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札記（組詩）

西塘月色

長廊外，柳蔭下，夜靜謐

湖水波瀾不興，以寫實的手法

還原了高懸的明月

兩個光源體一上一下

成為鑲嵌在夜色中的眼睛

無風。柳條梳理齊整

如琴弦緊繃的琵琶，在清輝下

半遮面。一只水鳥

鉆進柳絲中，翅膀不慎觸碰了幾下

便有幾粒星星滴落湖中

在漣漪的唱碟上泛起一串音符

烏篷船遠遠行來

攪碎了一湖月色，青瓦重疊如書頁

被星光讀出晶瑩的露珠

在瓦片上留下淺淺的淚痕

螢火蟲從斑駁的墻根下飛到水面

渴望與湖水里的星星

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

又一只鳥兒飛過

從幽咽的湖水中，銜走一片月色

柳葉的鋸齒上，淚滴

心照不宣地閃爍著，讓疼痛的暗疾

從此下落不明

瓦當聽雨

春雨不緊不慢地下著

滴落的節奏如敲擊木魚

萬物復蘇的場景盛大且熱烈

每一次深情呼喚，每一次舒展筋骨

嘹亮純凈且毫無懸念

穿行在西塘，我只是過客

看雨水沖洗時光的妄念

聽雨聲覆蓋人間的酸甜苦辣

姹紫嫣紅在風中捧出印鑒與祥符

為古磚陶俑按印祥和安康

為蕓蕓眾生加持煙火氣息

在這里，無需理會歷朝歷代的滄桑

不必解析釉彩內心的沉重嘆息

花邊滴水，瓦當聽雨

別具異曲同工之妙。凝視磚雕

我逐字逐句從素面的至理收編鄉愁

而鄉愁深處，依然可以聽到

雨水滴落在形而上的筷籠上

滴答出萬般叮嚀

紐扣之戀

我執著地相信：星星就是西塘

釘在夜空的紐扣，把大塊大塊的云裳

扣在一起。而在九里灣頭

更多的星星十指相扣

導致流水止步不前

植入橋，弄，廊棚搭建的劇場

走與停不再由你

我在石皮弄里的一線天里

打開劇情，并置身其中

然而再也搜尋不到任何贊美之詞

更為精準地描述西塘

紐扣，看似一個道具

其實已是不可替換的主角

既然愛上了，就緊緊扣連

更多時候，紐扣不屑于設置密碼

它將曾被雪藏的千年水鄉

穿上五彩花衣，將中斷的章節

接續起來，防止情節

深陷停滯或流逝

就像我在紐扣博物館孤獨地寫情詩

但熱戀的紐扣并不孤獨

根雕幽思

不想打開密林之門。有些奇巧

必將驚艷你的意象

比如木材，不僅可以

為夜色補光，納貢溫暖

還能讓山水靈動

猛虎長嘯，雄鷹高飛，孔雀開屏

我至今都醺醉在木香里

無法從柔性十足的弧度里走出來

我曾恐懼于枯朽

人間如此遼闊，我卻一直奔波在

枯朽的遺忘里

在根雕館，凝望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些人物，動物，器物

讓我在深邃的震撼里洶涌

誰能想到，枯朽之木

竟能讓如畫江山栩栩如生

我再也挪不動腳步，必須

與張正秉燭夜談

懇請他拿起薄若明月之刀

為我在木質的暢想里

挖出帶雨的梨花和凋零的桃花

挖出柳暗花明與涅槃重生

作者簡介：鄒進，江蘇鹽城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揚子江詩刊》《詩選刊》等。著有詩集《在水之湄》《平原在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