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挽歌

唐亞平

1

一條河流入另一條河

在一頁紙上背井離鄉

水有獨到的地方

像神出鬼沒的欲望

像時隱時現的我和你

盲目之水放射著光芒

閱讀彼此的波浪

月亮看見月亮

萍水相逢的刀

刃是絕對的平面

懸空之水游刃有余

２

一滴水投入另一滴水

在投入中背叛

在背叛中投入

彼此成為欲望

彼此成為病毒和藥物

彼此成癮

鏡中的露珠日漸失明

眉飛色舞的蝶

毫無夢想的花臉

變態是一種成長的把戲彼此成為煉獄

蝶與蛹的輪回

生之妖魅

死之嫵媚

混淆睡眼與死亡

身為溫床

夢是純粹的經歷

彼此成為無夢的夢鄉

在不敢哭泣的地方

想象夢中的花朵

含苞欲放

投入鏡子的懷抱

被鏡子謀殺

那只在家門口打盹的母狗夢見

兒女們身在異鄉

看家的本事沒有用處

家已成為生存的野心

３

天空無從體驗墮落

與月亮私奔的云

千嬌百媚

輕浮是云的天性

懸置的姿態無所適從

云何以懷疑天下的水

像天空懷疑海洋

像身體懷疑欲望

云想墮落的時候

大雨便傾盆而下

成群的水母翩然而至

以吞噬的方式包容一切

生就海的體形

像雨落于水中

水是如此風趣

喜歡玩匿名的游戲

一只和季節妥協的蘋果

紅顏薄命

回憶腐爛的日子

蘋果忘了蘋果的滋味

水果是一種不確切的身份

貌似一種家居的擺設

沒有胃口

沒人吃

風不動聲色

拒絕可以避免一切

就是今天了

我和你彼此錯過

以后的日子便將錯就錯

這是最初的神話

遙遠的故事

敘述剛剛開始

無法更改的過去

蘋果知道自己的謎底

昂貴的謊言

致命的甜蜜

愛比死更孤獨

欲望是死亡的把戲

晦暗的海

這水又深又渾

被水顛覆的魚目睹

一滴水剽竊另一滴水

一滴水毒死另一滴水

吞噬太陽的水

被太陽吞噬的水

一片虛妄

無聊的把戲無聊地誘人

迷失的欲望像一個棄嬰

血肉模糊

有人聽見哭聲

不知在哪里啼哭

在臟透了的地方

一條長白菌的陰溝

一個醫院的下水道

和一群古怪的魚彼此吮吸彼此寄生

用欲望的篩子篩水

時間抽空了一切

那欲望露出傷口露出白骨

為了逃避爛熟的地方

把自己賣給自己

這是醫院的把戲

醫生的臉像一張皮影

違背疾病的表情

我叫得聲嘶力竭

我聽不見自己的叫聲

一場皮影戲

沒有配音

那只在別人的屋檐下

養尊處優的燕子

喪失了飛翔的欲望和能力

4

欲火中燒的太陽

在天邊沉淪

像在自己的灰燼中

安眠的炭火

落日紡織著飄渺的云霞

華麗的絲綢在風中腐朽

血本無歸的夜

血本無歸的身體

如此細膩的血肉

在欲望中變成野獸

被鏡子囚禁

一只自慰的狗

在鏡中獲得孤獨的高潮

舔食咸腥的精液

懷孕的玻璃滿腹怪胎

在鏡中表演

所有看得見的欲望

腹中的胎兒互相剽竊

剽竊欲望

一個人也可以獨自做愛

在身體不能到達的地方

欲望也不能到達

缺陷使人如此陰險

遺傳的咒語致命的荒誕

水與鉆石的隱私更像謠傳此時月亮

出來

用她的孤獨霸占星空

冰會怎樣面對過去

回憶的閨閣猶如青樓

撒尿的聲音不絕于耳

一條從冰箱里拽出來的蛇

留下欲望的地址

死亡是一條街一道門牌

5

那滴水沒有落腳之地

那條河沒有流向

水背叛了河流

河流背叛了水

墮落與深淵不分彼比

身體向欲望借貸幸福

鏡中的尸體債臺高筑

溫暖的夜色在夢中腐敗

無數的蛆蟲往肉里鉆

在狂奔的身上抓住自己

抓住的只是影子

我的手也許是你的手

我的胃也許是你的盲腸

我們彼此成為異鄉

死是一個節日

愛像一場月蝕

想躲進平常的日子里

想生活在自己的身體里

讓欲望拯救生命

讓生命拯救欲望

貼身的秋天日漸蕭條

此時欲望和身體彼此眷念

快樂像一次寒噤

6

一個身體投入另一個身體

像一棵樹投入另一棵樹

視死如歸的植物

想開花的時候開花

想結果的時候結果

想落葉的時候落葉

藤木植物樂于命中的糾纏

夢中的枝條輕輕地抽打

鏡中的黎明

亂倫的花朵姹紫嫣紅

讓時間投入自己的懷抱

老是一種權利

時間的權利

我的權利

樹的年輪如此美妙

一環套一環

死會解釋圓滿

上帝的關懷尤如睡眠

夢是幽靈的客棧

不知何時換一次床單

體貼睡眠

化身為霧

漫天大霧讓上帝迷糊

光穿行在霧中

神不守舍

天空的欲望讓人心慌

是欲望馴服身體

是身體馴服欲望

一塌糊涂的季節

水和鏡子看得透

摸不透

秋天爬上云的背脊

誰能體會一朵花

開放的暴力

統治天空的鳥

落光了羽毛

是身體背叛了欲望

是欲望背叛了身體

7

一滴水投入另一滴水

一條河流入另一條河

用水供養水

用身體供養身體

如此純粹的欲望

讓生命豐滿明亮

澄清欲望的河流

澄清河流的欲望

通天的快樂透心的涼

8

一棵樹投入另一棵樹

一個身體投入另一個身體

像一粒種子投入一片土地

在欲望中沉睡

在欲望中蘇醒

和生命一樣樸素

和生命一樣輝煌

讓生命感到自由的欲望

讓欲望感到自由的生命

樸素的欲望使生命高貴

只有快樂沒有過失

一滴水投入另一滴水

一條河流入另一條河

彼此成為欲望

如此純粹的欲望

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

我是你的天堂

你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