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媽爆紅之后：離婚析產倒下無辜老夫妻

洪強

徐凱和黃瑩本是一對普通夫妻，妻子搖身變網紅后，一切都隨之發生了變化。愛情、親情都在網絡所帶來的紅利下經受著考驗。最終，被“算計”出局的女婿向岳父母舉起了屠刀。這起發生在西南某市的重傷害案件，給出了警示。

寶媽躥紅，夫妻情感陷困局

2021年6月23日晚，徐凱獨自在喬遷不久的新居喝得酩酊大醉。凌晨時分，客廳的燈光迷蒙，躺在沙發上的徐凱被妻子黃瑩猛然踹醒，他立即跳下來，甩手給黃瑩一記重重的耳光，喝問道：“看你袒胸露背的樣子，又去勾引誰了？”黃瑩捂著臉爭辯：“沒有我，家里怎么會有現在的光景，大男人沒本事掙錢，只曉得疑神疑鬼，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

時年32歲的徐凱是湖南人，機械本科畢業后，應聘到西南某市一家民營企業做工程師。

2015年8月中旬，市里舉行盛大的“火把節”，這是當地少數民族為了祈福，保佑族人平安健康和糧田豐收而流傳的傳統文化習俗。

晚會上，年僅19歲的黃瑩跟著眾人跳起了美輪美奐的“鈴鐺舞”。徐凱也加入隊伍載歌載舞，但他始終圍著黃瑩轉。

散場后，徐凱搭訕：“我對你一見鐘情，處個對象唄？”黃瑩看著高大帥氣的徐凱，害羞地說自己年齡還小。徐凱幽了一默：“鮮花正在盛開，離不開愛情的滋潤?！秉S瑩被逗樂了。

兩人交往了個把月，黃瑩帶徐凱面見了父母。雖然徐凱比女兒年長七八歲，父親黃偉強和母親朱慧芳卻認為徐凱的工作不錯，模樣也與小女兒般配，便問徐凱肯不肯入贅，說家里三個女兒，兩個已經出嫁，就指望著小女兒養老。徐凱表示自己還有兩個弟弟，父母肯定不會反對“入贅”。

黃瑩父母很滿意，當即承諾，只要他們結婚，就騰出老宅給他們做婚房。徐凱見不用為買房而發愁，也仿佛吃了顆定心丸。交往三個月，兩人閃婚了。

2016年初，黃瑩懷孕了。黃偉強夫妻生怕女兒的身子有個閃失，讓黃瑩辭掉路途較遠的超市營業員工作。徐凱心知少了妻子的收入，經濟會很緊巴，但想著岳父母待他不薄，只好硬著頭皮附議。兒子黃小萌出生時，黃偉強夫妻歡天喜地，經常到徐凱家里幫著照料。

岳父母退休工資并不高，不能給以經濟資助，光靠徐凱的工資負擔妻兒，壓力山大。2020年春節期間，徐凱刷視頻時，不經意間對黃瑩說：“你能唱會跳，如果也開個直播，肯定不比走紅的主播差?！?/p>

一語驚醒夢中人。黃瑩除了帶娃，空閑時也看看才藝直播，她覺得有的主播只會對口型唱歌，遠不如自己天生的好嗓子。黃瑩性格果斷，過完春節，便在快手注冊了賬號“會唱會跳的黃玫瑰”。

徐凱沒想到妻子會當真，當即澆了一盆冷水，“人家網紅背后有團隊運作，靠你單打獨斗，鬧不出什么名堂?！秉S瑩卻倔強地說：“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徐凱知道妻子執拗，也就沒再阻攔，想著妻子說不定能賺點小錢貼補家用，還說了些鼓勵的話。

此后，黃瑩在家騰出一個房間，裝飾一番后就開了直播。出自天然的甜美歌聲，獨具特色的“鈴鐺舞”，很快吸引了網友們的關注，粉絲數噌噌往上漲，打賞的金額也逐漸增加。

2020年下半年，黃瑩又在抖音平臺注冊了另一個賬號“會跳舞的藍蝴蝶”，兩個賬號輪換交替進行直播，她日益忙碌起來。不僅請了遠房表弟張輝做助手，還請了懂行的人幫著運營賬號。

隨著直播間的數據越來越冒尖，省內的商家紛至沓來，請黃瑩直播帶貨，銷售的都是當地的土特產，涉及酒類、茶葉等等，品種繁多，且發往全國各地。

之后，黃瑩開始建立團隊，并打算讓徐凱辭職做管理。徐凱面臨單位效益大幅度下滑，也有另謀出路的打算，但他對直播運營這塊毫無經驗，怕把妻子積攢起來的粉絲給運營走了，不敢接盤。于是，夫妻倆再次做了分工，徐凱負責接送兒子上幼兒園和興趣愛好班以及打理家務，黃瑩專心忙直播。

才藝直播，定時帶貨，處理團隊事務，黃瑩忙得不可開交。有的“老鐵”還要求線下見面，商家洽談帶貨細節，黃瑩都不得不出面應酬。

妻子隔三岔五很晚回家，徐凱非常不滿，但想著自從黃瑩走紅以后，家庭經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換了新房子，買了車，就連株洲老家的大弟弟結婚也得到一些贊助，他只好強忍著怨氣。

2021年6月22日，黃瑩對徐凱說，要到茅臺鎮接一筆很大的單子，很可能要在外面過夜，徐凱的不滿沒有忍住，爆發了，“恐怕是被哪位大哥約了吧，我跟你說，千萬不要把我當傻瓜?！秉S瑩的臉色立刻陰了下來：“你哪像個男人，愛信不信?！闭f完，即刻閃人。

當夜，黃瑩沒有回來，徐凱徹夜未眠。他反復想著，妻子以前百依百順，什么事都有商有量。成了網紅之后，她越來越趾高氣揚，對自己總是呼來喝去，他越想越慪氣。

天亮以后，仍不見妻子人影，徐凱向正在整理貨物的張輝追問，張輝說自己也不曉得表姐的去向。徐凱斷定黃瑩根本不是去茅臺鎮，而是與追捧她的“大哥”約會。到了晚上，妻子還沒有回來，安頓好兒子后，平時不怎么喝白酒的徐凱，因為心情郁悶，竟然干了大半瓶。

一拍兩散，價值百萬的賬號難分割

妻子甩出了離婚的“狠話”，徐凱頓時軟了下來。他立即向黃瑩認錯道歉，指天發誓不再猜疑，安安穩穩當好“賢內助”，這才得到了黃瑩的原諒。

周末，岳父黃偉強打來電話，說老大老二兩個女兒來了，讓他們一家也過去。黃瑩正在為晚上的直播帶貨做準備，便讓徐凱帶著兒子去。剛剛進屋，黃偉強一把抱過黃小萌，嘴里說著“我的乖孫子”，不停親孩子的臉頰。黃瑩的大姐、二姐全家或聊天或嬉戲，岳母朱慧芳卻招呼徐凱下廚。

對比以前岳父母對徐凱的態度，真是天壤之別。記得黃瑩在家沒收入全職帶娃時，岳父母只要上門，就幫著洗洗涮涮。逢年過節，徐凱更是黃家的座上賓，兩個連襟倒會在廚房打打下手。朱慧芳甚至對兩個連襟說過，還是三女兒嫁得好，小徐一表人才，要學歷有學歷，要模樣有模樣，哪像你們兩個，沒文化，只會打螺絲。但是，自從徐凱辭職做了家庭“煮夫”，一切都顛倒了。

徐凱在廚房邊燒菜邊想這些事，猛然聽到兩個連襟一唱一和：“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工程師也到了吃軟飯的地步！”“誰說不是呢！”徐凱怒不可遏，從廚房沖了出去，回懟道：“你們不過是打螺絲的，有什么資格嘲笑我？”朱慧芳插嘴道：“怎么啦，他們又沒有說錯?！毙靹P拽起黃小萌就要回家，岳父卻說：“你盡管走，寶貝孫子留下來?！?/p>

徐凱一個人氣沖沖回家，沒見到做直播帶貨前期工作的妻子，就到廚房做了兩個菜，打開一瓶酒，邊自斟自酌，邊號啕大哭：“徐凱，你太慫了，成了姓黃的傳宗接代工具，還被欺負成這樣子?！辈恢挥X間，他把整瓶酒灌下了肚，爛醉如泥躺在餐廳的地面上。

當晚，黃瑩看到徐凱如此情景，又狠狠地踹了徐凱幾腳。徐凱醒了酒，他哭訴著白天發生的事，黃瑩也覺得丈夫受了欺辱，打電話給父母幫徐凱出了氣。

2021年10月，黃偉強就醫被檢查出肺癌，需要住院手術，在討論醫院陪護時，黃瑩的兩個姐姐和姐夫推三阻四，還說反正徐凱又不上班，夜晚陪護就讓他負責。黃瑩考慮三姐妹中，父親最疼愛自己，于是答應下來，并把任務交給了徐凱。做完手術，在醫院修養一陣后，辦理出院時，黃瑩拿出銀行卡讓徐凱結賬，支付了25萬元費用。

徐凱在醫院過道上問：“我們出了力就算了，醫療費用總要分攤吧？”哪知，這句話被黃瑩的二姐聽得清清楚楚，原話照搬給了朱慧芳。

當著病友的面，朱慧芳數落徐凱：“又不是你賺的錢，你心疼個什么？再說，這錢是給你岳父救命的，你嫌花錢多，說明你心里壓根沒我們?！秉S瑩也說，一個大男人那么斤斤計較干什么，凡事就不能大度點？不就是錢的事嗎？

徐凱的小弟弟研究生畢業，2022年初，小弟準備購買婚房，首付款還差15萬元，他向徐凱開了口。

哪知，黃瑩以一碗水要端平，大弟和二弟同等為由，只贊助5萬元，“我能做到這樣，已經仁至義盡了?！毙靹P賭氣道：“家里的財產也有我的份，借15萬元總可以吧？”黃瑩瞬間炸了：“錢都是誰賺來的，你搞搞清楚，是我在養著你！”

聽聞此言，徐凱的心徹底涼了，他認為，黃瑩能有今天的局面，完全是來自他的創意，如今卻只能每個月從黃瑩手里拿點生活費，其余的收入與自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只有通過離婚，在夫妻共同財產上做個切割，他才能獲得經濟自主權。

徐凱平時與黃瑩的表弟張輝比較談得來，張輝幾杯酒下肚，什么話都說。過了幾天，徐凱借喝酒的機會向張輝套話，獲取了兩個直播間的數據信息。

2022年9月，徐凱到當地法院起訴離婚。他在法庭上提出，黃瑩現有的兩個自媒體賬號是夫妻共同財產，共擁有100萬的粉絲數，按每個粉絲5元的價值計，總共資產價值達500萬元，應當折算成現金各半分配。還說粉絲打賞、直播帶貨和演出收入至少有100多萬元，也必須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分配。至于登記在黃瑩名下的車輛，徐凱可以放棄?，F有住房變更為兒子黃小萌所有。

心態失衡，老夫妻“無辜”躺刀

針對徐凱的訴求，黃瑩當庭出示了10萬元的銀行存款證明，表示同意離婚，并在此限額內各半分配財產。夫妻共同財產現住房愿意變更到黃小萌的名下，黃小萌成年前由女方撫養，不需要徐凱支付分文撫養費。

法院審理認為，直播賬號的性質是網絡虛擬物，本身并不存在可分割性。同時，案涉兩個自媒體賬號，系黃瑩身份信息注冊登記，具有強烈的人身專屬性和依附性，離開黃瑩的參與和投入將不能產生經濟效益，故賬號本身并不具備經濟價值。徐凱主張的500萬元價值沒有法律依據和事實依據，不能成立。鑒于雙方均同意離婚，法院予以準許，現住房產權變更為黃小萌所有，雙方意見一致，法院不予干涉。徐凱未能提交證據證明黃瑩名下其他銀行存款的具體金額，不予采納。

2022年11月，法院判決準許徐凱黃瑩離婚，黃小萌歸黃瑩撫養，徐凱享有探視權，黃瑩給付銀行存款5萬元及相應利息。

徐凱覺得自己白給黃家打了這么多年工，最終卻落得相當于凈身出戶的下場，太不公平了。但法院對自媒體賬號性質的認定無可挑剔，而自己又沒有證據證明黃瑩擁有其他財產，只好無奈地接受這樣的結果。因此，一審判決后，徐凱沒有提出上訴。

搬離了原住房，徐凱的生活漂泊不定。他認為，婚姻之所以失敗，黃瑩的父母黃偉強、朱慧芳難辭其咎，只要他們不從中作梗，憑他與黃瑩的感情，是有復合可能的。于是，徐凱借探視兒子的機會，幾次向黃瑩表達自己的愿望，都被黃瑩婉言拒絕。

2023年5月23日中午，張輝突然打電話給徐凱約喝酒，徐凱欣然前往離黃瑩父母家不遠的小飯店。

張輝幾杯酒下肚，打開了話匣子。他先是吐槽表姐比較摳門，直播間做得越來越好，卻從不提給他加工資的事，最近因為自己出了差錯，被表姐開了?！案绨?，你的事也怪我，是我講漏了嘴，才讓黃家對你動了提防的心思?！?/p>

原來，黃瑩的直播間走紅后，眼界開闊了不少，對徐凱在某些方面的小肚雞腸做法也瞧不上眼，但她總是說徐凱是實在人，家庭很穩定。而朱慧芳卻經常數落徐凱比黃瑩大好幾歲，家里兄弟多，當初同意女兒嫁給徐凱，太草率了。

2022年7月的一天，張輝去黃家吃飯，朱慧芳又喋喋不休，還說“三妹沒什么心眼，她搞直播有了點眉目，我們就讓她不要什么都老老實實交底?！表樦@個話茬，張輝提到了徐凱打聽直播間直播帶貨、粉絲打賞等數據的事，黃偉強、朱慧芳頓時警覺起來，立即打電話給黃瑩，讓她將該轉移的財產盡快轉移。

徐凱恍然大悟，黃瑩當庭出具的銀行存款證明10萬元，原來是早有準備。事實上，她早就在前岳父母的安排下，把大額存款轉移走了。事實果然不出所料，黃偉強、朱慧芳利用入贅的手段，達到為黃家傳宗接代的目的，然后再處心積慮將自己踢開。

思前想后，徐凱放棄了求復合的念頭，“必須拿到黃家共謀轉移財產的證據，討回自己應得的財產?！碑斖?時許，徐凱向朋友借了越野車，開到原住宅附近，威逼正在籌備直播的黃瑩跟著他上車，然后開到黃偉強夫妻的住宅，將黃瑩拖拽下車，蹬開院子大門后，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柴刀，大吼道：“黃偉強，你們出來，把賬算清楚！”

黃偉強、朱慧芳應聲而出，看見徐凱右手舉刀，左臂卡住黃瑩的脖子，連忙喊道：“放開我女兒，有事好好商量?！背弥靹P愣神的瞬間，黃瑩掙脫跑開，徐凱舉著柴刀沖向黃偉強、朱慧芳。黃偉強舉起院子里的撐衣架戳徐凱，意欲阻止他。徐凱大喊：“我要殺死你！”遂雙手持柴刀朝黃偉強的身上用力砍。朱慧芳求情說：“放過我們吧?！辈⑸锨皧Z柴刀，徐凱雙手持柴刀砸向朱慧芳?？匆娪朽従颖紒?，徐凱慌忙駕車逃離現場。

案發后，經鑒定，黃偉強的損傷程度構成重傷二級，朱慧芳的損傷程度構成輕傷一級，黃瑩輕微傷。

徐凱連夜駕車逃回了老家，后在當地被公安抓捕歸案。2023年12月7日，徐凱因犯故意殺人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