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預言家”

仲富蘭上海市民俗文化學會會長、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教授，博導。華東師范大學“非遺”與傳統文化應用與傳承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員。

“街頭預言家”是西人說法，中國人傳統說法就叫“算命先生”“看卦先生”，從事算命、卜卦、看相、測字、奇門遁甲等。八九十年前，上海租界里的西方人將這個行當直譯為“Future teller”或“Street prophet”，或許不無道理，這個行當就是以預測人的生死禍福、未來錢財的行為。

新中國成立以來，一般將這個行業視為旁門左道，算命先生也被視為另類的江湖術士，是宣揚封建迷信、騙取錢財的不法之徒，干脆取締了事。然1980年代，這個行漸有回復的態勢，說明市場還在，社會基礎還在。

1990年代，我做媒體記者時，耳聞上海有許多“指迷居士”，如“五角場某著名易學大師”“曹家渡算命高人”。說得很玄，共同的特點，都是自學成才，游走四海，博覽群書，“對周易、相學、八字、占卜、日學、姓名學、風水學等預測學科均有深層次的見解和豐富的實踐經驗”，本事如何了得。也有朋友熱心介紹我去認識，說大師算命“準得嚇人”，真可謂已登道岸，學有所成。有一度我確實動了前去拜訪的念頭，后轉而一想，自忖本人無需官運，也不需要財運或者什么其他運勢，做個凡夫俗子無災無妄，平平安安，此生足矣。既如此，又何必去勞煩大師的指點呢，終于沒有前去拜見高人，至今想來也是一件憾事。

江南地區有句老話：“窮算命，富燒香”。算命的多，則附近沒錢的人想必也多，“窮算命”指的正是窮人想通過大仙指路，求個一夜暴富，至少也能改變個命運。對此我是不信的，若是大師真能改命換運，為什么不給自己卜上一卦呢？還用得著給別人算卦謀生？但不論怎么說，信眾多多，街頭算命還是有市場的。因為我們不能消滅意外，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這就為街頭預言家的產生和生存提供了空間。

后來隨著互聯網的勃興，“電腦算命”也一時走俏，通衢大道，特別是人群川流不息的商業街市、車站碼頭經?？梢钥吹健半娔X算

命”的招牌，在體積龐大的286或者386的臺式電腦前，繳上10元錢，操作的大師詢問了姓名、生辰八字、婚姻狀況之類信息，又填了什么字不得而知，回車鍵一敲，打印機就將一張張A4紙打印出來，紙上有占卜者的前程、婚姻、工作、兒女、收入等方面的內容，大項包含著小項，小項下還羅列著更細的條目，只見一個個亟需知道前程者，手拿著剛打印出來的算命結果，在仔細地閱讀著，認真地閱讀著每一項內容，自言自語：“還真是比人工算得準哩?！?/p>

準不準我不知道，我想就是算命大師揣摩透了人們的心理，在列出的諸多內容里，總會有三兩項屬于模棱兩可，甚至對誰都是適用的吉語頌詞，若是和當事人對上了號，人們就會信以為真，崇拜之至，會心一笑：“神了，真是神了！”那神情猶如在查看決定自己命運的判決書一般，態度之虔誠，恐怕不是“認真”二字所能形容。

聯想到最近特別火的ChatGPT，即“生成型預訓練變換模型”，它是如此聰明，并且有可能通過不斷地學習變得越來越聰明，人工智能在今后還會出現更多的黑科技，不知道它會給社會帶來多大的震蕩。傳統的“街頭預言家”，會不會被更加新穎的“ChatGPT”取代，抑或出現新的預言樣式？我不知道，也只能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