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巖
一直沉迷于生存的忙碌,或為來世一生無愧于自己而奔波于瑣碎之事。生活的意義雖然隨著日月的磨礪與積累,漸漸失去了少年時血熱心跳的激昂,卻多了幾分慢慢滲入的深刻與莊重。
當冬季的第一場雪,很自然地如天之羽毛般紛紛揚揚地落入萬物浮躁的欲念中,大地開始了她向人們渴望潔凈的昭示。在空靈的細雪低訴中一封并不遙遠信箋的飛臨,讓我忽然意識到今年冬天似乎來得過早。
信是一位在小島服役的戰友明寄來的,內容簡潔得讓我感到了一種陳年久隔的陌生。大意是他今年想留部隊轉專業軍士,到最后了,不知為什么沒留成。今兒定下誰走,明兒就得收拾行李,與往年不同。明說真遺憾,明還說留不成就算了,反正回家也挺好,回那個靠近京都古城的小鎮。那里有他日夜思念的父母鄉親,有癡戀著他的那位穿著時髦且會唱令他心動的民謠的愛人。
明的歸鄉,為我沉寂多年的心激起了陣陣波紋。我和明等幾位同鄉,如羊兒般被放牧到這個面朝大海的城市已好幾年了。我們一同入伍、接受訓練,又一同留在那座小島上當了班長。盡管那時我們還是十八九歲的大孩子,卻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為比我們還大幾歲的新兵訓話,示范隊列;新兵不在時,便如撒了歡兒的野馬,又跳又叫,你捶我一下,我踢你一腳。記得有一次明因想家偷偷在海邊哭,我罵他真沒出息,結果他不哭了我的眼睛卻濕潤了,他又罵我。那種近乎幼稚的神情,讓我們彼此認識了世界上還有種美好的東西叫友情。我先于明退役到駐地的這座海濱城市。我知道四年的軍旅生涯為我打下的烙印太深,深得連故鄉的風土也招呼不回。而明卻要走了,這一剎那,我開始感到了自己存在的孤獨。我發現這座美麗城市的大街兩旁的梧桐樹已落盡曾經綠綠的葉子,我理解了明歸心似箭的心情。
面對今夜的雪,面對窗外的萬家燈火,有很多話想對誰一訴,卻無法沖破我久已僵硬的喉嚨。此時此刻,明大概已坐在歸去的列車上,任身后的風景伴隨時光的流逝漸行漸遠,慢慢靠近那個充滿草香與土腥的村莊,慢慢貼近親人們溫熱關懷的心臟。白云送行,風兒揮手。你會責怪我沒能去為你送行嗎?
我們就在這個晚上分手
我的朋友
你無須和我一起承擔漂泊的命運
生命為我自己所有
我的朋友
你歡歡喜喜地去吧
有憨厚的土地在那邊
有花尾巴小狗在森林小屋周圍
躥來躥去的那里
是你真正的朋友
我的朋友請安心離去
責怪是生命淡季的開脫
但我不會廉價出賣
寫完這段自認為詩的句子,我陷入久未有的煩亂與浮躁。我為自己不能破譯這種莫名的感覺而郁郁于心。
家園、村莊、父母、愛人和朋友,對這個漂泊者是誘惑還是鞭策?我在一家報社的辦公室里,習慣于處事不驚,習慣于隨遇而安,而這些恰恰蛻變成一層硬殼將我緊緊包住。硬殼下是那顆零落、自欺、自負、脆弱而蒼白的心。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吸著香煙,在成堆的文字里找尋心中那扇明亮的窗戶,或在想象中與前世結緣的少女生死相戀。
我還能在這個城市待多久?
今年冬季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