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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的日子

2009-10-24 00:59
紅巖 2009年1期
關鍵詞:女店主小范

徐 巖

小范就是個伙計,鄉村大戲院旁邊一炒貨鋪的伙計。

從上午九點開始,一直到晚上八點半鐘,十多個鐘頭他腰里扎著圍裙站在炒鍋前,揮鏟、翻勺,兩只胳膊不停地甩動,直到炒貨有了成色出鍋,才歇上十分鐘。這十分鐘里鍋要歇涼,要不溫度太高,下一鍋的炒貨會糊底,沾缸子。小范會在這十分鐘里喝些水,抽一支煙,再拿毛巾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小范二十一歲了,人長得矮墩墩的,話少臉上卻總是掛著笑。其實二十一歲算小嗎?在他們鄉下那不算小了,跟他班對班的有多少都當娃的爹了??伤€得低三下四的來城里給人家打工。管他工錢的老板娘姓蔡,叫蔡芹,因為比他大上幾歲,才叫他小范的。剛到蔡記炒貨鋪找活的時候,老板娘看了他的身份證后跟他說,小范我可跟你說清楚了,這活聘下你行,但有兩點你得記下了,別怕吃苦,炒貨是累活臟活,光能吃苦不行還得不厭其煩。另外一點得守譜,不能早來晚走的誤了干活。小范對女老板提出的兩點要求沒覺得有什么異議,滿口應承下來,但對女老板叫他小范卻打心里不樂意,叫他大名多好,范偉強,響亮悅耳,可小范卻俗氣得太多了。但是他在心里轉念一想,自己不就是個窮孩子嗎,叫啥都是個稱謂,窮講究個啥呀?

小范打坐上長途汽車離開景鎮范家村的那一刻起,心就涼了半截。

他覺得活著實在是太沒意思了,都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了,還挨父親一頓暴打,受點皮肉之苦倒沒什么,他丟不起人。

范家村左鄰右舍的叔伯大爺、嬸子大娘,都趴墻頭門縫的看著呢。自己因為跟爹吵架挨打倒不打緊,只是繼母的事讓他覺得丟人,真是太丟人了,像吃飯時發現了碗里有只蒼蠅一樣。

這里長話短說,繼母的事被小范無意中發現了,他震驚之余覺得自己血脈賁張,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多丑的事啊,做事老實的爹剛娶了那個女人一年的時間呀,怎么就又被另外一個男人壓到了身子底下呢。那另外一個男人是副村長,要模樣沒有模樣,要人品沒有人品,只是因為手里頭有個破磚廠,在村東頭的黃泥灘上建了窯,方牛皮起來,方財大氣粗起來,方被聘為副村長的。小范的爹就是在副村長的手底下干活,管著十幾個本村鄰村的燒磚工,既支嘴又干活,沒日沒夜的掙那千八百塊錢的生活費。

小范在心里罵了一句話,豺狼。他罵的是那個道貌岸然的副村長,也罵人模狗樣的繼母。他看見的那一幕真是讓他吃驚,爹在窯上下苦力賺錢,爹的女人卻在家里偷男人。你說做壞事的人不是豺狼又是什么,小范當時就火冒三丈了,他一腳踢開了木板門,沖進去把桌上的一把舊瓷茶壺抓起來,猛地摔到地上。破瓷茶壺極為刺耳的碎裂聲,震得那兩個正忘乎所以的裸體男女目瞪口呆。

晚上爹拿木拌子打他時,小范不吭聲,只是感覺屁股每疼一下他就在心里罵上一句,豺狼。

他把老實巴交的爹也算到了豺狼的圈里,他替爹感到羞愧。當他把這件丑事告訴給下了工的爹時,爹不但沒有惱怒,反到罵了他打了他,還罵他不懂事,險些砸他們一家子的飯碗,并告誡他今后再管閑事就從家里滾出去。

炒貨店的店鋪是兩間窄得不能再窄的偏廈子,灰磚砌墻,到頂后掛著灰條子。墻壁和屋角上都懸著灰嘟嚕和蜘蛛網。兩間房并排著中間隔到木板門,外面擺一大炒鍋,炭火正旺,煙氣香氣合一起順著無玻璃的窗口飄出去,如同酒店飯館那攬生意的幌。里間是女老板的臨時休息間加倉庫,靠墻堆滿了各種待炒的貨,有葵花籽、杏仁、核桃,有松樹籽、花生和榛子、無花果。小范每天炒得最多的貨就是兩樣,榛子和葵花籽,榛子二十五塊錢一斤,葵花籽每斤六到八元錢,產地多是黑龍江和內蒙古,個大籽也飽滿,炒到了火候就賣得好。

小范憑著他在家里輟學兩年多燒飯的經驗竟然把這些農產品炒得香氣撲鼻,像模像樣,他一邊揮著鍋鏟干活一邊在心里面想,這是一份相當好的工作呢,自己千萬得干好,每個月給一千三百塊錢不說,還管兩頓飯,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

隨著小范的認真做活,蔡記炒貨店的生意竟不知不覺的好起來。

在范家村,小范算是有文化的孩子,母親去世后父親也沒有讓他輟學,就一直供他念書,當然這里面是有姐姐大菊的功勞的。嫁了人的姐姐趕回家給爹弄了一桌酒菜,還掏出幾百塊錢說給弟交學費,說都三代了,咋也得讓老范家出一個讀書娃,日后弟的學費她和姐夫包了。小范就又念了兩年書,可終是腦袋苯沒有學成,可不學成又能咋,鄉下孩子出息的少,權當多讀些書識些字賺個羽翼豐滿,將來不愁用不上。

輟學那段日子,小范呆在家里幫爹干活,讀閑書。他跟鎮子里住的同學王日亮借了一大抱書,小說、生物、航天等各方面內容的書都有,因為王日亮的母親在鎮圖書館上班,這就方便了他們倆。村里人沒把小范考不上大學的事當成一回事,他們倒是覺得他識文斷字的要派上用場,寫家信的、描對聯的,包括寫上訪材料和去銀行貸款起草保證書的,都樂呵呵的來找小范。這些活計對于小范來說都是三腳貓的小事情,伸伸胳膊腿,挽挽袖子的事,簡直可以說是手到擒拿。

小范家的后院住著李木匠一家三口人,舉家從山東的曲阜來,憑手藝吃飯,日子過得殷實。李家是個女娃,叫李紅,跟小范年齡相仿,也輟學在家,跟著母親做農活。由于小范給李紅家寫過幾回春聯,李木匠便很欣賞他,做過兩回糖棗鏌酸辣湯,還特意喊上他,拉讒。李木匠還在圍一桌吃飯時試探性的問小范說,收你做徒弟咋樣?小范把頭搖得跟撥浪鼓說不想當木匠。吃了飯李紅送他往屋外面走,問他咋就不想學木匠活呢,咋說也是門吃飯的手藝,有了這一技之長,到啥時都餓不死人。小范卻說那算啥手藝,整天擺弄斧鋸夯鑿,造一腦袋瓜子木屑花,沒勁。李紅說那你書都已經念不好了,還能做啥?小范打著飽嗝說,俺想去當兵,到部隊上去發展,學俺三伯家堂兄,肯吃苦肩膀頭上都混上金星星了,一邊兩粒呢。

快走到自家院門時,小范攆李紅回去,說還是你跟你爹學吧,有了這門手藝將來好嫁人。

李紅露兩顆虎牙說,女娃哪有學木匠的,凈扯。

小范一直等了兩年,也沒有驗上兵,原因很簡單,他的兩只腳都有扁平足,不適合行軍打仗。小范從鄉武裝部體檢回來十分懊惱,當個兵竟還有這許多的說道,沒勁透了。

后來爹便娶了個女人回來,爹跟他說,舉家過日子沒個女人哪行,就會像爐膛里沒柴火一樣,冷清??傻涯桥巳⒒丶液?,他不冷清了,小范卻更冷清了,原本爹下工回來還跟他拉些話,這下子卻不了,吃罷飯便進西屋里陪那女人。再后來,小范發現了繼母跟另外的一個男人,也就是那個副村長,他才恨恨地跑出來。

在來買炒貨的人中有個中年女人,燙著黃色的頭發卷。她只買剛出鍋的葵花籽,每次買半斤,給小范兩塊五。這個價是兩人事先講好的價,女人最初跟他砍價時說的話不靈驗,就拿許愿跟他打平衡。女人說半面袋子的葵花籽又不是一次就能賣完,你給姐在價格上合理一點,再從其他人身上找一點,不就結了嗎,哪那么死心眼子呢,哪天姐放你進戲院里看二人轉。

中年女人的話使小范動了心,他每天傍晚時分都能順沒玻璃的窗戶里瞧見旁邊鄉村戲院里進出的人群,也能聽見里面傳出來的時斷時續的鑼鼓聲,那可是吸引他注意力的呀。小范就說你說的話真嗎?中年女人說不真還是假的不成,姐就是看門收票的。

燙著黃頭發卷的女人買了葵花籽之后不忙著離開,坐在旁邊的一條木椅子上邊嗑邊瞅。瞅小范揮著鐵鏟炒下一鍋的花生。小范在炒花生時注意力要相當集中,他不時地往鐵鍋里放一把河沙,也不知是降溫還是升溫。燙黃頭發卷的女人問他放河沙做啥,小范說他也不知道,是店老板教他的招。一般來說花生翻炒的時間要比葵花籽的短,也就是說雖然殼厚但不禁熱,火候稍微大一點里面的果仁便糊了,糊了的果仁往往會脫皮變色,沒法吃不說,連香味都跑得無影無蹤,因此也就沒了主顧。

燙黃頭發卷的女人管小范叫小兄弟,叫得小范有些莫名其妙,他幾次都想跟女人說他是有名字的,叫范偉強呢,但都沒有開口,隨她叫吧,只要買自己的葵花籽就行。從三個月前的一天開始,女老板娘就說好了由他來管店鋪,她則當甩手掌柜,要小范邊炒邊賣,給他每月加兩百塊錢,還讓他住在店里面。小范曾問女老板為啥不親自賣貨了,答曰,伺候生病的老娘,人不能沒良心,光想著掙錢哪成,還得盡孝道。小范便在心里說,不孝順的人是啥,那是豺狼,讓人惡心的豺狼。

他來蔡記炒貨鋪快一年的時間了,日子過得還算舒心,一日三餐吃得不錯,即便是累點但自由自在啊。不用在家里看繼母的長瓜臉,不用吃白食,更不用體會沒辦法與爹拉話帶給他的寂寞。吃晚飯的時候鎖好門,去左邊街口那家面館,可以吃三元一碗水撈面,也可以吃四塊錢一碗的紅燒牛肉面?;蛘呷ソ帜厦娴牡聫娦【频?,只要交五塊錢大米飯四樣炒菜隨便吃,管吃管添。小范覺得日子真是很滋潤,也很富足,快一年的時間自己就攢下了幾千塊錢,除去吃飯的錢、泡澡堂子的錢、和給姐姐寄回去兩次給小外甥買食品的錢,其余的他一分都舍不得動,那些紅艷艷的炒票既暖他的手也暖他的心窩子,哪能舍得往外丟呢。

燙黃頭發卷的中年女人會跟他開玩笑說,從鄉下來城里打工你就不想你娘嗎?

小范依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不想,可他心里會說,有啥子好想的,一個繼母,豺狼般的女人,她不是俺娘。

有時候燙黃頭發卷的中年女人也會說,把門鎖上進戲園子里看一段吧,不樂疼你肚皮才怪。

小范則說,哪有閑工夫呀,還得給人家賣炒貨呢,只有賣夠了斤數才能發工錢的。

燙黃頭發卷的女人便站起身,探出手去從攤上再抓一把炒好了的花生說嘗嘗鮮,看你的手藝有沒有昨天好。然后再補上一句話說快放人了,去看不?去看的話給你免票。

小范覺得女人的背影有點像后屯的四大姑,肥腚胖屁股的,臉也大,就連好占便宜這一點都有幾分的相似,軟語笑聲里便占了你些許的便宜,還讓你恨不起來,更舍不下臉指責她的行徑,沒辦法。

八點鐘的光景是小范炒貨鋪生意冷清的時候,也是旁邊鄉村戲園子紅火熱鬧的時候,喧天嚷地的鑼鼓聲在靜夜里顯得格外清晰。鼓樂聲和熱鬧的唱詞把小范的兩只耳朵拎起來,一抖顫、一抖顫地跳動,格外的用力氣。

他就用濕煤壓了爐膛火,再鎖上門出去溜達一陣兒,胳膊腿伸展得差不多消除酸痛了才回店里睡覺。

這一天,就在隱約鉆進門縫里來的唱詞聲中又過去了。

城市下第一場雪沒幾天,屯子里的三叔來了,他是按照小范姐姐給的地址找到蔡記炒貨鋪的。三叔不是小范的親叔,從街坊舊鄰上割的親。三叔姓賈,叫賈大河,有個綽號賈三張,意思很明確,農閑時喜歡玩撲克牌,就是每人三張牌比大小,也叫填大坑。賭資雖小,一把三塊五塊的,但輸贏大,賭一次沒個三百五百的下不來莊。這次來就因為秋閑之后也就倆月時間,便欠了人家上千塊錢的賭資,被討要的兇,就來城里找他家的二丫頭賈曉梅。

三叔只知道賈曉梅在城里邊打工,卻不知道她具體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工作的場所,但他認準了閨女有錢,最起碼是可以幫他還賭債的。他就多了個心眼,先尋到小范處落腳。三叔到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鐘,由于天飄雪片子,買炒貨的人少,小范就提早關門了。咋說這也是老家來人了,人不親土還親呢,何況自己都走出來整一年的時間了。小范把三叔帶到街左面那家面館里坐下,不光要了兩碗紅燒牛肉面,還給三叔要了一盤尖椒炒干豆腐和一壺散裝的白酒。

三叔捏酒杯喝酒的時候,眼睛潮乎乎地跟小范說,大侄子你出息了,在城里不但有了活計,還賺了錢,挺好。之后他跟小范打聽賈曉梅的下落,小范說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只知道她比自己早來城里一年多時間??慈逵行┓鸽y,小范把話題收回來說,也不是很難找,曉梅姐是個女娃,只能做餐館呀酒店呀浴池呀的服務員什么的,或者去服裝廠和其他別的工廠里打工,你明天碰運氣找就行。

三叔連著找了三天也沒有找見他閨女賈曉梅,只好把尋找的任務交給了小范。他說俺得回去了,兜里來時帶的錢快花光了,總不能在城里等著扎脖吧,你幫三叔留心點,有她消息了就給村東頭的小賣店掛個電話,說家里缺錢用,讓她回去一趟或者寄些錢回去解難。小范掏幾十塊錢給三叔買了火車票和路上的吃食,算是把他送走了。

三叔走時,小范給爹捎了兩條哈德門牌子的煙卷,爹從來沒抽過煙卷,都是拿舊報紙或小學生用過的演算本卷葉子煙。盡管爹把他暴打一頓,并攆出了家門,但小范的心里還是惦記著老頭。

在炒貨鋪生意閑下來時,小范真的抽時間去了一些飯館和浴池,為的是找賈曉梅。小范聽信了三叔說家中有了困難的說法,動了惻隱之心。他進飯館先拿菜譜,邊翻看邊拿眼睛斜楞周邊的服務員,看里面有沒有賈曉梅,發現沒有之后再找借口沒有他要吃的菜而起身離去。他去澡堂子也是一樣,小點的也轉一圈轉身出來接著找,大型的就得買門票了,十塊錢到十八或二十元不等,你不買票人家門口把守的保安不讓你進去,只有買了票才能進到里面去。脫衣服進大池子里泡個澡,再到大廳的休息室躺會兒。這些起先小范都不知道,是服務生指點給他的,說可以到大廳的休息間歇息。有一回他小聲問身邊給他送茶水的服務生,有沒有個姓賈的鄉下女孩在這工作。那個小服務生告訴他要想知道有沒有,那得到三樓去問,做按摩的女孩多的是,都在樓上候著呢。小范就動了心,想說不定上去了就能找到賈曉梅,問好按摩的價錢后,他選了個最低價的保健按摩,那還得交二十塊錢呢。但還是咬了牙到樓上去了,來給他按摩的一個圓臉盤女孩卻說有姓賈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她的話使得小范覺得按摩錢白花了,真是糊弄人呢,也就掐掐胳膊捏捏腿,砸巴砸巴后背,二十塊錢就沒有了。

小范在心里說,看來大城市里找人,真比海里撈針,難著呢。

小范的炒貨越到了冬季賣得就越紅火,盡管店老板每周來個一次兩次問生意情況,之后就由他一個人經營了。小范很有精神頭,他把炒貨店當成自己家的一樣,每天都勁勁的干活,這陣子的營業額竟比以往多出了不少。

來買炒貨的人里邊還有個出租車司機,年齡跟小范相仿,每次都買上一斤新出鍋的葵花籽,說給他老娘吃。小范覺得小司機蠻孝順,就撿那種內蒙產的大瓜籽給他稱,在斤兩上也是高高的,只余富而不虧秤。人家是買給老娘吃的,你一個替人賣手腕子的聽了這句話心里還不熱乎嗎。

小司機買了葵花籽就放進車兜里,再坐下來抽根煙,跟他拉拉話。兩個人年紀相仿,又都是做活計的,很有共同語言。小范問他一天能拉多少錢?小司機說毛的三百八十塊錢左右,去了皮凈剩也就是二百塊。小范說啥叫去了皮呀?小司機說就是去掉車跑一天的費用,比如油料錢、過路費和修車費,外加兩餐飯錢唄。小范說懂了,跟他們賣炒貨差不多,買回來的貨源是濕的生的,待晾干翻炒,斤兩自然就輕了不少,這叫掉份量,沒辦法的事。

小司機接話茬說,可不是,就跟打比方人去澡堂子里泡澡,光泥蛋蛋就得搓掉四兩,一回事,兩人說完就哈哈笑。

小司機臨開車走時跟小范說,最近到年根了,城里賊多,聽說有不少的雜貨店都失竊了呢,真得當心著點。

小范說老板是俺姐,她會采取防范措施的,這個不用俺操心。

小范說完話的當晚,炒貨店便進來了小偷,是專來偷他炒好的貨品的。小范在半夜時分被屋里的響動聲驚醒,他穿衣服爬起來來到外間屋,拉亮燈繩真就抓住了兩個竊賊,竟是兩個粗衣布鞋的少年。

經問詢倆小孩都是城市里走街竄巷的流浪孩,他們是餓的不行了才翻窗跳進炒貨店找吃食的。大的叫毛頭,小的叫栓柱,都是附近村鎮的,他們因為種種原因在幾年前就遭到父母遺棄,成為城市乞討兒的。

小范很同情他們的身世,給兩人燒水煮了方便面,邊讓他們吃邊講道理給他們聽。

小范說你們這么小的年紀就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何時是個頭呀,哥明個一早就給你們打汽車票回鄉下親屬家吧,千萬不能再學壞了。

倆小毛孩子吃飽喝足就睡在了小范的那張木床上,經這么一折騰,小范便睡得很沉,等天亮他一睜眼睛,倆孩子不見了。炒貨鋪外間的門虛掩著,人早走了。再一查看屋里的炒貨,竟丟了有小半袋子松樹籽。小范既恨又心疼,這倆小松鼠子,把他苦口婆心說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你管他們吃管他們喝還管他們睡也討不得好,臨了還是偷了他的東西。

這天晚上天下起鵝毛雪,小范早早收了攤,到接旁邊的小酒館里吃晚飯。

小范要了盤溜肉片和一瓶啤酒,喝完了沒過癮,又叫了一瓶,沒想到一盤菜讓他喝了三瓶啤酒。小范的腦袋瓜子就有些暈乎了,他就回店里拿了毛巾香皂,再揣上些錢去城北的澡堂子里洗澡。那是一家新開的浴館,據說很大也很熱鬧,而且是開業前三天門票免費。小范就是沖著這免費的門票才去的,門票既然免了,那搓個澡也花不了幾個錢,自己在哪都是個洗,正好幫三叔看看能不能尋到賈小梅。

小范進去領了鑰匙牌,脫光衣服進熱水池里泡上半個小時后,才去搓澡,然后打肥皂沖身子。最后才穿上一套新鮮的睡服去樓上按腳丫子。這回小范因為酒精的緣故而大腦的意志不那么堅強了,他聽從了一個小男服務生的勸說,進包房叫了位按摩小姐。那女孩長的眉清目秀,說話有外省口音,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這讓小范很受用。

那女孩很大方開朗,坐在他身邊就自我介紹說她叫小晶,呼蘭人,問他喜不喜歡她這個人?小范呵呵笑著說,咱倆剛認識你就問這個,是不是太急點了?那女孩說來這里按摩消費的男人哪個不急,都猴急、猴急的,而且是都不怕花錢的。小范被女孩的話一激,竟在心里動了氣,他知道自己來澡堂子時是帶足了錢的,有好幾百塊之多呢,有啥怕的。他就跟那女孩說你想做啥,說來聽聽。那女孩趴他耳根處小聲地說,做那件事咋樣,老舒服了。女孩的話把小范的臉一下子就說紅了。沒等他答應與否,女孩補充說只收你一百五十塊錢,夠便宜的。

兩個人就做了那件事,小范是仗著酒勁做的,他沒有什么經驗,全憑著女孩幫他引導才弄得了。頭一回做這事,渾身跟觸了電般,倒是感覺挺受用。完事后女孩給他按頭部,讓他放松身體,小范閉著眼睛想,原來女人的身體竟是那么讓男人喜歡和留戀,怪不得爹和那個副村長都對繼母那么好呢。

小范雖說是喝了酒,卻也沒忘他來這家洗浴的使命,他就問女孩說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賈曉梅的女孩?那個叫晶的女孩想了半天說不清楚,得去問老板娘,她們在這里做按摩的女孩有好幾十個呢,身份證都在吧臺的抽屜里押著,只有看了才知道有沒有你要找的人,要不很多女孩都是化名的。

小范說你幫哥留心著點,打聽清楚了我獎勵你,然后他給女孩留了炒貨鋪的電話,說有消息了就打給他。

臘月初六那天下午,小范正腰里扎著圍裙炒葵花籽,電話響起來。女店主接起來后說是找他的。小范把鐵鍋的溫度調一下跑屋里接電話,是姐姐打來的,跟他說爹被打傷住進鄉衛生院了,問他要錢交住院費。小范說咋回事呀?姐姐說繼母不跟爹過了,把家里一些值錢的東西都帶上搬到副村長那里去了。爹受不過氣,便動手打了那女人一頓,結果被人家叫來一大幫雇工把爹也給打了一頓。

小范心里這個氣呀,他嘴上不說可心里卻說活該,爹是自找的,當年自己發現那對狗男女不三不四跟爹講,爹卻不理會還暴打了他一頓。小范問姐姐得多少錢呀,姐姐說傷勢倒不重,但咋也得五千塊錢的住院費。小范說他手頭只有三千多塊,這也是剛攢下的工錢呢,要不就先寄回去。

放下電話后,小范的眉頭就擰了起來,出屋門看見女店主正站在炒鍋前替他,心里暖了一下。咱跟人家是主雇的關系,人家卻是和善的待咱。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樣的呀,他把女店主跟那個形如豺狼的繼母在腦海里做了順間的比較。

小范從女店主手里接過鐵鏟把一鍋葵花籽炒熟出鍋后,跟她請了個假,說鄉下的爹病了,出去找郵局給寄點錢救個急。女店主說手上的錢夠嗎,不夠的話先給你預支倆月的工錢。小范說夠了,有多少是多少呢,爹的病也花不了太多錢的。

之后,小范換上干凈衣服就后跑到附近的郵局給家里寄出了兩千塊錢。

晚上,他等女店主走后早早就關了門,因為心里憋屈,便又跑到旁邊的小酒館里喝酒。這回小范要了兩盤菜,一盤是他喜歡吃的溜肉片,一盤是尖椒炒干豆腐,外加兩瓶啤酒。店老板說這大冷的天喝哪門子啤酒呀,還不如整一壺散裝的白酒呢,你瞧,都火爐上燙好了的。小范順老板的手勢就看清了擺在窗臺旁邊地火龍上那一拉溜瓷酒壺??刹徽Φ娜思艺税私浀娜硕己劝拙?,自己索性也整他一壺。

小范一下子竟喝了三壺,每壺二兩半,三壺就是七八兩酒。這期間他在小酒館里撞上了經常來他打工的炒貨店買葵花籽的小司機,兩人便合在了一起擺上了酒局。小司機雖則身子骨瘦,可酒量卻大得驚人,他是照小范后喝的卻很快攆上了進度。兩壺酒下肚,便掏電話找夜班司機來提前頂了他的班,兩人又唇槍舌劍的對上了陣。

夜色深些的時候,小范跟瘦猴都喝差不多了,這期間小范給開出租車的小司機起了個‘瘦猴的外號,滑稽又親切。瘦猴搶著買了單,小范便跟瘦猴說那他請泡澡堂子。瘦猴大著舌頭說泡澡堂子有啥勁,還不如去歌廳唱歌。小范說歌廳是啥地方,指正沒有泡澡堂子好,滾熱的水一泡老舒坦了,泡好之后還能找女孩按摩。是小范后面那句話起了作用,瘦猴跟著小范來到了上次找按摩女小晶的那家浴館。

兩人問清門票每張一百六十塊錢后,瘦猴就不言語了,剛才還興高采烈地爭搶著要消費呢,這會卻因為太貴不掏兜了。小范也被嚇得退了回來,他嘴里叨咕著咋這么貴呢,一張門票一百六十塊錢,洗他媽金澡呀。

瘦猴說你上次不是說來洗過嗎,還找了按摩女孩,今個咋就退縮了?

小范把瘦猴拉出澡堂子門后跟他小聲說,上次是剛開業,免門票的,哪知道竟這么貴呀,俺今天身上沒有帶那么多錢的。

瘦猴說帶足了也不在這黑店里消費,太能宰人了,倆人洗個澡就要三百多塊,夠兄弟我跑一天車了。

兩人離開澡堂后在小范的提議下去了炒貨店旁邊的那家鄉村戲院,看二人轉。

看門的燙黃頭發卷的女人見是小范來了,跟他說別買票了,下次買你家炒貨時給高點秤就行了。

小范說俺還帶了個親戚,他的票咋辦?女人看了他倆一眼笑了,說既然你倆是親戚,我倒做個順水人情,把票全給你免了吧。女人站起身,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往旁邊挪了挪,放兩人進去了。

戲園子里很熱鬧,燈光耀眼,鑼鼓喧天,一個十米見方的木臺上有兩個抹得花哩胡哨的青年男女演員正邊扭邊唱,尤其是那激昂的唱詞,把臺下黑壓壓的人群不時地逗樂。

兩個人在后面找了兩個座位坐下來看戲,節目換了兩個之后,瘦猴起身出去放尿水,說喝完白酒不再喝那兩瓶啤酒就好了,就不至于老是撒尿。好半天瘦猴才回來接著看戲。整場戲看完,兩人用了大約兩個半小時的時間,隨人流散場,在戲院門口分手,瘦猴跟小范說,咱愿意交你這個鄉下哥們,人實在不說,還厚道,哪天咱出車不忙時請你喝酒。

小范回炒貨鋪也沒拉燈繩,上床脫掉衣服就睡了,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黑夜想,酒也真是好東西呀,它一旦被喝進肚子里,那即便是有天大的煩惱,都會被忘掉。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跟瘦猴看戲的戲園子著火了,沖天的火光把在木臺上表演拉場戲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女演員的頭發燒著了,她嗷嗷哭著朝小范的懷里撲過來。

天大亮了之后,醒過來的小范才發現臥房里堆著的那些生熟炒貨全都沒了,也就是說不知被誰搬空了。再仔細檢查之后,小范發現里外屋的門鎖都被撬斷了。他猛地一拍腦門說,自己真是喝多了酒啊,看完戲回來進屋時怎么沒開鎖就打開了房門都不知曉了呢,真是太混球王八蛋了。

小范坐在地上傻愣了十幾分鐘后,拿電話給女店主撥了過去。

聞訊趕過來的女店主還順便報了警,勘察結果只在窗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雙尺碼極大的鞋印,丟失的炒貨價值二萬三千多元錢,責任自然落在了炒貨店伙計兼更夫的小范身上,對于這一盜竊案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警察備了案之后,讓小范和女店主都在訊問筆錄上簽了字,丟下“只能等破案結果了”一句話便收隊了。小范哭得眼淚和著大鼻涕似的說這可咋辦呀大姐?炒貨店女老板想了半天才跟他說,這樣吧小兄弟,這二萬多塊錢的損失也不能全攤到你身上,我是店主我也擔責任心不強之責。你呢,賠我兩萬塊錢就行,剩余的算姐姐倒霉,做生意不慎打了水漂了。小范說行倒是行,八路軍還講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呢,損壞人東西要賠,俺這替人家看丟了東西更得要有個說法了。只是俺身上只剩下一千多塊錢了,咋賠得起呀。

女店主說我先把這兩萬塊錢給你記賬上,按月扣你工資的百分之七十,給你留百分之三十做生活費,每月的幾百元也夠你吃吃喝喝的了,你看這樣行不?

小范心想也真就得這么招了,沒別的再好的辦法呀,按人家雇主說的辦吧,他就無條件的留了下來。

大雪徹底的覆蓋這座城市的時候,小范尋到了三叔的女兒賈曉梅。

賈曉梅真就在城里的一家理發店里做洗頭妹,那天小范去農林街的舊物市場給自己買一輛自行車,他利用晚上的時間給自己又找了份工作,到一家建筑工地的材料庫值更。到冬天建筑工地都停了工,無論是老板和工人都回家貓冬去了,蓋了半截子的大樓到是沒人理,但裝材料的庫房卻得有人看,什么鋼筋水泥,羅紋鋼和木料等卻是值錢的東西。

材料庫在城西的城郊結合部,很偏僻又是大風口,所以沒有人愿意值更,小范因為經濟拮據,在炒貨鋪每月只開百分之三十的工錢,就應下了這份夜活。他跟女店主講好了,白天炒貨賣貨到晚六點,之后的時間屬于他自己,就是說不再給她看店鋪了,得去那家建筑工地看材料庫,既解決了住宿問題,又能額外的拿到錢,那可是六百塊呀,不能說不是一種誘惑。

小范之所以能夠找到這家看材料庫的活,是因為他不愿意回鄉下過年,聽姐姐電話里說,爹又跟那個繼母過上了,副村長又泡上了新女人,就把她給甩了,甩回給了爹。爹在人家手下干活,是敢怒不敢言。你說這情形小范能愿意回家里去看那個豺狼般的女人的臉色嗎?

小范買了自行車后又順路去街邊上一家理發店里剪頭,忽然就看見了正在給一位顧客洗頭發的賈曉梅。他就上去拉了她衣袖辨認,果真就是,這真叫個巧合。兩人便去路邊的一家蒸餃店吃午飯,互訴來城里的經歷。賈曉梅告訴小范說她也不想回鄉下去,他爹除了喝酒就是賭,幾乎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輸光了,爹找她無非是來管她討錢的。小范說他再怎么糟都是你爹,畢竟生養了你一回,沒功勞還有苦勞,你咋說也得接濟他一點,他要是有一丁點的章程都不會千里迢迢來城里找你。

賈曉梅就被小范的話說哭了,她抹著眼淚說話是這么個理,可有多少錢不也是給他填虧空嗎,連哥哥娶媳婦的錢都被他拿出去抵賭債了,要不她也不能出來討生活。

小范問賈曉梅是不是做三陪小姐?賈曉梅紅著臉說哪能做那種羞先人的事,只是給客人洗頭按摩,錢雖說掙的少點,但也安心。

小范就把自己的情況也跟賈曉梅說了一遍,當說到為女店主看炒貨鋪丟失東西被罰扣工資的事時,賈曉梅插話說,竟有這種事情嗎?這可是在大城市里呀,社會治安再不好,可有幾個賊會偷一些不值什么錢的炒貨呢,里面是不是有啥子貓膩呀。

賈曉梅的話倒是提醒了小范一下,但他轉念一想,人家不會那么做的,女店主城里人不說,還做著買賣,哪里會坑他一個鄉下來的半大小伙子呢。

兩人互相留了聯系電話后便分開了,小范騎自行車回店鋪,路上他想,要不要把找到賈曉梅的事告訴給三叔,最終他還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訴,就按曉梅的囑咐做事情。三叔果真要是攆到城里來,三天兩頭討錢不說,曉梅的飯碗說不定都得給攪和砸了。

小范就這么興高采烈的干著自己喜歡的兩份工作時,一件預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一天晚上正在建筑工地看材料庫的小范接到賈曉梅電話說,她患闌尾炎住院了,得需要現金交住院費,差一千多塊錢呢。賈曉梅打的是兩人剛買來的二手手機,買到手沒幾天還真派上了用場。

小范聽后一看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他口袋里的現金哪夠啊,差得遠呢,沒辦法只好鎖上材料庫的大門,騎自行車往炒貨鋪奔。他知道自己在白天干活的一個換臟衣服的木頭箱子底層的一雙舊棉鞋里藏了幾百塊錢,那是上月剛發的值更的工資,加上兜里的估計夠賈曉梅的住院押金了。

小范蹬了一腦瓜子汗才趕回到城北鄉村大戲院旁邊的炒貨鋪,扔了車后找鑰匙開門,然后拉亮燈繩到那個破木柜子里翻他的一雙舊棉鞋,錢找到的時候里間屋的燈亮了,有人推門出來問他在干嘛?那人的聲音嚇了小范一跳,那聲音竟有點耳熟,他想平時是沒人住的,自打他去建筑工地干夜活之后,女店主就每天下班時把剩余的炒貨搬到微型面包車上拉回家里去。一是怕天冷,二是防賊,可今天怎么會有人住店看房呢?

小范借著燈光竟看清楚了從屋里披棉襖走出來的瘦猴,也就是那個曾跟他一塊喝酒、看戲、開出租車的小司機。

小范便愣住了,他想說什么卻沒張口嘴,只聽瘦猴從喉嚨里咕噥了一句,說深更半夜的瞎折騰什么,你不是去看建筑工地了嗎,咋又回來了?

小范忙搭話說,半包煙落下了,夜里天冷睡不著,附近沒地方買,只好回來取。

瘦猴說真一個鄉巴佬,大冷的天為半包煙跑好幾里路,整個一山炮。

瘦猴說完關上門回里屋睡覺去了。

小范帶上門鎖,便騎車奔賈曉梅說的那家醫院急駛,他恨不能把兩只車輪子都蹬飛了。

到醫院給賈曉梅交上住院押金后,他跟賈曉梅說,上次咱倆議論那事真讓你說著了。

賈曉梅說啥事呀,啥事俺給說著了?

小范說炒貨鋪丟東西讓俺賠錢的事唄。

賈曉梅睜大了一雙黑眼睛聽小范說下文。小范半天才說他還不敢肯定,還得需要證實一下瘦猴的真名實姓,方能知曉謎底。

幾天后,小范通過他來城里一年多時間里認識的一個朋友在炒貨鋪所轄的城關派出所微機上查到了瘦猴的名子,蔡軍,職業是駕駛員。而他的姐姐蔡芹就是炒貨店的女老板。由此可以推斷,瘦猴跟小范一塊堆喝酒,又酒后去洗澡看戲,都是事先經過了預謀。換句話說,是蔡家姐倆給鄉下來的老實巴交的打工者小范設了個圈套,白干了活不說,還扣掉了拿汗水換取的工錢,手段不可以說不黑。

蔡芹的資料里面還有她曾做三陪女被刑拘的記載,整個一壞女人。

小范得到確切消息后氣得在建筑工地的樓板上走了幾圈,最后將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

又一天晚上的半夜時分,喝了大半瓶子白酒的小范從建筑工地的材料庫騎車回到了炒貨鋪,他為的是撞撞運氣,看能不能再碰到那個開出租車的瘦猴。他想如果碰到了就跟他理論一番。小范拿鑰匙打開門鎖后悄悄地摸進了炒貨鋪的里間屋,在窗玻璃上透進來的朦朧雪光中,他竟看見了睡在床上的女店主蔡芹。

小范在床邊注視了很久,才舉起了手里那半塊冰冷的磚頭,運足力氣朝女人的頭上砸去。

隨后的半個小時里,小范爬上了床,他借著酒勁扯脫掉女人的內衣褲,咬著牙床骨說,你個豺狼,你個壞女人,瞧俺今天也他媽的做一回豺狼如何?

完事后,小范坐在床沿上,吸了根紙煙,才出門騎車子離開。

他沒有回建筑工地,而是徑直朝城邊上飛奔,近一個小時后,他才在城西離收費站不遠的地方棄車,步行繞道過了機動車檢查站,搖晃著走起來。

天大亮的時候,有過路的司機在城西的高速公路邊上的壕溝里發現了小范的尸體,整個人已經凍僵了。

城市晚報刊載了這則消息后,在醫院里打著靜點的賈曉梅挺著虛弱的身子給警察打了電話,并向趕過來的警察說了情況。與此同時,炒貨鋪的女店主也正被她弟弟用出租車送往另一家醫院,她頭部的傷不是很重,隨在車里的派出所民警問她罪犯的模樣時,她搖著頭說一點都沒看清楚。

這天,城里依舊是大雪漫天,雪再一次徹底的把樓宇和溝渠以及樹木蓋了個嚴嚴實實。

[責任編輯 吳佳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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