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葦
寄黎士多
那火車沒停。
黃昏于是傳遍了整個草原。
黃昏小而靜,而輕……我是說
一座湖泊。
十八歲,我的指縫,穿過湖水綿柔的快樂。
我學習早起,離家,在寂靜處拐彎。
煮燕麥,用扭曲的寒風和文火。
一盎司的云,就夠了。
后來,我愛戀過一位閹伶。
我的愛,有山、有水、有教堂,
有讀者。薩斯奎漢納河畔,
格里高利在囁嚅中失傳。
失傳,不單單是一個人的事
是城池,壁鐘以銀針完成的隱忍。
有一次,它甚至謀劃了一場休止。
而后,是深遠的空茫,它依然是。
步伐在加快卻足不出詩。而句號
劃在奉上圣潔的那一夜。俗事。
廢墟之于雨花石。
善意人,遠方有什么,你就是什么:
雪白是你,遼闊是你,恬靜的恒星是你。
一層霜,一封信,你帶著多少水里的繁星
給我的下一場好運?排練,轉身,
失敗另一場被禁止的事情。
時間回到一八九四年,你看見同一張臉。
紡車前,干啞而牽出柔軟的線,
做孩子的衣裳。
而雨衣呢?以亞麻、以丙烯?以
北方比魚簍還無用的使命?
偶爾頂撞一滴雨:這天空的盲針!
派遣什么?來讀我的心:
一攏光。耳語輝煌,輝煌永遠為耳語
留一盞月亮。
唯一的鉚釘。夜色空明。
泥淖,鎖鏈,糧草……
還在燃燒著驢子溫柔的心。
你耳語我耳語它
——星空之下,不必識字。
京郊,看黎士多在信的結尾寫道:
“你對人的信任有時甚至太濃烈,
我雖然覺得好笑,但也曾被感染到?!?/p>
臨終醫院
說不了恨的人是有福的
入睡前,以天空的方式
看見一棵樹
“倘若你此刻像樹一樣舞蹈,
那聲音便不會公開死亡”
抽匣里沉靜靜的曠野
單數和復數的終身作業
詩人筆下不養活物:活物
只在記憶中可能起來
為另一棵樹
預報必將傾盆的悲與真
最后一夜,蹚水路到它面前
慢一些,膚色就會漸淡
被放進眾人眼中示眾
沉默,如一滴油斑
要為一棵樹立案嗎?
一棵、兩棵,甚至更多……
扁形魚
——贈小琳
這時間里定有大美好。
但多數時候,我們:
溶進濃夜的兩尾魚。
夜為詩人量身建造了夜城,
供他們盡情走失。城外人
叫囂著貧富、離別,和生死。
白閃閃的嘆息,每一個城鎮的早市。
所以,沒有人需要這樣奢侈的
應卯之事。尤其是你,
這美麗的信女!又不妨稱你
非虛構里的扁形人物。
高于普照,高于一炬……
卻低于不成文的隱痛。
(這片水域,又一次為我們直視了夕陽……)
瀲滟,野趣,梅雨般的集體幻想,
男人的友誼總要依賴一些事物而發生。
(如鸕鶿聽命于人工河上風的微咸……)
他們不知道的是,你我這兩尾
紅頭小魚,竟如何辨認了彼此。
共巢時,憑空生出燃燒的鱗,
生命——
因清涼的夜談而永恒地
幻想了水。
野 渡
——寄沈至
今天,讓我著迷的,
不再是一只雪豹瀕死時
冷靜的品質。先于眼睛
而醒的,是耳朵,
為了多聽一句茁壯的誓言
而自樂。多么羞愧!
一顆黑牙齒以最小的暴力,
咬碎語言這虛擬的肉:
詩——我們殘敗的樣子。
這過程中并不缺少一匹狼
伺機的窺視。即使后來,
它在白紙上盤桓無色的愛。
升溫,變革,迎風而戰,
末了,被大火遣散……
假如你我同時也是縱火人,
詩的盡頭,會是我們
拘謹又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