候

春天來臨的時候

大地在一片草地上先發出亮光

之后是河流

枯了一季的柳樹再次俯身臨水照妝容

水漸漲，河流中的石頭有了潤朗之色

藍色的船準備啟航

鳥兒銜著音符從此岸到彼岸

河流也發出了亮光

之后是山脈，冰消雪融

肌骨蒼翠起來

之后是星空，星星簇擁，不再有寒意

我所在的西北

河流叫渭河

山脈叫秦嶺

草地叫輞川

星空叫長安

春之曲

杜鵑花盛開的夜晚

月亮在我的腳后跟

我在去尋找你的山路上

池塘里的春水緊擁綠藻

流星垂落，原野生輝

夜風敘述往事，調子是藍色的

我的懷念是輕盈的

我住的小鎮，青石板的街道交錯

梔子花落在風中，被鳥兒銜起

在小院寂靜的葡萄藤下

我走來走去，仿佛去了遠方

看到了寂靜的海岸線，與你

有時候，我在瓦礫中提著鞋子行走

以此紀念那些珍貴的日子

“春天的琴弦上，藍色之音特別好聽”

如果在春天我找到了一個新的朋友

并在樹林間飲酒、看麋鹿

你也許會有些嫉妒

你要不要在蔚藍的春天突然出現

你看我脫掉了棉衣

穿上了春裝

不一樣的玫瑰

媽媽，我們該如何得體地談論這個節日呢

這個屬于我們女性的節日

媽媽，你從來沒有把節日當節日過

你總是把節日當日子過

你要經管莊稼，養活日子

你是農人，哪里記得日歷上的節日

媽媽，你能分辨玫瑰花和野薔薇嗎

如果有人莊重地送你一束玫瑰花

你肯定手足無措

你惋惜買花浪費了錢

你不會低頭嗅玫瑰之香

我知道，過于高雅的東西，令你不自在

你駐足觀賞過一朵野薔薇

因叫不出花名，你為此有些羞赧

其實，你完全可以把它當作

任何一種花，抑或一朵不一樣的玫瑰

你故去多年，我已習慣沒有你的日升月落

可在許多節日里，猛烈的思念郁于胸口

媽媽，你卸下塵世重負后

我時常對著虛空和你談論柔和的生活

當春風把話語權交給花朵

當鋪天蓋地的春天來臨

三月八號，我想作為你的女性姐妹

邀請你一起過個節

歌德說，永恒的女性引領我們上升

我認為這樣的贊美，你能匹配！

媽媽，我們談論婦女節

其實是在談論一個女人成長為婦女

堅韌而飽滿

像你一樣，喜樂悲苦從不言喻

走過，平凡一生……

我不急于寫下

我總不急于寫下春天

寫下春天，就要寫水杉池杉、烏桕苦楝

相似的植物圍繞家園

就要寫白云之下，母親彎腰勞作

仿佛整片大地都是她的

寫下春天，就要寫出春風中母親的白發

寫下母親的腰椎病又加重幾分

我也不急于寫下秋天

寫下秋天，就要寫秋月微涼

母親在庭院里磨鐮刀

幾十把鐮刀明晃晃的，沿院墻邊排成陣列

像一支即將出征的軍隊

寫下秋天，就要寫稻子成熟了、高粱成熟了

糧食們喊著回家

棉花已收完，大片的棉稈等著砍伐

運回場屋，壘成柴垛，供養霜期和大雪

寫下秋天，就要寫從集體制公社的田間地頭

到個體承包的三十畝責任田

土地，困住了、耗盡了母親的一生

我總不急于寫下，一代又一代人的環環相扣

寫下女性孕育、繁衍、建筑生命

我總不急于寫下，女性的一生

寫下我，未來也將成為一個衰老的詞語

我怕寫到，語言含糊不清，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怕寫到一個女人的蒼茫時刻

我怕忘卻了情書

那些動人的章節

忘卻了孩子們給我帶來的疲憊

以及歡悅

我怕，我與世界的關系越來越遠

我總不急于回答一個問題

下輩子還想成為女人嗎？

我不急于說出“想”字

請等下輩子，我以女人的身份

再次來到世上

我總不急于解釋為什么

總有一天，你會看到

我照亮了鏡子里的自己

你會看到，我柔弱身軀里儲藏的

滿滿的愛與慈悲

橫行胭脂：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魯迅文學院新時代詩歌高研班學員，作品見于《陽光》《小說選刊》《人民文學》《詩刊》《花城》《小說月報》《北京文學》《青年文學》等刊物。獲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柳青文學獎、西安市骨干藝術家獎等獎勵。曾參加《詩刊》社第25屆青春詩會。入選陜西省百優作家計劃。詩集《這一刻美而堅韌》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有小說被改編成話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