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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意象 · 象征

2024-04-27 06:55段文博
今古文創 2024年15期
關鍵詞:孤獨象征意象

【摘要】本文沿著人物、意象和象征三個層層遞進的維度,對普拉東諾夫的小說《切文古爾鎮》中的孤獨主題書寫進行整體分析,以期對文本中這一主題的建構方式及其意義有全面而深入的認識。依照在孤獨面對的不同態度和行動,本文將人物分為主動的求索者、被動的流浪者和堅強的承受者三類,在逐個討論中勾勒出人物心靈中對愛與事業、愛情與同志情誼的艱難抉擇與取舍,進而從意象運用的層面分析文本中的白天意象群與黑夜意象群,闡述孤獨感對人物心靈產生的具體影響及外顯形式,在此基礎上歸納小說孤獨主題所承載的社會現實、文化傳統和普遍生存狀態三個層面的文本內涵。普拉東諾夫對孤獨主題的書寫,使這部作品客觀上具有了廣泛的指涉性和豐富的思想內涵。

【關鍵詞】《切文古爾鎮》;孤獨;意象;象征

【中圖分類號】I51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4)15-0027-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5.008

《切文古爾鎮》是蘇聯作家普拉東諾夫的一部代表作,主要講述一群孤獨的人在俄羅斯某省份的大地上四處漫游,隨后聚集在切文古爾鎮建立烏托邦社會的故事。阿格諾索夫特別強調“孤獨”在普氏小說中的意義,他指出孤兒、孤獨構成了作者小說世界的基調,并且在普氏作品幾乎每個主人公身上都能找到孤兒的影子[1]—— 《切文古爾鎮》也不例外。

在《切文古爾鎮》敘事的展開中,普拉東諾夫賦予他的人物們以普遍孤獨的心理狀態,把擺脫孤獨作為人物的內心渴望、行為動力和最終目的,以此聯結小說中找尋、建立烏托邦社會的主線敘事。借助把人物的孤獨感放置在小說中心的方式,普拉東諾夫進一步調動意象、象征的力量,形成了以白天、黑夜為主要類別的意象群和作品的多重涵義。從人物到意象再到象征,在三個維度的層層構建中,可以隱約窺見《切文古爾鎮》中孤獨主題的整體書寫脈絡。

一、人物:擺脫孤獨而不得

《切文古爾鎮》中的多數人物都是孤獨者,他們過早地失去父母、失去家園,或是一出生便遭遺棄、身世不明,使得孤獨感與人物之間如影隨形,如何排解孤獨因此成為書中人物們的永恒命題。依照對待孤獨的態度、方式的不同,人物可以自然地分為主動的求索者、被動的流浪者和堅強的承受者三類。

主動的求索者是小說中的中心人物,他們在童年時期便失去雙親或是至少失去父母一方,在共同的生活背景中默默忍受與日俱增的孤獨感,以乞討的方式堅強長大。長大成人之后,這類人物有了多余的精力,不愿再忍受難捱的孤獨,開始以各自的行動走出“個人的狹小天地”[2],驅除內心的寂寞,其方式不外乎三種:(1)由愛情轉向同志情誼,以德瓦諾夫、謝爾比諾夫為代表,在純潔的愛情中他們無法消除心靈上的隔閡并慰藉自身,轉而走上四處漫游以找尋“真理”的道路,期待依靠同志間的友誼撫慰孤獨的心靈;(2)追求同志情誼,他們以謝爾比諾夫、科片金為代表,立志于建立能容納眾多同志的烏托邦城鎮,在不斷地行動中忍受內心的煎熬和不知如何行動的惶惑,而其內心仍隱隱地渴望愛情;(3)追求私人的財產和物質化的愛情,不在意同志情誼,以普羅什卡為代表,在鼓動他人建設烏托邦社會的過程中借機斂財,自私地享樂。

幾種人物之間具有明顯的共通點,即愛情和同志情誼在他們內心的渴望中必有其一且只擁有一種。這是因為在小說中,求索者人物們都是擁有豐富感情和一定思考能力的人,他們因感情的充沛而感受到自身的孤獨,又因其思維能力而選擇了對真理——革命事業的追求,追尋者由此在愛情與事業之間矛盾地徘徊,其抉擇相應帶上了矛盾的張力。同時,求索者們內心的孤獨感過于強烈,而“狹窄的思想”不足以使他們完整把握所矢志追求的事業,于是革命事業在他們的思想中便窄化為“同志情誼”,具象化為一無所有的窮人之間相互靠近著感受彼此的生活景觀。

相比于求索者,流浪者們是絕對意義上的孤兒,他們甫一出生便遭遺棄,在艱難的環境中僥幸長大,因長期掙扎在死亡線上,其思想與情感已被生存問題耗盡而趨于麻木。求索者與流浪者區別有三:求索者是在成長過程漸次感受到從個體的孤單無依到生命的孤單存在這種愈加深刻的孤獨,流浪者則是一出生便被孤獨包圍,隨后為了生存而封閉了內心;求索者漫游是為了思考并找尋可以化解內心孤獨的現世烏托邦社會,流浪者則只是為了轉移內心的痛苦和找尋食物;求索者追求人與人相互扶持、一個人活在另一個人記憶之中的同志情誼,而流浪者在不斷的漫游中雖已結伴而行,卻并不在意也無法感知同伴的心靈。

流浪者也經歷了明顯的轉變過程。在切文古爾鎮中停駐下來并暫時擺脫了死亡威脅之后,他們的心靈也開始復蘇,感受到內心的孤獨,并在愛情、母愛、同伴的友愛乃至于對蟑螂的呵護中維持內心的平衡。相比于求索者,他們的孤獨感是溫和且易紓解的,他們不存在求索者內心中關于愛情與同伴之情間的痛苦糾結,而是順從生理的第一需要,優先選擇愛情或母愛帶來的溫暖。

索尼婭是人物系列中堅強的承受者,她用強大的內心拒斥對孤獨的感受,用愛情療救別人的孤獨癥。索尼婭也是孤兒,與求索者德瓦諾夫和謝爾比諾夫先后各擁有一次愛情經歷,其與孤獨之間的纏斗也體現在這兩段愛情經歷中。在索尼婭與德瓦諾夫戀愛時,她尚是一個飽含憧憬和幻想的少女,一方面德瓦諾夫在愛情中的消極和逃跑使她傷心,另一方面她在農村學校教書時也開始因被大家需要而“感到自己是重要的、幸福的”[2]。在和謝爾比諾夫戀愛時,索尼婭已經在莫斯科城里獨身生活并完成了性格上的轉變,她力圖不使自己感受到內心的孤寂,以不關心自己的生活而獲得平和的心靈。謝爾比諾夫的愛使索尼婭的心靈短暫打開,書中她在窗前的等候顯示了其內心燃起的期待,但謝爾比諾夫迅速離去,她仍過回平靜的生活。兩段愛情之中,索尼婭充當了孤獨之癥的療救者角色,她用愛撫慰戀人孤獨的內心,盡力給予他們幸福,但她卻無法給予他們方向和人生的終極意義,他們因而都先后離去。索尼婭的堅強之處正緣于此,她盡力療救別人,面對自己則只能把孤獨封存、懸置起來,書中頑強生長的牛蒡草代表著她堅強的內心。

普拉東諾夫在《切文古爾鎮》中塑造了孤獨者的群像。對于求索者而言,他們在愛情和同志情誼之間艱難掙扎,如切普爾內伊在事業的滿足中仍感受到沒有女人的孤獨,基列伊在愛情中感受到整個世界和生活都變得黯淡,這些人物的經歷暴露了求索者始終無法平靜的孤獨心靈。對于流浪者,盡管他們在已得到的愛情或母愛中獲得滿足,但隨著心靈的逐漸開化,他們遲早會面臨與基列伊同樣的煩惱,遑論小說結尾中切文古爾鎮的毀滅使得他們的希望全化為空無。對于索尼婭,她在工作中感受不到快樂,愛情來了又走,她只能活成“異鄉的一種孤獨而又堅強的植物”[2]??v覽書中三類人物,共同的孤兒身世給他們附上了揮之不去的孤獨感,盡管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對抗著孤獨,但孤獨感卻始終存在,使人物整體上都帶有悲劇色彩。

二、意象:白天與黑夜

作者在對人物孤獨內心的刻畫中,采用了在廣泛意象的選擇性使用中寄寓內在思考的方式,這種眾多的意象以白天和黑天為統籌,形成白天意象群和黑夜意象群。

皮埃爾·巴謝提出《切文古爾鎮》中人物的睡眠也是思慮、渴望乃至擔憂的發生地,例如書中德瓦諾夫在斯捷潘諾夫家中害怕因睡得太沉而把眾人都忘記的描寫,說明睡眠會打斷個體之間的橫向關聯,卻也反向彰顯了這種關聯的力量[3]。的確,小說中睡眠是人物與身邊人切斷聯系的時刻,由于害怕孤單地存在,人物甚至不敢熟睡,顯示了小說中睡眠被賦予的獨特意味。

不唯如此,書中人物身處一些特殊狀態的邊緣時,如收不到翹首以盼的信、與同志分別或是瀕死前的獨處時刻,人的睡眠中往往會有噩夢相伴。收不到情人德瓦諾夫的信,索尼婭郁郁而睡時夢到發黑的傷口在自己身上蔓延;與一同戰斗的德瓦諾夫分別,科片金便夢到心中理想與愛情的共同象征——羅莎難產而死并變為了母親的樣子;德瓦諾夫中槍瀕死,隨即幾乎整夜做夢,醒時還殘留著淚水。人物的夜夢往往既暴露內心的孤獨,也暴露深藏于意識之中的思慮,夢中的場景一方面富有象征性,另一方面以對童年的回溯提示著孤獨的來源。巴什拉強調童年的家宅是日后人生會不斷回溯以獲取精神力量之處,“沒有家宅,人就成了流離失所的存在”[4],其所說的家宅其實是呵護童年幸福之物的代稱,而《切文古爾鎮》中的人物恰是沒有家宅的人,他們在童年中別無依靠,成年后留下的對父母的微弱印象與巴什拉所說的對幸福家宅的回憶無法比肩,這類人物也就難以汲取足夠的精神力量,只能徒留噩夢。對比不同夢境,最大的共同點是人物往往會夢到已經死去的父母或童年的缺陷,這種特征提示著人物內心孤獨的童年根源。

除了借睡眠和噩夢的形式營造意象,黑夜中的景物也會直接染上人物的內心色彩,并造成人物行動上的突轉。在書中人物盼望的理想社會前夜里,切文古爾鎮的夜色如同從父親的宅院里抬出了母親的棺木;人物在夜路上,看到的是垂著烏云的看不到出路的天空,或是桌上微弱的一盞燈照著窗外無邊的黑暗。超現實的場景描寫中,夜往往是黑色、陰郁、壓抑的存在,如同人物周圍的場景都與人物內心的恐懼一同共鳴。同時,人物在夜里也存在一種狂熱、憂郁的清醒。德瓦諾夫在與索尼婭相逢的晚上,感到黑夜帶著危險而沉默的意味,隨即想到找尋的社會理想并因此不告而別——借助于對黑夜的意象性描寫,人物對愛與事業的取舍順利完成。

而在白天,首先是生活的真實一面得以在對意象的抒寫中顯露出來。德瓦諾夫在各村中漫游時,看到的是河流在老化、河谷的草和沼澤地里的爛泥在一起糾纏,只有少許硬挺的蘆葦破土而出,河流和蘆葦的意象詮釋著凋敝農村中正孕育著的新生力量;在科片金即將前往切文古爾時,他看到的是太陽如火球一樣升起,意味著生活中希望性的成分在變多,艱難和苦難在過去。小說中太陽本身就是白天的核心意象:在切文古爾,太陽被作為永不停歇的勞動者,是這個烏托邦社會中的唯一勞動者;在理想社會的前夜,求索者們也以太陽能否升起作為新的社會能否如約到來的標志。

其次,白天里人物意識的孤獨被壓制,人物都在忙著積極地采集食物、思考、找尋友誼或追求理想。白天的此類行動也因而被兩類意象指代:一方面是切文古爾卡河的河水洶涌急流,不知疲倦地沖擊著河岸——這種與《靜靜的頓河》中的風景描寫酷似的場景,表述了生活的勃勃生機;另一方面,是科片金首次到達切文古爾時,在城鎮的外圍看到荒蕪的耕地和充滿夢一樣霧氣的小河,勾勒出切文古爾鎮中事業成果的不真實,以及不真實背后依舊貧瘠的生活。

以上種種,顯示了小說借意象以表達人物心理或事件本質的寫法,這些意象大體都是自然界中的事物,從感情色彩上來看,它們自然地以白天與黑夜為界,形成白天意象群和黑夜意象群。白天意象群包含了太陽、河流、土地、風、鳥等,總體上代表著溫暖、生機或是生活的困苦和貧瘠。夜晚意象群以大地為核心,意味著人物內心深藏的記憶以及睡眠中的依托,這類意象還包含了星星、異響、燈光和望不透的天空等,它們總體上代表寒冷、邈遠、恐懼和戰栗,反映了人物在黑夜中的孤獨與無所依憑。

借助于意象的營造和活用,小說把對人物孤獨的刻畫與自然物態聯系起來,使得人物的行動形成了在夜里感受孤獨、回溯過去、醞釀轉變,繼而在白天積極行動、找尋意義、追逐目標的完整閉環。眾多的意象在將人物心靈中的孤獨進行外化的同時,使小說深入到人物包含意識和潛意識在內的心靈層面。

三、象征:文化的失落與普遍的孤獨

小說中對人物孤獨的摹寫,是對作品誕生前一段時期的社會環境的反映,具有指涉現實的意義。而由于作者書中廣泛的象征手法的運用,使作品的孤獨主題又具有了民族文化的失落和普遍人性的困境兩個層面的象征性涵義。

從指涉現實的層面來看,小說中人物孤獨的原因和牽扯的事件都是作者所處時代的回聲。一方面,眾多人物的孤兒身份的形成和大量人物走上漫游之路,原因在于自然災害帶來的饑荒、動亂和農村凋敝,災荒造成許多人死亡,使活著的人不得不踏上四處流浪乞討的道路。小說成書于20世紀20年代末,作品中的這種社會背景正是俄羅斯農村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真實寫照,是作者依照自己的成長經驗展開的某種程度上的自敘傳。作家自述“生活立刻把我從一個孩子變成了成年人”[1],而作品中的孤兒也是像作家一樣被生活逼迫著過早成熟的人。另一方面,以火車為代表的新事物以及繁榮的現代大都市在作品中頻頻出現,但它們沒有拉近人物彼此間的距離或是增進人物內心的幸福。相反,火車把德瓦諾夫送到更遙遠的地方,使其內心更加孤寂,以至于他孤獨的夢境中也伴隨著火車形象;而大都市使人與人之間疏離化,謝爾比諾夫第一次目睹索尼婭之后產生的不是對美的欣賞,而是再也相遇不到的恐懼。凡此種種,照應了普拉東諾夫所提出的中心問題:“‘人的孤獨的聲音在這個充滿了事件、革命、戰爭和物理、數學、技術領域重大發現的世紀,是否能存在并保持完好?”[1]作品中人物的孤獨,反映了饑荒、戰亂、科技和新生活的巨大轉變給特定歷史時期的農民們帶來的心理上的惶惑和無法適應。

現實背景下的深層事物是文化,自然災害和沙俄失敗造成的戰亂“破壞了一個古老村莊的生活中一切穩定和傳統的東西”[5],小說借由對父親、母親的象征性書寫,在這一層意義上又成為民族文化失落的寓言。作品中,求索者人物們是不斷找尋愛情和真理事業的孤兒,對愛情和真理的追尋在形式上是對其生命中缺失的母愛和父愛的回溯,而深層則象征著對已失落的俄羅斯文化的尋覓。

以德瓦諾夫為例,求索者人物的父親也是不斷思考人生真相的殉道者,求索者人物以漫游的形式形成的對真理的探求,在書中表現為對父親探索過的事業的繼承。而這種在漫游中尋求人生意義和真理的做法具有深厚的文化根基:漫游——尋覓的結構模式,本身起源于古羅斯公國時期的基輔勇士歌[6],經由歷代文獻乃至于《死魂靈》《誰在俄羅斯能過上好日子》等不朽之作的層層轉寫,早已沉淀為俄羅斯文化傳統的一個精神向度。這種從道路中尋求真理的方式反映出的是“俄羅斯性格”的精髓[7],小說中對真理和人生意義的求索的主題,實質上是對俄羅斯文化相應傳統的再一次轉寫。德瓦諾夫對真理的堅定追尋,以及同樣自沉于當年溺死父親的穆捷沃湖中的行動,顯示著人物重新踏上父親的道路,而這一道路選擇源自俄羅斯文化傳統,人物的尋覓行動由此便以象征的方式與文化傳統聯結起來,意味著對后者的接續。

與尋父之路的文化內涵一致,書中對母愛的渴求同樣有其象征涵義。作品中的第三類人物索尼婭,每次出現都能將人物帶出孤獨與絕望,使人物獲得慰藉、啟迪與方向,她的這種特性恰是對俄羅斯文學中的索菲亞人物原型的繼承[8],內含著俄羅斯文化傳統中女性的智慧、寬仁和啟迪的力量。德瓦諾夫先后兩次面臨死亡時,其思念對象從母親變為戀人索尼婭,科片金的夢中母親與其精神之戀羅莎的形象合一,兩個案例顯示出精神孤兒們在尋求母愛之路上的替代性方案是接受愛情。從母愛到愛情,隱含著的是俄羅斯文化傳統中愛的化育人心的作用。

在為父親、母親形象增加象征意義的基礎上,作品的文化內涵得到了深化:孤兒人物過早失去雙親并帶來揮之不去的孤獨,代表著在災荒和新事物的雙重沖擊下,整個民族整體被迫割斷了文化傳統之后的蹣跚和恐懼,而人物對愛和真理的尋覓,便是對斷裂的文化傳統的重新接續的嘗試。重新聯結斷裂的文化之鏈并非易事,小說中以人物處于得與不可得的中間狀態隱喻了重拾并更新文化傳統的艱難。

小說中的孤獨還蘊含著第三重涵義。有學者指出,漫游的道路不僅是自然之路,還是“漫游者漫長的人生之路”[9]。從一般意義上看,人物渴望擺脫與生俱來的孤獨,而其最高目標是普遍的幸福,他們為此四處游歷,采用種種辦法探索而幾不可得,這正是對艱險莫測的人生之路的象征性摹寫。孤獨是滲透在普遍人性中的精神創傷,人為擺脫孤獨,雖付出種種努力而仍事與愿違的事并不鮮見,這其中智慧與情感、權勢與財富都未必奏效,孤獨的常存折射出人立于大地之上的恒久困境。作品在人生之路的這重隱喻上,使作品的指涉范圍進一步擴大,在具有的關注人之存在的象征涵義中,使《切文古爾鎮》這部作品留下了關于人生困境與道路抉擇方面的思想價值。

四、結語

借由人物、意象和象征三個層面的切分,可以看出普拉東諾夫在《切文古爾鎮》中對孤獨主題的整體言說方式。通過把人物放置在一個災荒頻仍的環境背景之中,作者塑造了孤兒式人物的集體群像,進而使孤獨成為人物內心揮之不去的存在。為擺脫孤獨,小說中的人物展開了漫游和建設烏托邦社會的行動,并在愛情和同志情誼之間猶疑反復、艱難抉擇。借助于白天意象群和黑夜意象群,作者營造出人物在白天和黑夜中的兩種不同但相繼的艱辛探索狀態,并把對人物孤獨的書寫拓展到包括意識和潛意識在內的心靈層面。

普拉東諾夫對孤獨處境的高度關注,不僅指向于特定時代背景中人物的生存困境,而且以象征的方式表達了對俄羅斯民族文化斷層的憂慮,展現了對接續民族文化傳統的期待。同時,作品還隱喻了普遍的人類生存狀態,使小說以深刻的哲學內涵和溫情的人文關懷而具有超越時間的意義?!肚形墓艩栨偂分袑陋氈黝}的深刻書寫,成就了作品的豐富內涵和不朽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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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普拉東諾夫.切文古爾鎮[M].古揚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97.

[3]巴謝.入眠之力:文學中的睡眠[M].苑寧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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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鄧鵬飛.《切文古爾》閱讀札記[J].中外文化與文論,2005,(01).

[6]劉亞丁.蘇聯文學沉思錄[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

[7]查曉燕.尋樂園——俄羅斯文學中的“大地周游”因素探析[J].國外文學,2005,(3).

[8]池濟敏.普拉東諾夫小說中的孤兒主題研究[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9.

[9]宋秀梅.烏托邦時代個體命運的藝術備忘錄:1920-1930年代普拉東諾夫小說創作研究[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6.

作者簡介:

段文博,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國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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