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明的詩

【作者簡介】李志明,六十年代出生。曾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潮》、《山東文學》、《中華散文》、《散文》、《讀者》、《大眾日報》等全國近百家報刊發表詩歌數百首、散文隨筆三十多萬字。著有詩集《心旅》、《流水穿過菜園》、《幸福在玉米地里傳遞》、《穿西裝的土豆》,散文集《彎月鐮刀》。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理事。

路邊的秋菊

小小秋菊,生長在路邊

被腳踩過,被羊啃過

如今又被車輪碾去了一半

那種痛,撕心裂肺

大地感受得到

另一半,還在寒霜里綠著

一朵小小的花,怯怯地開了

像一個劫后余生的人

露出了笑容,掛著淚珠

河水越來越瘦

不知為什么

河水越來越瘦

寬廣的河床上

只有幾縷大寫意的線條

真擔心被風吹跑

她曾是一個多么豐腴的女人

人飲她的乳汁

羊飲她的乳汁

草飲她的乳汁

河邊的大樹

悄悄把根伸進她的懷里

不知為什么河水越來越瘦

一塊塊裸露的石頭

像嶙峋的骨頭

在瑟瑟的秋風里喊冷

這些白菜

這些白菜,頭頂殘霜

外套早已陳舊了

一律用草繩扎著

在城市大街的一角

在呼嘯的寒風里

緊緊圍抱在一起

這些白菜,多少年了

他們就是這個樣子

城里人餓肚皮時他們是這個樣子

城里人打飽嗝時他們是這個樣子

身價高點是這個樣子

身價低點是這個樣子

這些白菜,多么熟悉

一茬又一茬

一代又一代

像鄉下樸實的父老鄉親

不論世道如何變化

內心依然純潔鮮嫩

一粒陽光

一粒陽光

打在黝暗的土墻上

像一粒金子

閃亮

它更像一只金色甲殼蟲

以不易覺察的速度

緩緩移動

或是一個神秘的手指

在黑暗的時光里

按下溫暖的印記

一粒陽光

從土墻的中部

緩緩移至屋頂

然后,突然消失

把我遺忘在黑暗里

許多年過去了

那粒陽光

竟然悄悄飄移到我的心里

濃 夜

夜很濃

一盞十五瓦的燈泡

像睡意朦朧的眼

積滿灰塵和蠅屎

但光是干凈的

但光里的孩子是純真的

但光里的文字是圣潔的

一個小女孩趴在桌上寫作業

一個小男孩坐在對面無聊摳指甲

老鼠躲在墻角

咯吱咯吱偷咬夜的寂靜

幾聲飄忽的狗吠忽遠忽近

突然,小女孩抬頭問:

“哥,廣州有多遠?”

小男孩忽閃著大眼睛

愣了半天沒說話

床上傳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

“見爹娘,等麥黃”

愛上了那夜的黑

夜比墨濃。一盞小小的燈火

在遠處閃爍

像深不見底的池塘中

盛開一朵小小的花

明亮,溫暖,迷人

在茫茫的大山深處

我不知道燈亮在自何處

更不知道燈為誰亮著

它像一粒神秘的螢火

忽明忽暗,忽上忽下

是在等待遠歸的游子

還是在尋找丟失的牛羊

當然,它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光芒

無意溫暖了一個驚恐疲憊的旅人

因二十年前一段艱辛的夜路

我愛上了一盞小小燈火

甚至愛上了那夜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