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坑:皖南竹海里的世外桃源

李旭莉

一派田園風光，茶樹桑田之外被無邊無盡的竹簇擁著，遙望出去，青山隱隱。腳下是濕滑泥濘的山路，踩了一腳泥，正是原汁原味的質樸，木坑村值得期待呀。

木坑，一座隱沒在皖南竹海中美麗的小山村，比起黃山，比起宏村和西遞，它似乎過于默默無聞了。四月皖南行，細雨口口，走訪那些徽州古村落時，我們差點就錯過了它。聽說竹子這種植物一年綠一年黃，它也要休養，今年木坑的竹子輪到發黃了，竹子黃了，那地方還有什么看頭?？墒?，在我們從湯口前往黟縣的路上，爽朗的售票員大姐一句話就讓我們改變了主意，那姐姐眼一瞪，說竹子黃也是好漂亮的呀，像這種天氣，在山頂還能看到竹海云霧，值得去的。果然禁不住忽悠，我們立刻改弦易轍，中途在木坑下了車。

田園風光

木坑位于距黟城北面15公里際聯鎮、宏村旁的群山之中，為黃山入黟第一寨。它被漫山遍野的密密竹林包圍，全村僅二十余戶人家，多為付姓。于是此地又稱木坑竹海，人口就在宏村隧道旁。存了背包，我們步入其中。先是打橫一條觀景長廊，碧潭如鏡，兩側修竹姿態優美地向中間微傾，果然竹葉綠中泛黃，卻俊秀挺拔，黃得精神，有茸茸的質感，仿佛就是這個品種一般。不禁歡笑，來對了。

往左行進，竹籬疏落，幾壟半開半謝的菜花，再依次走過兩道秋千，一處梅花樁，偶發童心，蕩秋千上梅花樁，喜笑顏開。由此轉為上坡路，竟是在上山了。一派田園風光，茶樹桑田之外被無邊無盡的竹簇擁著，遙望出去，青山隱隱。腳下是濕滑泥濘的山路，踩了一腳泥，正是原汁原味的質樸，木坑村值得期待呀。后來才知道這里原也有臺階，昨天剛剛拆除的，因為明后天黃山國際山地車大賽要從此經過，賽后還要鋪上石板臺階。來趟黃山，不經意還與此盛事相遇，巧得很呀。果然，上山途中，竹徑泥路上，先后飛馳過幾輛自行車，驚鴻一瞥，選手皆著鮮艷賽衣，車輪甩得下半身都是泥巴，大約都是來熟悉賽道的。

上山的路雖有泥濘卻輕松，我最怕爬臺階，這樣拆了臺階的坡路倒正合我意，雖然甩了一褲腿的泥點子，也不以為意。沒費什么功夫和力氣，我們就到了半山腰，進入了木坑村。木坑人家順山坡呈遞進式排列，一排比一排高，由下至上第一家是24號，女主人正站在自家房前的水泥平臺上召喚我們，叫我們走她家的臺階，避過下面蜿蜒的泥路。

白墻黑瓦紅對聯，門前水泥臺是院落，散放著許多雜物，小偏房的雞窩里母雞和小雞一派天倫，溫馴的小黃狗見有人來也不叫，圍著你前前后后搖尾巴，像是好奇的孩子。處處透著農家生活氣息。女主人帶著淳樸的熱情，回屋拿了兩個板凳出來，要我們歇歇。這一方天地青竹環繞，主人家每日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無邊翠竹，晨觀竹海日出，夜枕竹濤而眠，讓人連嘆此間風水甚佳，只是易被游客來往打擾，那女主人笑說平常都出門務農，不在家，也不覺得。

山野旖旎

依依不舍地告辭，先不回上山的竹徑，而是漸次升高往村中一游。山村究竟不同，它沒有石板路，沒有小巷，有泥屋，也有白墻墨瓦，雞犬相聞。很多戶人家把從山里隨意挖來的野杜鵑植在自家門前，水靈靈的映山紅，紅得人欣喜。

三兩下轉遍整個小山村，回到上山的竹徑，遠遠看到剛剛那位女主人已經到了一片田垅里鋪蓋塑料薄膜，看到我們，她停下手里的活，雖看不見她面容，卻覺得她在沖我們笑，我揮手，大聲問她在種什么，她答辣椒，并指點山路，告訴我們去觀景臺。

更添幾分依依。原本對她的熱情尚存一絲疑慮，怕她是為了招攬我們在她家吃午飯住宿，然而她只字未提，我們倒是小人之心了。風景雖美，總也不如人心更美，讓人溫暖。

時間充裕，我們由著性子在山間竹林閑逛，享受著山野間自由自在的呼吸，有清泉流泄，潺潺汩汩。身邊是一根根青青竹桿，倚—倚摸一摸，有時路邊堆著伐下的竹桿，過去抬一抬坐一坐，悠然自得。山坡上時不時閃現一叢一簇盛開的紅杜鵑，被雨洗過，更加耀眼而美麗。如果我們早來半個月，可能會看見遍山杜鵑開吧。人生總是一場場的相遇與一場場的錯過，遇到一種，會錯過另一種，選擇了一種，就要放棄另一種……采了映山紅，又采了幾枝黃色的野花握在一起，就你采擷了山間的美麗，不舍得扔掉，一直到結束竹海之旅，把它們留在了木坑24號。

我們太任性了，沒按指示去觀景臺，結果就到了另半邊種了很多茶樹的山坡，便扮上一回采茶姑娘，嚼一嚼剛剛采摘下來未經任何炒制的嫩葉。細雨又飄落下來。再尋更高處觀景，有座竹亭，避雨。遙望山下，水庫，倒影，新綠濃綠相間的田野，白墻灰瓦的小村落鑲嵌于其中。妙絕的是這幾點雨，自遠山竹海而來，玉帶一般的云霧曼妙飄移，濃時竟遮住了整個視野，一片白茫茫。雨住了，云霧漸淡散去，雨又落了，云霧便再次升騰，變幻無窮?；赝?，被竹海擁抱的木坑象一幅美麗的圖畫掛在那里，時隱時現。

雨住雨收云霧幾起幾落，不知多久，我們才迤邐下山，回返木坑。心想木坑的祖輩一定是隱世高人，選此風景秀麗又并不險阻的地方來避世定居，滿山翠竹為伴，居有竹，食有筍，不為生計著惱，綿延子孫。

大塊朵頤

回到木坑24號，男主人已回，女主人又見我們頗詫異，我們說想從您家吃頓飯，兩人立刻熱絡地張羅起來，我們連價錢也沒問，就去廚房選材。見梁上壁上懸掛臘豬腿臘魚，籃筐里堆滿剝去筍衣的鮮筍，還有剛采來的綠褐相間的蕨菜，馬上喜歡了。要了一道鮮筍炒肉，一道素炒蕨菜，再加一個徽州名菜臭鱖魚——在做旅游攻略時它可是榜上有名的，據說此菜源于民間節儉，放臭了的魚不舍得扔掉，用特殊方法腌制紅燒，竟然無比美味，說是臭，實則香。我們且嘗一嘗吃得習慣不。

男主人下廚，女主人麻利地在平臺上擺好了桌凳，沏了自家的新茶，盛了一小碟自家炒的南瓜子。我們落座，小黃狗溫馴地倚在腳邊，一群公雞母雞圍前圍后，爭著啄食我們嗑下的瓜子皮。一只白母雞飛上了樹，一只胖胖的黃母雞一搖一晃地下了臺階，一只黑色的大公雞來個金雞獨立——煞是熱鬧，看得有趣。

男主人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我們又隨女主人進屋去參觀，炭火盆上烘烤著筍干，廳里條桌上擺著自家泡制的楊梅酒，自然也要嘗上一口。最奇怪的是廳里那兩個疑似浴桶的大木桶，一面靠背高些，里面還有一道可坐的橫檔板。難道這邊民風習慣一家人一起泡澡聊天嗎?女主人解惑，哪是浴桶，原來是腳下可放炭火盆取暖的座椅。后來在別的古村閑逛，再見人家廳里大模大樣成雙擺放的這種“浴桶”，就總忍不住樂，忍不住坐上去試一試。

說話間，飯菜上桌，男主人手藝相當不錯，居然色香味俱全，尤其素炒蕨菜，挑的都是很嫩的，綠、褐兩色相伴，再以紅椒絲點綴，其賣相可登大雅之堂，令我倆好生贊嘆。最值得大書特書的是那道臭鱖魚，潔白的蒜瓣肉微帶辣意，可能因為經過特殊的腌制晾曬，較一般魚肉口感更加勁道，有嚼頭。山間農家吃的，一定比餐館酒樓中的更地道，這道菜，沒讓我們失望。兩人吃光了所有的菜，心滿意足。

懶懶地呆坐，和主人聊天。問兩位主人是否向往山外的繁華，他們都說過慣了山中平靜的日子，并不寂寞，偶爾去縣城逛一逛，回來就如生場大病一般。是啊，西遞太商業，宏村太喧鬧，而木坑，卻是一處怡然的所在，平靜無波，與世無爭，那，不正是我們所向往的世外桃源嗎。

要趕路，雖然不舍，還是要告辭。即便沒有錯過木坑，我們仍然還是匆匆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