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粥香歲月稠

馬亞偉

小城的街角有一家粥店。我來小城時，它就是一家老店了。時光悄無聲息，二十多年倏忽間遠去，如今它更老了。店主是個大姐，由于她長得有點豐滿，我們都叫胖姐，她也不介意。當年她從婆婆手中接管了粥店。她說這粥店開了六十多年，正朝著百年老店努力。

如今，胖姐已經被很多人叫“奶奶”了，可我覺得她的變化不大，胖的程度沒有增一分也沒有減一分，臉上的笑容依舊。她笑時總是努力閉著嘴巴，或許是不想露出兩顆大門牙，但稍微繃不住，門牙就展現出來。歲月在她臉上雕刻了皺紋，為她的鬢角增添了白發，不過這并不妨礙她臉上掛著多年如一日的親切笑容。

粥店當然主要是賣粥，各種口味的都有。老店在經營上不斷與時俱進，粥的種類越來越多。除了粥，店里還有油餅、油條、包子等。老店之所以成為老店，粥的口味肯定一直保持著大眾喜愛的味道，而且在小城里小有名氣。此外，胖姐夫妻有著知足常樂的天性，并不像那些典型的生意人，致力于擴大規模和開分店。他們好像并不把賣粥當生意做，僅僅當作一種生活方式而已。老店除了搬家過一次，重新裝修過一次，一切如舊。老顧客一腳踏入店門，就像回家一樣親切。

店里的顧客多是附近的居民。工作日的早上，店里的顧客經常走了一撥又來一撥。大家趕時間，不怎么說話，匆匆忙忙吃過早餐，就涌入喧囂的人群，開始忙碌的一天。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在一家熟悉的老店開啟新的一天特別有底氣。到了休息日，店里的氣氛變得休閑起來，大家聊得火熱。桌與桌之間隔得很近，大家有時與鄰桌聊，有時隔桌聊，有時聊著聊著就湊到一桌。大家聊的，有網上的新聞，還有張家的兒子結婚了、李家的女兒考上研究生之類的鄰里間喜事。一個話題出來，總有人接住，并且把話題延續下去。每當這樣的時候，胖姐就笑瞇瞇地看著顧客，臉上有點得意，有點驕傲。

去年，老趙家出國多年的兒子回來了，點名要來粥店吃早餐，說自己是吃粥店的粥長大的。胖姐為此更驕傲了，仿佛被皇帝欽點了一般，用心研究起十多年前的食譜，力求給趙家兒子來一波原汁原味的“回憶殺”（流行語，指回憶的事物）。其實不用專門研究，粥的口味一直未變，濃稠香甜，質樸醇厚。趙家兒子吃著記憶中的味道，激動地淚流滿面。胖姐見了，也忍不住掉了眼淚。過去的時光被醞釀得那么濃稠，香甜甜的。

今年初，退休教師孫老師患了胃癌。他是粥店的老顧客，吃不下東西的時候，就想喝一口粥。胖姐深知孫老師的口味，每次熬的粥都恰到好處。孫老師說，這輩子能喝到這么美味的粥，也算值了。其實，老店的粥并沒有好吃到那份兒上，孫老師的美好感受，更多來自店主用心、用情的溫暖。一天半夜，孫老師的狀態不好起來，他兒子打通了胖姐的電話，讓她熬碗粥給孫老師。胖姐接電話后，半夜就來店里熬粥。粥送到的時候，孫老師已在彌留之際。他沒喝粥，只是半睜著眼望了望那碗粥，臉上浮現出滿足的表情。大家都說，孫老師走的時候沒有遺憾。

胖姐一家的生活在繼續，老店的故事也在繼續。

記得看過這樣的話：“百年老店墻壁上所承載的靈魂，是敬業、執著、誠信?！蔽矣X得老店之所以多年屹立不倒，不僅僅靠味道和誠信，更靠的是人情美和人性美。而人情美和人性美，是漫長歲月積淀出來的。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