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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包子

2024-04-24 06:15衡世敏
今古傳奇·少年文學 2024年3期
關鍵詞:包子成都母親

衡世敏

祖祖(四川方言,媽媽的奶奶)去世那年,我正上高三。下晚自習回家時已是約莫十一點,遠遠地便看見大院里擺起了藍色長棚,麻將聲和歡笑聲混在一起,熱鬧得像是祝壽,滿地瓜子皮讓人無從下腳。熟悉的身影拎著鞭炮和紙錢,不熟悉的則寒暄著走來走去。門口相識的婆婆見了我,連忙招呼著往我手心塞了一把酥心糖。老一輩人很重視這些,大夜一定要亮堂堂地過。舊時辦白事,遺體直接放在靈堂中央,為了防止老鼠啃食,便要弄出一些聲響。四川人好打麻將,喝得二麻(成都方言,微醺的狀態),吹得天花亂墜。管他什么陌生人,在牌桌上就是穿一條褲子的親兄弟。

我問婆婆母親在哪里,她指指花壇邊上,讓我去安慰幾句?!皼]有什么值得難過的,這是喜喪,”她豎起手指,“活了這個數,已經很不容易了?!?/p>

母親正在啃韓包子,見我走來,把另外一個分給了我。

“奶奶生前最喜歡吃這個?!彼洁斓?,生出皺紋的臉上浮現出孩子般的神色。她是祖祖一手帶大的,在貧寒的年代一口氣接一口氣地咬牙活了下來,兩人之間有遠超祖孫的情誼。祖祖在世的時候,每個周末,我都會去醫院看她。她年近九十,很多事已經記不清了,每次見到我都親切地叫著母親的乳名。

母親很少去醫院看祖祖,似乎一直不愿意面對現實——那個矮小的老人已經到了生命最后的時刻。她只會在早晨坐公交車到牛市口買回兩個熱氣騰騰的韓包子?!白孀鎼鄢赃@個,你趕緊給她帶過去?!?/p>

每一次我都回答“好”。我沒有告訴她的是,祖祖已經咬不動包子了,醫生說她只能吃流食。于是每次我都將包子掰開,露出里面金燦燦的油,放在祖祖鼻下,讓她聞一聞,然后在醫院門口吃掉咬一口就飆油的大肉包。

其實我不喜歡吃肉包。我喜甜,尤其喜歡豆沙,如果早餐店的豆沙包賣光了便買兩個香菇餡兒的湊合。肉包太膩,為了有足夠的油氣,老板總是往里面放白花花的肥肉。我這一代的人大多都不喜歡肥肉,吃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只是為了換個口味。母親不止一次地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嘴刁,愣是連半分苦都吃不了。飯桌上,她常會講起過去的歲月,講起餓肚子時吃的觀音土和樹皮,20世紀80年代定量供應的白砂糖——十歲那年,她摔折了腿,為了哄她喝下中藥,外公想盡辦法才弄到了一張糖票。過年時一定要買塊最肥的豬肉打牙祭,還有青石橋的蕎麥面和蛋烘糕……她總是津津有味地講著,現在的美食再多,也擋不住她對往昔的懷念。

我出生后,母親時常帶著我在成都的犄角旮旯穿梭,下各種“蒼蠅館子”,但每次都是興高采烈地念叨著兒時的味道出發,然后失望而歸,反倒是我將盤子一掃而空。后來我漸漸琢磨出了一些滋味,大抵是光景不同了,吃到嘴里的東西也變了味兒。

過了這么多年,母親唯一念念不忘的,便只剩下了韓包子。

中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各地飲食大有差異,但包子似乎哪個地方都有。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新疆的烤包子,廣東的叉燒包,無錫的小籠包,隨處都可以看到包子的各種做法。成都的韓包子歷史沒有小籠包那么深遠,可以追溯到乾隆年間;也沒有烤包子那樣有特色,僅僅是一張薄皮、一團餡子。但這家由溫江人開的包子鋪在成都站穩了腳跟,搖身一變成為這個古都的飲食名片之一。

20世紀初,韓玉隆在成都南打金街開設玉隆園面食店,辭世后由其子韓文華接手經營,生意做得很是紅火,推出了火腿包子、鮮肉包子等品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韓包子的名氣就已被打響,五湖四海的人不遠千里來到成都,只為在清晨吃一口熱騰騰的包子。著名學者徐無聞先生曾寫過一副對聯:“韓包子無人不喜,非一般餡美湯鮮,知他怎做;成都味有此方全,真落得香回口暢,賺我頻來?!?/p>

母親說,兒時每次買韓包子不僅要走好幾里路,還得排老長的隊。那時沒有所謂網紅店的說法,外地人來成都也不講究排面,而是真心實意地想吃當地美食。一群西裝革履的文化人在包子鋪外排隊的場景還真挺有意思。幾十年過去,她從一個嚷著要吃韓包子的少女變成了母親,韓包子鋪外的人依舊只增不減,一大清早過去,便已經歪歪斜斜地排起了隊。人們倒也習以為常,沒有人起哄,也沒有人插隊,看報紙的、玩手機的、靠著前一個人打盹的,都安心等待著屬于自己的那籠包子。

相較于其他特色美食,韓包子實屬草根,沒有繁復的制作技藝、新穎獨特的食材,抑或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一段值得稱道的歷史。它很簡單,制作方法只有幾步,創業歷程也沒有多新奇,不過是子承父業,憑借好手藝獲得美譽和口碑。如今,韓包子也不是人們的正餐,而是清晨嘴饞抑或是餓時打尖的吃食。

但這樣普通的包子養活了幾代人,成為成都人共同的記憶。

我曾經和母親聊過這個話題,有“美食之都”之名的成都為什么會賦予一個小小的包子如此高的贊譽?它的口味在包子中的確稱得上是佼佼者,但是對于出生便抱著蜜罐、吃慣大魚大肉的新一代,似乎黃金包子也不能入眼?,F在的年輕人出門聚會已經極少去當地的川菜館,而是走進一家家服務周到的火鍋店或別有風情的料理店,只有偶爾饞蟲犯了,才會順著記憶摸到一條小巷,用紙巾擦去木桌上的油跡,再吆喝一嗓子:“老板,你自己看到整哈(你看著安排?。?!”

記憶里,成都有一家很有個性的川菜館,直到現在依舊保持著過去的習慣。店里沒有菜單,老板兼任廚師,詢問顧客有何忌口,再端詳一番,便自顧自地做飯去了。菜肴端出來時,顧客驚訝的情緒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一口辣椒下去,神清氣爽。一個在重慶長大的朋友由衷地感嘆道:“這座城市的草根都活得有滋有味?!?/p>

成都重麻而非辣,這個拍著胸脯說成都菜不過是小問題的朋友,第一次吃就喝了四瓶啤酒,晚上不斷跑廁所,最后得出了四川的胡椒面比石子還要多的結論。他不滿地說,如果我們去重慶玩,一定要吃紅湯火鍋里的麻辣牛肉,那能把我們辣得叫喚。

但這樣的慨嘆與揶揄近些年越來越少,漸漸變成了嘆息。偶爾從聚會上抽身,肚子里裝滿油膩的炸物和冒泡的汽水,會突然很想吃一個包子,抑或是一碗甜水面。

漸漸地,我開始明白母親對韓包子的眷戀。

我們一家四代人,都是在老巷里吃著韓包子長大的。

老巷沒有什么名氣,僅僅是因為很多年前這里是府南河的必經之處,人們在河邊架起磨子勞作,給街道命名時便親切地喚它磨子巷。它比不上梁家巷的規模,也不似寬窄巷子保留了民國時期的建筑。很多個世紀以來,它始終籍籍無名,如今依舊是一介草根,容納無數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

20世紀90年代,政府整修河道,府南河被引向別處,磨子被拆除,建起了天橋,曾經放牛的地方如今車水馬龍。后來搬入老巷的外地人大多會好奇地問這里為什么叫磨子巷。

老巷兩邊的紅磚墻將這片低矮的房屋分割為無數大院。前些年市容市貌改造期間,一群年輕人來到老巷,重新粉刷磚墻,畫上老巷的歷史。畫到一半時素材耗盡,他們便挨家挨戶地詢問大家對過去有什么印象和回憶,最后添上了“大哥大”,20世紀的結婚“三件套”——自行車、收音機和電風扇,還有供銷社,才勉強畫完老巷所有的墻。

過了兩三年,墻體沒有修復。因為砌得好,沒有坍塌的跡象,但墻皮已經斑駁,藍色的河流成了條灰河。所有顏色混雜在一起,便是最純正的灰。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這里并不是矮房,而是農田。再往東走幾里路,才是成都的主城區紅星路。每天傍晚都有推著手推車的小販吆喝著賣兔頭,也有架著蒸籠的三輪車從馬路上駛過。隨處可見踢毽子的小孩在剛剛鋪好的路面上玩耍。

這是祖祖認為的天堂。

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被另一家人要去做了童養媳,十四歲便成婚。那時的中國戰火紛飛,川軍浩浩蕩蕩地出征抗日,留下的要么是沒有什么勞動力的男子,要么是女人和孩童。祖祖生了七個孩子,三個夭折;丈夫腿腳不好,下地干活兒不麻利,還酗酒,祖祖便承擔了家里大部分農活兒。收獲的時候,她會挑著扁擔到紅星路賣菜,那里住的大多是有錢人,出手更闊綽。

有一天,祖祖賣完菜回家時恰好遇到賣韓包子的擺攤,她不知道究竟正宗還是不正宗,但周圍人都說那是成都最好吃的包子,她便花了三分錢買了一個。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買東西。

黃昏逐漸變得暗淡,天空像一張斑駁的地毯,綴滿了補丁。祖祖站在路邊,捧著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第一口太小,沒有吃到包子餡兒。她又咬了一口,鮮美的肉汁流了出來,油脂的味道充盈著她的口腔。

她吃著包子,喜極而泣。

后來,她高興的時候就會走幾里路來到這里,只為買一個韓包子。但小販并不是每天都出攤,有時候走老遠卻落了空,她便裝作不經意間向鄰里打聽,最終找到了韓包子的店面。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成都開通了第一班公交車,一張票四分錢,一個鍋盔的價格,從鹽市口駛向梁家巷。祖祖坐過一次,買票時掏出了口袋里僅有的錢——她本打算坐一圈再去買個韓包子。她不識字,看不懂站牌,從人們的交談中得知這不是買包子的路線,于是半路下了車,一個人走了回去?!安粍澦?,”祖祖總會抱著幼時的我重復這個故事,“沒有吃上包子,還走了老長一段路。不過我算是這里率先坐上公交車的人了?!?/p>

20世紀60年代,成都買什么東西都要票。祖祖拿不到票,家里買油都成了問題,她的飯量悄悄變小了。家里僅有的好東西大多給了丈夫,次一些的就分給兒子吃。這些事祖祖幾乎從未提及,只有外公時不時說,自己小時候,娘會給他包子餡兒。

成都開通了紅色的無軌電車——外公至今仍時常念叨著當時的“帽桿兒”多么時髦;第一個“五年計劃”開始實施,“773廠”剪彩,它現在成了網紅打卡地東郊記憶;老百貨大樓拔地而起,成都有了第一家新華書店。城市開始擴建,原本的農田成了房屋,外公那一批農民被招進罐頭廠上班,住房被集體安置在了磨子巷。這就是磨子巷的前身——罐頭廠工人的安置房。

1975年,母親出生。同年,成都建起了第一座電影院——青年宮電影院,距離我們家只有兩公里。那時候流行放壩壩電影,外公下班回家便帶著老母親和女兒走上20分鐘去湊熱鬧。他不再像農民那樣包頭帕,但只能看懂熒屏上無數的小人來回跳動。祖祖也喜歡看電影,她最喜歡的情節是放炮,噼里啪啦,好不熱鬧。

母親還小,自然什么都看不懂,但是坐在大人肩上穿過無數腦袋看大屏幕也是件新奇的事情。她的口袋里會裝著一小把花生,那是祖祖偷偷塞進去的。吃完花生,殼子也要在嘴里咂巴一下,有味兒。

那時家里的經濟情況總算有了好轉,祖祖的四個兒子都找到了工作。雖然都是力氣活兒,每天從早上六點干到晚上七點,但好歹能填飽肚子。

祖祖不再干農活兒,而是和其他婆婆一起賣一些編織玩意。她經常到大兒子家里幫忙照顧孩子。那時還沒有幼兒園的說法,七歲之前,母親每天在大院里和一群小孩子瘋玩。有一回,她出于好奇把頭伸進了痰盂,祖祖費了好大的勁,又請了鄰居幫忙,才把母親漲得通紅的腦袋從痰盂里拔出來。為了安慰母親,她從抽屜里拿了票,騎著自行車去買韓包子。祖孫倆坐在馬路邊嚼著韓包子,看著時髦的小轎車駛過。

“是鮮肉餡兒的,”母親懷念道,“里面還有脆脆的油渣?!?/p>

這是韓包子的獨到之處,母親時常這么說?,F剁的豬肉混著酥脆的豬油渣,包子還沒有吃完,油便流了滿手,但不覺得膩。肥肉變成了嘎嘣脆的酥肉,金燦燦的油融入鮮肉,面香味和餡兒混在一起,很是美味。

我一直覺得,最好吃的韓包子只存在于母親的描述中。

母親上班之后,回家的時間漸漸少了。

祖祖年輕時落下的疾病讓她臥床不起,吃得也少,只能托大兒子帶回一些軟和的食物。她學會了看連環畫,一本小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十遍,但仍記不住講了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打開又合上,消磨掉一個又一個白天。

母親知道后用自己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了臺收音機,手把手地告訴祖祖每個鍵是什么功能。祖祖感覺新奇極了,她和頭一回看連環畫一樣,對這個機器傳出的聲音充滿好奇。

“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

“很遠的地方?!蹦赣H微笑著解釋道。

韓包子開始有了分店,東南西北都有了鋪面。新掌門人開始策劃新的玩意,賣小碟川菜,也賣粥,但始終沒有賣包子的生意好。20世紀90年代,韓包子鋪因為整體經濟形勢不得不關掉一些分店來維持總店的經營。如今成都的韓包子有三十多家分店,其中有掛名的,也有正兒八經分出去的。有的師傅手藝不佳,沒有學到精髓;有的則把握住了包子鋪的命脈,來買的人比總店的還多。母親最喜歡去的,便是牛市口和建設路的兩家。

她和父親談戀愛的時候,父親為了逗她開心,每天早上都跑一趟韓包子鋪,買兩個鮮肉包和一杯豆漿。后來父親的朋友和他們一起吃飯,朋友一見到她便脫口而出“韓包子”,母親這才知道大家都用韓包子代指她,又好氣又好笑。

有一天早上下大雨,父親來不及買韓包子,便在路邊的其他包子鋪買了兩個湊合。母親吃第一口便嘗出了不對勁?!斑@不是正宗的韓包子,”她咂巴著嘴說,“面太死,餡兒肥,且油氣不足?!?/p>

父親不相信,又各買了一個回來嘗。他的眉頭皺起又松開,終于承認,韓包子和普通包子味道確實不同,但是具體是哪里不同,他自己也說不準。

“韓包子的皮軟和,也有嚼勁。餡兒更是油氣足,但并不油膩、松散,很筋道?!蹦赣H津津有味地點評。這段話被她寫進了日記本里,后來我無意間翻閱到這里,便去找父親求證真假。他哈哈大笑:“你媽因為家里窮才沒有成為美食家?!?/p>

“也只能是美食家,而不是大廚?!蔽蚁肫鹉赣H每一次下廚時桌上黑漆漆的飯菜,忍不住調侃道。在成都,男人穿著罩衣、圍著圍裙下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自打我有印象起,家里的一日三餐便一直被外公和父親承包。如果外婆和母親要下廚,我便知道需要去外面吃了。成都人給這種男人取了個有趣的名字——耙耳朵。很多男人打牌時都會抱怨家里有個“母夜叉”,但是其中的滋味只有他們自己才懂得。忘記是誰說的,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愛老婆的男人。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家家戶戶都要到社區領生活物資,一張全是男人排隊的照片走紅網絡,成都盛產耙耳朵的印象更加深入人心。

近年來,對于“耙耳朵”的討論越來越多。相較于中國大部分地區,川渝女人的地位的確較高。成都地處四川盆地中部,外有都江堰水利工程,從古至今都不缺水能,體力勞動成本較低,男女在勞動方面貢獻趨同,再加上蜀錦讓古代女性獲得了經濟自由。據史書記載,四川在歷史上共有六次大規模移民,人口流動頻繁,宗族觀念較為淡薄。在地理因素和歷史因素的渲染下,成都人孕育出了包容又平等的社會氛圍。

成都,宛若一位母親,接納每一個淘氣的孩子。

打小,我便可以在這里看見不同膚色的人,聽見不同的口音,一條路上能同時看到西式教堂和中式建筑,吃到來自五湖四海的美食……這些年成都旅游業騰飛,許多人來這里看熊貓、逛杜甫草堂,抑或是去寬窄巷子和錦鯉打卡;時間稍微充裕一些的便到玉林菜市場、東郊記憶走一走,到人民公園喝蓋碗茶,對相親角咂舌,感受老成都的氣息。時常遇到問路的旅客蹩腳地學著四川話,最后被帶著轉了個彎,變成了成都話。各地的鄉音夾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流動的語言,像中國的血脈,在中華大地上蜿蜒流淌。

我打心底里認為,成都的魅力不是短暫待上幾日就能領會的,它需要久住,需要多走一些路,慢慢地琢磨。我喜歡老成都的建筑,喜歡低矮的紅磚房,還有脫皮的墻。有時候倦了,便特意往菜市場跑,在路邊的茶館里舒舒服服地坐上一天。

老巷里曾經有一家很老的茶鋪,我每天放學都會跟著外公去那里聽曲,門口的梔子花散發著清香。后來茶鋪的主人無疾而終,店鋪被他的兒女轉賣,如今輾轉幾次,成了一家西餐廳。每次從那里經過時,我都會想起老翁總是缺一塊的茶壺蓋。

他總說,時間久了,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那是我第一次對生命產生了印象。

兒時的許多東西都走遠了,抑或是變了味。到頭來只有那時的韓包子陪著我,價格卻從祖祖十多歲時的三分錢漲到了如今的三塊錢。

一百倍的價格之差,或許是這幾十年光景的珍貴。

祖祖走后被安葬在蓮花公墓。

每次去看她的時候,母親依舊會帶上韓包子,特意選油氣最重的兩個,包子底部的面皮被油水浸透。站在墓前端詳著祖祖年輕時唯一的照片,我突然意識到,記憶里那個矮小的老人原來曾經有過那么美麗的青春。

“那時候很清寒,但并不貧苦?!蹦赣H說。

她分了一個包子給我,我們坐在石階上,看著抱著鮮花的人接連走過,沉默地嚼了起來?;厝サ穆飞?,我往山上看去,樹葉掩蓋了墓碑,像是落塵的時間。我搖了搖頭,挽起母親的手,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責任編輯/李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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