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

夏　陽

廚娘，丈夫早逝，寡婦。廚娘膝下無子，和女兒春紅，秋紅在榮塘街上開了家“廚娘飯店”，謀生立業。

廚娘飯店有一道神秘的招牌菜——黃牙頭啤酒燒豆腐。

此菜頗為講究。魚為夏陽河里野生的黃牙頭，“南昌”牌啤酒，加上茶口村的豆腐和夏陽崗上的新鮮泉水，四者缺一不可。這道半湯中辣菜佐飯下酒皆宜。黃牙頭酥香鮮嫩，豆腐爽口滑喉，湯汁乳白清甜，加上醇厚的辣味，讓食者大汗淋漓，渾身舒坦，過后回味悠長。

廚娘飯店天天爆滿，全鎮的政府接待、紅白喜事、親友聚餐、壽誕宴席和商賈往來，均首選廚娘飯店。進門者，必點招牌菜，再添幾道小菜，酌幾兩谷燒酒，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黃牙頭、啤酒和豆腐有專門的供應商，水則請一老漢駕一牛車，往返夏陽崗，一天兩趟，風雨無阻。廚娘單獨設了個廚房，親力親為，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包括女兒秋紅和春紅。她讓春紅掌勺大廚房，秋紅帶領三個女招待，負責招待顧客。廚娘只做招牌菜。

同行不服氣，偷偷采購這些原料，試做過多次，卻是一種苦澀的怪味。

幾年下來，廚娘獨霸市場，成了當地屈指可數的大富人家。

可惜，人再富有，也難免一死。

臨死前，廚娘召集女兒們商量后事。所謂商量后事，其實是分割財產。

廚娘提出一個繼承招牌菜，一個繼承廚娘飯店和所有的家產。廚娘的話音剛落，秋紅伶牙俐齒：“招牌菜，我讓給姐，我不懂燒菜?！?/p>

廚娘冷看了秋紅一眼，說：“好吧，就這樣分?！?/p>

春紅憨厚老實，不善言辭，心里明白妹妹搶了大頭，委屈得淚水漣漣。

廚娘單獨留下春紅，說：“崽啊，錢沒有用的，關鍵要會賺。有門手藝，比什么都強！”

春紅含著淚點頭稱是。

“秋紅這幾年管著營業，貪了不少錢，這瞞不住我。她喜歡錢，給她好了。沒了招牌菜，沒了活水來，那點錢，有也是坐吃山空?！睆N娘繼續勸道，“老實人不會吃虧！你有一技之長，怕什么？我不會把招牌菜給秋紅，她太貪，會把招牌菜做濫，砸我牌子?！?/p>

春紅止住淚說：“我懂了！”

“我現在教你做招牌菜。我之所以神神秘秘，一是保住我們飯店的競爭力，二是怕我死后你們姐妹為分家打得頭破血流，丟我的臉。

“你先把豆腐紅燒放剁椒，洗鍋后放油，小火煎香黃牙頭，再加入一瓶啤酒，燒滾后，直接澆在豆腐上面，撒上蔥花就行了?！?/p>

春紅努力記憶著。她突然發現疑問：“怎么湯里不加水？”

廚娘微笑：“秘訣就是只加啤酒不加水，一加水就苦！”

“??？”春紅睜大眼睛。

“那你用夏陽崗的泉水做什么？”

“用來洗魚，當自來水用，用不完就倒掉?！?/p>

春紅驚呆了。

廚娘得意地說：“指定用夏陽崗的泉水，是為了迷惑同行！”

春紅委屈地問：“你的招牌菜就這么簡單？”

“是！神仙味道都是簡單的做法。廚娘飯店生意這么好，靠的不是招牌菜，而是招牌菜的障眼法。招牌菜的秘訣不在菜里，在菜外的功夫！

“榮塘這地方太偏，你去拖船埠開一家。我在國道邊幫你找好了地方。那里離豐城、樟樹近，客多?！?/p>

春紅終于明白了，感激地抱住自己的娘放聲痛哭。

半個月后，廚娘溘然而逝，姐妹分家。

表面上撿了天大便宜的秋紅，沒了招牌菜，生意日漸清冷，勉強撐了半年，就把廚娘飯店關了。錢是有，但用一張少一張，過一天短一天。

位于拖船中學門口105國道旁的春紅飯店，一道神秘的黃牙頭啤酒燒豆腐，讓饕餮之徒云集，生意如日中天。

一個可憐的壯漢、騎著摩托車、風里來雨里去，從拖船埠到夏陽崗往返30公里，每天三趟，常年不懈。壯漢每次小心翼翼搬運著泉水，生怕灑出一滴……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