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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電影的藝術表達研究

2024-05-06 21:15魏鵬卓
西部廣播電視 2024年2期
關鍵詞:長鏡頭家族美學

魏鵬卓

(作者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韓新媒體學院)

是枝裕和作為20世紀90年代“日本新電影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對于日本現代社會存在的問題具有強烈的指向性,從紀錄片到故事片的創作轉向使其作品在具有濃厚現實主義風格的同時兼具了導演獨特的藝術表達風格。

電影《小偷家族》以一個以偷竊為生的家庭為敘事基點,以這個家庭中的“兒子”祥太以及“父親”阿治撿到小女孩由里為契機,徐徐展開了對這個特殊家庭的描述。該影片貫徹了是枝裕和導演一貫的美學思想,以最為貼合現實的紀錄片式風格盡可能達到對真實細節以及社會問題的還原[1]。影片揭露了當代貧富差距較大下的日本社會中邊緣群體所遭遇的生存困境,導演賦予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家庭深厚的親緣羈絆,以美麗的幸?;孟笠约熬哂鞋F實警示意義的結局給觀眾無窮的余韻以及思考?!缎⊥导易濉纷鳛榈?1屆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成功地將獨特的東方美學色彩展現在世界舞臺上,是是枝裕和導演的代表性佳作之一。本文以該影片為例,解析是枝裕和導演作品的藝術表達風格,希望為今后中國藝術電影的創作以及發展帶來一定的啟發。

1 是枝裕和電影的紀實敘事分析

1.1 底層敘事構建家庭烏托邦

底層敘事即將視角聚焦于社會底層與邊緣人物的敘事手法。在影視中,導演通過戲劇化的方式展示此類人群的現實境遇、精神狀態以及生活環境,由此揭露出現實社會中存在的一系列復雜矛盾以及社會問題,在其中融入個人觀點以及人文主義關懷,發揮電影的教育功能、認識功能。20世紀90年代,日本的經濟衰退引發了嚴峻的社會問題。日本電影界興起了“新電影運動”,日本電影人逐漸摒棄了美國好萊塢的造夢式影片,將鏡頭瞄準了日本社會的邊緣群體,通過對該群體的生活表達映射日本社會所存在的問題。是枝裕和作為“新電影運動”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專注于對日本底層人群生活以及社會普通家庭的描繪,《小偷家族》作為其作品集中的“集大成之作”,以底層敘事的方式描繪了一個由沒有血緣關系的邊緣群體構成的家庭,在超血緣關系的基礎上重構了人們對于家庭組成的概念。在敘事對象上,導演并沒有選擇單純因為經濟貧困而生活潦倒的社會底層群體,而是將鏡頭聚焦于因為生活困難而去行竊的“小偷”群體。從敘事對象身份的選擇上看,“小偷”作為社會上的不法分子是令人厭惡的,他們的行為為人所不齒,但是枝裕和將“小偷家族”的行竊巧妙地處理成締結家族關系的紐帶,“小偷”這一社會身份構建了影片中的“家族”共同體,為影片敘事提供了基本動力。導演通過挖掘這一家庭中每一個成員背后的故事,展現了他們作為邊緣人群的苦衷和無奈,并且將他們的結合與家庭羈絆聯系在一起,角色身份屬性的復雜性、家庭構成的畸形與家庭氛圍的溫暖基調所帶來的矛盾深化了影片的戲劇張力,導演對于具有血緣關系的原生家庭矛盾的批判,進一步反映了日本現代社會中家庭普遍存在的問題,帶給了觀眾更深層次的思考。

1.2 零度書寫與生活流敘事

是枝裕和在影片中常以“零度介入”的方式對于影片進行“生活流”敘事,二者的結合能夠自然、平和地將故事娓娓道來,將生活中瑣碎的片段利用蒙太奇手法進行自然的拼接,還原生活的原貌,凸顯了是枝裕和導演對于紀實美學的追求[2]。法國結構主義理論家羅蘭·巴特于1953年在《寫作的零度》一書中首次提出了“零度寫作”這一概念,零度寫作可以簡單概括為作者不帶任何情感色彩地客觀敘述事件發生的全部過程。相較于“零度書寫”的理性,“生活流”敘事則是一種強調生活細節,注重對生活過程呈現的敘事方式?!吧盍鳌睌⑹聦τ诩毠澋谋硎鲇兄叩囊?,能夠讓觀眾更多地從細節中品味影片的真實感。從影片《小偷家族》中即可感知到導演對于這兩種敘事手法的高超運用。在對于“小偷家族”成員的行為進行描述中,導演并沒有因為這個家族的境遇采用居高臨下的俯視視角,而是采用的是一種平視的敘事視角,使得影片更具有一種冷靜克制的風格。這樣的敘事方式能夠讓觀眾在觀影時不受創作者主觀感受的影響,而是全身心地依靠自身對于影片的理解進行判斷?!凹彝ァ薄坝H情”“血緣”這幾個關鍵詞一直以來都是是枝裕和影片的中心主題,“生活流”敘事能夠通過生活細節的描繪,最大限度地再現這幾個中心主題的實感。在《小偷家族》的情節中并沒有很大的戲劇沖突,導演將鏡頭更多地聚焦于主角們的日常生活,但“生活流”敘事并不意味著平淡,反而暗流涌動的情感與錯綜復雜的關系都隱藏在了這種看似瑣碎的敘事下,在不經意間對觀眾造成心靈的震撼。在影片的最后,祥太在車上回頭,用口型無聲地對阿治叫出“爸爸”;由里在回歸原生家庭后,獨自在陽臺唱起了信代教她的歌曲,這些平實的小事都與影片前半部分的瑣碎片段形成了閉環,使觀眾在流動的細節中能夠理解導演欲說還休的情感。

2 是枝裕和電影的視覺語言分析

2.1 鏡頭留白的美學意蘊

留白又稱“余白”,是藝術創作中的一種常用手法。留白能夠以“空白”為載體在藝術作品中達到“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為藝術作品渲染出詩性的美學余韻。留白之法常見于美術、文學作品中,在電影藝術誕生后,留白自然而然地運用到了這門敘事藝術的視聽語言中。電影相較于其他藝術具有更為獨特的聲畫表達方式,鏡頭語言的直觀呈現能夠讓電影在敘事時高度還原生活的原貌,但過于直白的表達也減少了觀眾對于故事內容的想象空間,使影片的美學意蘊大打折扣。在影視創作中正確地使用留白這一形式能夠較好地處理鏡頭語言“隱”與“露”的關系,使影片具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美學余韻。是枝裕和作為當代電影大師深受中國傳統美學的影響,他的每一部影片中都有大量的留白,電影《小偷家族》中的留白更是隨處可見。在該影片中一家人在屋前看煙花的場景就可以展現出導演對于東方美學的極致追求以及對鏡頭留白的出色把握。在這個場景中煙花并沒有出現,一家人都在努力地探著頭,想要窺見煙花的綻放,但四周聳立的高樓其實完全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導演在此處隱晦地表達出這個家庭不被社會認可。觀眾雖然并沒有看到煙花的鏡頭,但煙花綻放的聲音與一家人在一起的溫馨畫面能夠對觀眾的視覺起到補充作用。留白在此處為影片突破了畫面的局限性,幫助觀眾在腦海中完成情景再造,觀眾腦海中的抽象情景與影像的具象畫面形成互為補充的關系,實現了從視聽審美空間到心理審美空間的突破。從觀眾作為審美接受者的角度上看,鏡頭留白“象外之意”的呈現能夠深化其審美體驗,讓觀眾在觀影時充分地發揮主觀能動性,根據自身的理解和想法為影視作品注入新的生命力;從藝術創作者的角度看,鏡頭留白作為與觀眾產生情感連接的紐帶,能夠讓影片與觀眾實現良性互動,實現藝術的再創造,讓觀眾深度參與到影片意義的生成過程。由此可見,留白之于電影藝術的視聽表達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藝術創作者對于留白藝術正確的運用能夠豐富影片的美學意蘊。

2.2 長鏡頭勾勒情感表達

長鏡頭指對于一個場景或一場戲進行連續的拍攝,形成一個較為完整的鏡頭段落。長鏡頭所表現的時空連續性是紀實主義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缎⊥导易濉费永m了是枝裕和導演質樸寫實的風格,該片中一些堪稱經典的長鏡頭使用引人深思。在一家人在海邊嬉戲打鬧的那場戲中,導演采用了遠景長鏡頭,從奶奶柴田初枝的視角出發記錄了一家人在海邊其樂融融的畫面,導演將海景與一家人和諧相處的畫面結合到一起,能夠讓觀眾適時地沉浸在溫情的氛圍當中,但畫面一轉,奶奶凝視著海邊無聲地說出“謝謝你們”又為這個場景添加了哀傷的情調,同時也將觀眾從溫情的氛圍當中抽離,提醒了觀眾這家人的關系是不合理的。在這個場景中,長鏡頭的運用為看似平淡的場景注入了多樣的情感,是是枝裕和導演個人美學風格的體現[3]。同時,該電影大多數場景都是在逼仄狹小的室內,是枝裕和運用長鏡頭的拍攝手法,加以豐富的景別綜合運用,并且融合大量“畫中畫式”的框架式構圖來捕捉演員最為真實的狀態,使影片表現出一種非戲劇化的舒緩效果[4]。在信代為由里洗澡以及燒掉由里原先的衣服時,導演運用長鏡頭的拍攝手法記錄由里與信代“母女關系”的締結。這里的長鏡頭在敘事抒情的同時,也更加突出了兩位演員精湛的演技,描繪出由里在此刻得到了原生家庭從未有過的溫暖,以及二人建立的親情羈絆。長鏡頭在此刻的運用能夠更好地讓觀眾沉浸其中,構建出“家族烏托邦”式的美好幻象。

3 是枝裕和電影的主題分析

3.1 個體家庭的親緣羈絆

“烏托邦”指人類思想意識中一個完美的社會形態,是被人所虛構的世外桃源。在電影《小偷家族》中導演一如既往地延續了在作品中對于“家庭”這一主題的關注。在該影片中,一些被社會或原生家庭所拋棄的人組成了一個偶合家庭,家庭成員在這個偶合家庭中能夠感受原生家庭不能給予的溫暖,構建了一個“家庭式烏托邦”的影像。導演在影片敘述中引用了著名兒童作家李歐·李奧尼所著的《小黑魚》故事:在海底有很多很小的魚,它們很容易被金槍魚吞到肚子里,最終在小黑魚的帶領下,它們匯聚起來變成一條大魚,把金槍魚趕跑。這個故事在影片中反復講述暗含著對這個奇異家庭的指涉,小魚們在一開始是為了生存而匯聚在一起,“小偷家族”每個成員最初的連接也是基于一定程度的利益捆綁,比如家庭成員會考慮奶奶的養老金,阿治和信代生不出孩子,所以收留了祥太。但導演想傳遞的是,“小偷家族”不僅僅存在著利益關系,家族成員們的朝夕相處會讓這個擬態家庭產生情感,這都讓影片主題更加復雜和深化。但這個烏托邦的破滅又是迅速的,導演在影片中提出了“選擇”家庭這一概念,這個家庭中的成員都是依靠“選擇”與“被選擇”聯系到一起的,奶奶去世后這個家庭的經濟狀況惡化,而家庭成員對于祥太的“拋棄”則意味著這個烏托邦家庭真正的瓦解,理想化的家庭幻象終將被現實所瓦解,這個游走于法律邊界之外的家庭不會被社會所包容,這是導演對于理想主義的打擊,但影片中所傳遞一家人彼此守望與聚集的力量并不能為悲傷的結局所傾覆,這種先揚后抑的情愫會在影片結束后一直縈繞在觀眾腦海,使觀眾余味無窮。

3.2 對邊緣群體的人文關懷

與其他的藝術形式相比,電影的再現功能使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觀照一個社會或民族所具有的精神文化內涵。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不僅流露出一種物哀美學的細膩情感,也具有濃厚的新現實主義美學特征,在表達日本民族精神文化的同時融入了個人的人文關懷,《小偷家族》以描繪一個無血緣關系家庭的故事為主線,引出了傳統家庭被解構后引發的諸多社會問題。影片中的奶奶初枝每月從政府領取養老金,在自己狹小的房子里收留了一群跟她一樣無依無靠的“親人”,在初枝去世后,一家人隱瞞了她去世這件事,繼續向政府領取養老金。在這里折射出的其實是日本的福利保障體系存在的漏洞以及日本社會嚴重老齡化的問題。在家中擔任父親角色的柴田治,在工地意外受傷后因其臨時工的身份沒有得到任何的賠償,間接地反映出了日本社會在二戰過后,就業形勢嚴峻,國民保障體系存在一些漏洞。祥太、由里和亞紀作為家中的孩子,在原生家庭中并沒有享受到親情的溫暖,反而是在“小偷家族”中感受到了家的溫馨,充分暴露出了日本社會現存的兒童問題,最后信代在審訊室的一段獨白更是將兒童問題的探討推向了高潮——“生下孩子就自然成為母親了嗎?”導演在直指日本社會現存問題的同時,也在影片中流露出了自己的人文關懷精神,“小偷家族”的“家庭式烏托邦”為這群邊緣人物構建了一個超脫于現實社會之外的桃花源,在這里奶奶初枝能夠享受到子女膝下承歡的天倫之樂;不能生育的阿治和信代能夠養育子女;祥太、由里和亞紀能夠感受到長輩帶來的關懷。導演對于日本現存的社會問題具有一種哀其不幸的無力感,對于社會問題的解決抱有著無限的期望,社會批判和人文關懷在其影片中很好地糅合到了一起[5]。

4 結語

筆者在文中通過對電影《小偷家族》分析,對是枝裕和導演作品的藝術表達進行研究,是枝裕和的作品兼顧了物哀美學以及新現實主義美學思想,能夠在充分暴露社會問題的同時融合濃厚的人文關懷精神?!缎⊥导易濉纷鳛楂@得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的影片,以日本的民族精神以及文化為主要依據,向世界有效傳達了日本的審美風向以及傳統文化,對于中國藝術電影的藝術表達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也為中國同類型電影的創作提供了一種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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