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宗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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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哈哈集團創始人宗慶后? ? 圖 / 視覺中國

對年輕的一代中國人來說，娃哈哈的名字很熟悉，但對于站在品牌背后的宗慶后，卻多少有些陌生。在2月22日，當媒體陸續報道宗慶后進入ICU救治的消息時，這位前首富的健康狀況就已引起諸多關注。

宗慶后離世前的這幾年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在今年春節前就曾因肺癌住過院。此前也有娃哈哈員工向媒體透露，宗慶后在去年集團年會上沒有發言，也沒有參加春節團拜會，更罕見地缺席了在杭州舉行的2023年度風云浙商頒獎儀式。

宗慶后女兒宗馥莉本人曾于2月22日傍晚回復媒體稱：“我父親確實因為身體原因在醫院治療，目前情況穩定，謝謝關心?！碑斖?，娃哈哈也作出了相同的正式聲明，并稱集團各項業務正常運行。然而三天過去，大眾沒有等來一個“虛驚一場”的后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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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慶后的人生，大器晚成

如果人生有四季的話，那宗慶后的在四十歲之前，都是冬天。

他1945年出生在江蘇，因謀生艱難，宗慶后4歲便跟著父母移居杭州。此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家里七口人全靠母親當小學老師的工資養活，用宗慶后的話來說，就是常?！坝猩项D沒下頓”。

作為家里的長子，宗慶后在初中畢業后便出來打工養家，從農場、茶場到回杭州做推銷員，在農村待了15年，給人修過車、賣過爆米花、發過傳單……

從16歲到而立之年，宗慶后的人生目標就是想盡辦法賺錢，盡力為母親分擔壓力，讓一家七口人的日子過好。

娃哈哈產品一度暢銷全國

1987年，年屆42歲的工人宗慶后，終于等到一次命運的眷顧。這一年，他借了14萬元，帶著兩名退休教師，承包下娃哈哈的前身——杭州市上城區校辦企業經銷部，準備開始自己的第一次創業。

1987年，被許多人定義為“企業家年代”：在這一年，宗慶后和懷漢新分別創立了自己的保健品廠，也就是后來幾乎瓜分整個中國保健品市場的娃哈哈和太陽神；這一年，43歲的任正非和五個朋友合股組建了華為；佛山人李經緯則帶著他的“東方魔水”健力寶和可口可樂交鋒；種過木耳，當過炊事員、修理員，倒賣過果樹苗的福建人曹德旺，創立了福耀玻璃……

兩年后，宗慶后成立杭州娃哈哈營養食品廠，經過近乎孤注一擲的廣告投放，第一款產品兒童營養液成了娃哈哈史上第一個“爆款”，“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的廣告語傳遍杭城，娃哈哈的名字來自公開征集，是一首知名兒歌中的歌詞。伴隨著這個充滿童趣的名字，宗慶后終于挖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進入1990年代之后，娃哈哈沒有滿足于保健品半壁江山，開始邁向食品飲料行業。

1991年，宗慶后拿出8000萬兼并杭州罐頭食品廠，并成立了娃哈哈食品集團公司，借此完成了娃哈哈的規?；?。此后“AD鈣奶” 在上市第二年就創造了 6.85 億元的產值，2004年上市的營養快線，巔峰時期年銷售額更是高達兩百多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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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最大的愛好

今天，早已成為國民品牌的娃哈哈，是全球第五大飲料巨頭，擁有200多個品種的產品線和遍布全國的八十余個生產基地。2010年、2012年和2013年，宗慶后曾三度問鼎福布斯排行榜“中國首富”。

作為那一代企業家的代表，首富宗慶后身上最顯眼的標簽并非財富，而是勤奮。

宗慶后（左）與女兒宗馥莉

也許是青年時代的經歷養成的習慣，也許是多年創業的慣性，在企業，宗慶后也被認為是娃哈哈“第一勤奮”的人。

不知疲倦的宗慶后，在近八十年的人生中，都未曾考慮過“退休”二字。

在接受采訪時，宗慶后直言“工作是這輩子最大的愛好”，有傳言稱，宗慶后生前一年365天幾乎都在工作，每天工作時間超過16小時。

盡管他對此沒有過正式回應，但從娃哈哈的組織結構上，不難看到這種決策出于一人的壓力——在2016年之前，娃哈哈這艘商業航母，就只有宗慶后一位“掌舵人”，總經理之下沒有設立副總，無論是總部各部門的“部長”，還是娃哈哈全國所有子公司的負責人，都得向宗慶后直接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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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哈哈，迎來宗馥莉時代

2023年，宗慶后在央視財經《對話》節目中明確表示自己“不會退休，只會退居二線”，以便隨時為身邊的年輕人“糾偏”。

這番表態的前提是，在宗慶后個人看來，守業要比創業更加難，創業的困難不過在于缺乏資本，努力總會有回報，而守業在今天要面對的競爭過于激烈。

更何況，娃哈哈現任掌門人、宗慶后的女兒宗馥莉面對的，是一個機會收縮、內卷不斷的時代。

2021年12月，宗馥莉正式出任娃哈哈副董事長和總經理，開始全面掌管娃哈哈的日常運營——當然，與很多其他守江山的企業二代不同，宗馥莉在娃哈哈從來都不是白紙一般的“空降兵”，從2004年進入食品飲料行業以來，這位“創二代”已經算得上一員老將。

上任次月，宗馥莉就開啟了風風火火的改革，光是新品就有二十多種，包括無糖版非?？蓸?、“電敬”蘇打水、“入茶里”低糖飲料等產品，換掉了合作20多年的代言人王力宏，轉而簽約許光漢、王一博、龔俊等年輕流量明星。

宗馥莉主導的年輕化意圖很明顯，但時至今日，娃哈哈這艘大船還未完全掉頭。

對于高線城市的消費者，尤其是年輕消費者來說，娃哈哈與更年輕的農夫山泉乃至元氣森林們相比，品牌老化是顯而易見的，而與可口可樂、百事可樂、芬達等傳統巨頭相比，娃哈哈的產品多年來基本以模仿、追隨為主，自身的創新能力較差，缺乏再造爆款的基因。

從早年的童裝和白酒跨界，到宗馥莉2017年主導的對中國糖果的收購，娃哈哈多年來做過不少跨界嘗試，包括和英雄聯盟、鐘薛高、泡泡瑪特的聯名合作，也前前后后推出過300多種新產品，但留在大眾記憶里的卻仍然是AD鈣奶、飲用水和營養快線這些老大哥。

但曾經年銷200億元的營養快線，在如今追求健康的飲食風潮中只能逐漸守住下沉市場，而娃哈哈的瓶裝水市場份額也在持續下降，至2022年只剩下個位數占比。

好在，宗馥莉大刀闊斧的年輕化，終究還是有所成效的。在全國工商聯發布的“2023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上，娃哈哈2022年銷售業績為512.02億元，較2013年巔峰時期下滑已超過30%，比2021年下滑7億元，但顯然已經止住了近十年的頹勢，位列中國食品飲料行業前十。

某種程度上，宗慶后確實說對了一件事——守業真的不是僅靠努力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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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回望宗慶后們

有媒體報道，為了給女兒創造一個相對平穩的接班環境，從前習慣“獨斷專行”的宗慶后，這幾年開始煞費苦心地改造企業流程，推出崗位責任制，新設兩個副總經理，讓女兒當總經理，而且還設了兩個中心，每個片區也設總經理，整體搭建了一套管理體系。

從創業到守業，從草莽到規范，從開拓到管理，我們回望那一代企業家，也是在回望中國企業這四十年所走過的道路。

宗慶后們身上，無疑帶有一種更加質樸、勤勉的企業家氣質：經歷過生活粗糲的打磨，對于中國社會的毛細血管有著更加精準的了解，習慣于談論零售終端、城市市場，而非風投融資，在恐懼冒險的年代，他們敢于縱身一躍，而在人人冒險的年代，他們又顯得守舊而穩健。

他曾公開表示，希望當自己真的離去時，可以對所有人說：“我這一生，并不非凡，但我干了一番事業，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為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和這個國家提供了一些正能量。很多人因我而受到鼓舞，成為主動打造新世界的力量?！?/p>

2023年末，娃哈哈搬離杭州市清泰街160號的總部，那棟灰色的、有點破舊的六層矮樓是宗慶后奮斗了37年的地方，也是最初創業時那家校辦工廠的所在地。

宗馥莉帶著娃哈哈搬進新大樓，面前是波瀾壯闊的錢塘江，以及與37年前截然不同的商業江湖。正如她在今年除夕夜給全體員工的信所言，時代大潮滾滾向前，企業發展也猶如后浪不停推著前浪，娃哈哈也將迎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