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牛筋草

杜明權

七月如火，巡山于盛夏的叢林時，我觀察到，牛筋草總是生長在貧瘠的地面上，土壤越板結，牛筋草生長得越歡快。

牛筋草為禾本科穇屬草本植物，一年生，春夏時節的嫩莖葉可以作為禽畜飼料，全草可入藥，據說能清熱解毒、祛風除濕。它的莖葉纖維粗糙，牢實，極具韌性，用手拉扯，不易斷折，可用于編織繩索；葉結構繁復，長有葉舌、葉耳、葉鞘，葉片狹長，對折，在烈日暴曬下，可減少日光照射面，也可減小葉片的水分蒸發量，防止被日光燙傷；密織的根系緊抓土壤，在雨水充足的時候，龐雜的根系網住了它腳下那塊土壤的水分，貯備了雨水，以備旱季所需。也許這就是牛筋草能生于板結之地的秘訣。當其他草木不愿選擇瘠薄土壤生活的時候，牛筋草卻能在那里安家落戶，占有一席之地，生根發芽，吐綠揚花，足見它不同凡響的堅強毅力與生存能力。

秋天，云層逐漸變厚，草木進入旺盛的生長期，奔向繁榮的頂峰，恍若超越了春、夏、冬三季生長的總和，大地一下便蔥蘢起來。

在長江流域，秋天正是草木的繁盛季節，落葉與枯黃，那是冬天的事。秋后的幾天里，牛筋草于一夜之間瘋長，從夏天時候的三十厘米左右高，一下子冒到了六十厘米至九十厘米高，溝渠、平壩、山坡、疏林，許多地方展示著它們的麗影，莖葉蔥翠，舞姿翩躚，一稈莖伸出三五枝淡綠的花穗，籽粒眾多，形成葳蕤的強勁陣勢。牛筋草叢生于野，遮蔽荒原、路徑，稈葉強韌，豎紋明晰，材質正如其名，柔韌性如牛筋一般。由此，它還是鄉村居民撿拾柴草的重要植物，人們成捆成捆地把它收割回家，曬干后，堆成柴垛，用于每天的燒火煮飯。即使干枯之后，牛筋草也散發著特有的甘甜香味，沁人肺腑。

風吹草低，碧浪舒卷。一絲絲秋風拂過草尖，微微掀起清涼。牛筋草隨心所欲打造的一川荒涼恬靜的意境，洗滌我半生浮躁。我坐于草叢中，看向遠方，恍若全身浸潤于荒原的況味之中。經過夏天，方知秋日之靜美。牛筋草落于荒原塵埃之中，不懼塵埃，因為它自身就是一粒塵埃。

在物競天擇的進化道路上，牛筋草已成為百草中的佼佼者，不懼烈日烘烤，不怕夏日雨水稀疏，不畏土薄地瘠，它的耐力與堅韌實為草界中的杰出者，它是綠化山野的拓荒者。在荒草之中，其強大的生存能力，誰能與之比肩呢？從金錢草、三花四棱草到苦苣菜、藎草，再到小飛蓬、艾草與白茅，我點了好一陣名字，可暫時還沒有找出誰能與之匹敵。我堅信，即使其他植物都趨向衰敗，牛筋草仍然會郁郁蔥蔥，長期地繁衍下去。無論是怎樣貧瘠、板結的土地，牛筋草都可以安家落戶，沒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一切皆可合理利用，只要那里有一點水分存在。

草木已秋，人生向晚，沉浮世間的牛筋草，強勢地群居一隅，蔚為壯觀，隨風俯仰，在大地上肆意打造出盛大的意境：莖葉縱橫，紛繁無序，野性雜亂，綠意起伏，與寂寥的蟬鳴蟲吟交織在一起，讓空闊與清寂，如流云一般在曠野生長。天地宏闊，如遍野的牛筋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