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痔瘡藥停產

牛荷

圖/視覺中國

日前，“知名痔瘡藥停產后價格上漲十多倍”沖上熱搜。沖上熱搜的痔瘡藥，商品名叫“太寧”，有膏狀和栓狀兩種劑型，對應的通用名分別是復方角菜酸酯乳膏（以下簡稱“太寧膏”）和復方角菜酸酯栓（以下簡稱“太寧栓”）。太寧膏的規格為20克，太寧栓則有6枚和12枚兩種規格，每枚3.4克。

《中國新聞周刊》查詢多個電商平臺，發現6枚規格太寧栓的網購價格約為二三百元，一盒太寧膏的價格約為四五百元。價格上漲前，6枚規格的太寧栓為20～40元，12枚規格的價格為40～80元。走訪多家線下藥店的過程中，多名藥店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藥店沒有太寧栓和太寧膏，因為價格過于昂貴，進貨也不會有人買。

西安楊森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西安楊森”），是上述痔瘡藥在國內唯一的生產廠家。西安楊森成立于1985年，是一家中外合資的藥企，由美國強生子公司比利時楊森制藥公司與陜西省醫藥總公司等四家國內企業聯合投資成立。比利時楊森制藥公司由比利時知名化學家、藥學家保羅·楊森1953年創建，1961年被美國強生公司收購。

西安楊森相關工作人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去年11月，公司已申請太寧栓和太寧膏停產，之后向國家藥監局提交了藥品撤市的申請。該工作人員表示，現在能在網上買到的藥品，都是之前的藥品存貨。公司目前沒有其他治療痔瘡的藥物，如果患者有用藥需求，建議就醫咨詢。

藥品價格漲了十幾倍

隨著太寧栓和太寧膏的停產，相應藥價開始一路狂飆。去年11月停產后，不到半年時間，兩款產品的藥價上漲了十幾倍不止。

居住在湖北省武漢市的陳鋒，是一名肛裂患者，長期使用太寧栓和太寧膏。陳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今年2月份，他回縣城老家后發現，縣城的太寧栓基本被搶購一空。陳鋒說，最初從20多元漲到80多元、100多元時，大家還能接受，但最近一下子漲到三四百元一盒，就很難接受了。

多個線上購藥平臺上，太寧膏和太寧栓的藥價，處于波動中。4月9日，一名網上藥店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前一天6枚的太寧栓還是200多元一盒，第二天同樣規格的藥，價格漲到了400多元?！艾F在進貨價格漲到好幾百元?！痹摴ぷ魅藛T表示。

西安楊森前述工作人員表示，公司根據國家有關藥品的銷售規定，先將藥品銷售到指定的、簽訂合作協議的醫藥公司，藥品經歷層層經銷商，最終被銷售至藥店和醫院。公司作為生產廠商，不對藥店渠道的任何價格進行干涉，包括零售價格。

這兩款藥物的成分存在差異，但均含有角菜酸酯。角菜酸酯的主要功效是清熱解毒、養胃通便。說明書顯示，角菜酸酯是一種紅藻綱海藻中的提取物，“角菜”也稱愛爾蘭苔膠，以傳統的采集地——愛爾蘭一個小村莊命名。從海藻中提取的角菜酸酯，可以在肛門直腸黏膜表面形成一層覆蓋膜，這層膜可長時間覆蓋于黏膜表面，對有炎癥的或受損的黏膜起保護作用。關于停產，西安楊森給出的原因是，復方角菜酸酯的主要活性原料為天然提取且不可再生，目前全球范圍已無原料可持續供應生產。

湖北省武漢市一家三甲醫院的藥師趙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因原料缺乏而停產的情況，大多發生在含有天然提取物的中成藥上。比如，有一種叫做羚羊角膠囊的藥物，需要從羚羊的角中提取天然藥物成分，但羚羊是珍稀動物，所以這款藥最后就停產了。國家中藥材質量評估與創新聯盟副秘書長賈海彬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藥企做藥品研發時，一定要先考慮原料的可持續性，提前對原料藥的資源情況摸底。就他了解，國內一些藥企，研發含有天然提取成分的藥品時，因未提前對天然成分的資源狀況深入了解，遇到原料突然枯竭，不得不終結藥物研發。

依照藥品說明書，太寧栓和太寧膏都屬于復方制劑，兩款藥品中既有中藥成分，又有西藥成分，都屬于外用非處方（OTC）藥物。早些年，西安楊森趕上了國內OTC藥物蓬勃發展的階段，曾研制出嗎丁啉、達克寧等多款知名度高、在國內年銷量上億元的OTC產品。近些年，西安楊森開始轉型，從以OTC藥物為主導轉向處方藥與非處方藥共同發展的市場模式。

藥品和醫療器械市場智庫Citeline首席分析師周淑華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如果太寧栓是西安楊森的重磅產品，企業不太可能在原料供應上出現短缺問題，這不符合企業所追求的利益原則。如果這款藥品給企業帶來足夠的經濟效益，企業也可能考慮人工培育上述紅色海藻，盡力避免藥品停產的局面。在他看來，停產背后的核心原因，不太可能僅是原料供應短缺，也可能和企業未從該藥品上獲得足夠回報率有關。

據《醫藥經濟報》2015年的報道，1980年，復方角菜酸酯栓在法國上市，2001年引入中國市場，最先由西安楊森在國內上市，商品名為“太寧”。此后，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批準了復方角菜酸酯栓和乳膏劑在國內上市。

資料顯示，上市后，太寧栓和太寧膏一度名列國內痔瘡藥銷售市場前列，但后來因其價格高于國產的馬應龍痔瘡膏等原因，在市場競爭中逐漸暗淡。數據顯示，2021～2023年，國內太寧栓的銷售額分別為7000萬元、7800萬元、7700萬元。素有“痔瘡一哥”之稱的馬應龍的2023年財報顯示，其去年治痔藥品的營收達到12.9億元。

還有替代藥品可用嗎？

痔瘡是最常見的肛腸疾病，由于肛管或直腸下端的靜脈叢充血或瘀血并腫大，易出現排便時出血、疼痛、肛門瘙癢、脫垂等癥狀。據2015年發布的《中國成人常見肛腸疾病流行病學調查》顯示，國內18歲及18歲以上城鄉居民肛腸疾病總患病率已超過50％，痔瘡患病率高達49.1％。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肛腸科一區主任醫師孫松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般而言，在痔瘡患者中，50％的人不需要用藥就能緩解，另一部分患者通過使用外用藥、坐浴等方法，多數都能明顯緩解癥狀。95％的痔瘡患者都不需要做手術。廣州三甲醫院一位肛腸科醫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般根據嚴重程度，痔瘡分為I級、II級、III級、IV級、一般達到III級以上的患者才建議手術。

趙晗所在的醫院，一直沒有進購過太寧膏和太寧栓，而是使用其他痔瘡藥物。今年3月份，因為藥價上漲，曾有患者向趙晗詢問，是否有其他藥物能夠替代太寧栓這款藥。趙晗表示，市場上有很多可替代藥物，主要包括外用藥和口服藥兩大類，比如氫化可的松乳膏或栓劑，以及口服的地奧司明片，主要用于調節靜脈張力，緩解病癥。

陳鋒之前嘗試過其他痔瘡藥物，但感覺太寧栓和太寧膏的效果更好。趙晗表示，一般看一款藥物的臨床效果，需要結合臨床試驗數據去看?；颊邆€人認為某款藥物的效果好，是最低級別的循證醫學證據參考。他解釋，太寧栓和太寧膏的藥理作用，僅僅是形成一層保護膜和起到潤滑的隔絕作用，單獨涂氧化鋅、凡士林，也能起到這一作用。他注意到，國外關于角菜酸酯的相關臨床研究數據很少。國內對于太寧栓的研究，大部分是聯合用藥治療。趙晗表示，這些研究基本都是回顧性的研究或者觀察性的試驗，參考價值有限?！罢w而言，太寧膏和太寧栓的循證醫學證據沒那么充足?！壁w晗說。

發表在《中華胃腸外科雜志》上的《便秘經肛給藥治療中國專家共識（2022版）》中寫到，復方角菜酸酯栓可在直腸形成黏液樣彈性凝膠，適用于痔瘡合并便秘患者，妊娠和哺乳期婦女可安全使用，推薦等級為強推薦。趙晗表示，推薦等級的強弱并不完全等同于循證醫學證據的高低。

孫松朋表示，當前即使沒有太寧栓，也有很多辦法處理便秘，且更常用和有效，比如，定時規律排便、形成健康的飲食習慣等。不過，對孕期的痔瘡患者而言，除了太寧栓，基本沒有其他對癥的可替代藥物選擇。多名線下藥店的工作人員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用太寧栓的患者，孕婦占比較高。太寧栓的成分包括角菜酸酯、二氧化鈦、氧化鋅和滑石粉等輔料，孕婦可在醫師指導下用藥。

孫松朋表示，基本所有藥物，都無法對胎兒進行臨床安全性的觀察，孕婦應該慎用。就痔瘡類藥物而言，大部分都是孕婦禁用或慎用。女性處于孕期，尤其是懷孕后三個月內，用一些痔瘡藥，容易引發流產等風險。前述廣州市三甲醫院的肛腸科醫生表示，除了太寧栓，其他痔瘡藥基本都會含有麝香等中藥成分，屬于孕婦禁用藥物。

孫松朋建議，妊娠期女性痔瘡患者，可以進行溫水或溫鹽水的坐浴，已有明確的臨床研究數據證實，這種辦法能緩解痔瘡癥狀?！耙话忝刻靸纱?，三十多度的水溫，坐浴十多分鐘就可以?！彼f。此外，妊娠期的痔瘡患者，還容易出現便秘，可以通過增加膳食纖維的攝入等方式改善便秘問題，也能緩解痔瘡引起的出血、脫垂等問題。

趙晗說，對于不方便進行坐浴的孕婦痔瘡患者，可以短期小劑量地使用外用的糖皮質激素軟膏，比如氫化可的松乳膏，這款藥并非對癥的痔瘡藥，只起到緩解癥狀的抗炎作用。前述廣州市三甲醫院的肛腸科醫生說，對孕婦痔瘡患者而言，也可以考慮熱敷。

“沒必要只盯著這一類藥，國內可選擇的痔瘡藥還有很多?！睂O松朋表示，雖然目前已經上市的痔瘡藥物，并沒有和太寧栓、太寧膏所含藥物成分類似的藥物，但太寧栓和太寧膏并非臨床上治療痔瘡的主力藥物，從臨床治療上看，這兩款藥的退市不會帶來太大影響?！皼]必要跟風囤藥?！彼f。

（文中陳鋒、趙晗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