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師虐童，教育部門難逃其咎

趙麗　沈睿

近日，一張幼師虐童的照片在網上瘋傳。一位打扮得根本不像老師的幼師，在活動室里把一孩子的兩只耳朵拎著往上提，并叫另一老師用手機拍下這一幕——孩子在痛哭，而該幼師臉上居然掛著歡笑。

這張虐童的圖片讓網友迅速開始了“人肉”，證實為來自浙江溫嶺的顏某，網友們還找出了大量顏某其他的虐童照片。讓人憤怒的是，顏某稱她這么做僅是“為了好玩”。而更讓網友們痛心的是，類似的事件已經太多了。

而幼師變“魔鬼”，整個教育部門更要引起反思。

幼師虐童現象觸目驚心

這起事件，據記者調查，發生在浙江溫嶺城西街道藍孔雀幼兒園，是一所民辦學校。

而這樣殘忍的事在全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然而，令人感到更為痛心的是，這樣的“虐童”事件，僅僅是發生在幼兒園里，這兩年就已經層出不窮。之前就有媒體統計過11起“幼兒園虐童”事件，均為最近一兩年內發生：

全國各地都發生了“幼兒園虐童”事件：

1 廣東肇慶，把不會自行大小便的幼童綁固在糞盆上：

2 陜西西安，用鋸條鋸破調皮男孩兒的手腕；

3 浙江慈溪，用膠布封住吵鬧女孩兒的嘴巴；

4 湖南長沙，扇午休落跑女童耳光并懸空拎起；

5 山東濟南，對15個孩子實施蹲廁所、蹲小黑屋、抓頭發、打屁股、看恐怖片；

6 重慶，罰咳嗽吐痰女孩JL舔吃口痰；

7 云南建水，用注射器針扎20多名不聽話的4歲兒童。

以上還只是部分“虐童”的消息，新的事件一直層出不窮。對兒童殘忍，是一個社會最大的惡。而任這樣的惡行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是一個社會極大的失敗。我們的幼兒園怎么了？我們的幼師怎么了？為何在幼師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個別幼師為何成“魔鬼”？

幼師們普遍容易出現心理問題。據網友“人肉”的信息，顏某籍貫為浙江溫嶺新河鎮，畢業于溫嶺市教師進修學校，在民辦的藍孔雀幼兒園無證任教，今年20歲。從其個人空間的各種信息來看，顏某非常符合人們對她這種出身、教育背景的“幼師”的印象。簡而言之，就是素質不夠。

河南省汝州市教師進修學校的兩位學生曾對該校的幼師做過一份調查，很好地描述了主流的幼師們是怎樣的一個情況——

“我校中師幼師學員都是15至18歲的花季少女，她們正處于一個生理、心理都發生巨大轉變的關鍵時期，但由于這些學員多學習差、升學無望，來上幼師多是迫于社會和家庭壓力，而非主觀愿望，所以導致一系列心理問題在她們身上出現?！?/p>

“……42%的同學總覺得心情不好，57%的同學覺得人生是一件痛苦的事，52%的同學不知怎么的，老愛發火?！?/p>

“……60%的同學選擇做幼兒教師只是權宜之計，并沒有想當做終身職業，62%的同學認為做幼兒教師是一件又苦又累的事?！?/p>

顯然，這種狀態下培育出來的幼師，素質上做不了太大的指望，她們往往自己就是“問題少女”，怎能期待她們去教育比她們還小得多的孩子呢？

有人曾用三件事描述了一個典型的“幼師”：1.一個小男孩和她說，老師我想喝水，她嫌煩，回那個小男孩說，喝水喝什么水啊，老要喝，喝尿??？2.一個孩子喜歡講話，她也嫌煩，說再講話你家全家死光光；3.說一個小孩不聽她話，她手上抓的什么東西上去就往那孩子頭上打。

當然，以上并不是說所有的或主流的幼師都是這樣的，但不得不承認的現實就是，幼師的質量非常良莠不齊，有些地方尤其是二、三線城市或鄉鎮，幼師的質量往往非常差。溫嶺市教育局副局長滕林華就表示，當地幼兒園存在師資緊缺情況，幼師實際持證率僅為40%，為彌補師資不足，幼兒園基本實行“先上崗、后考證”?！懊褶k幼兒園在教師招聘中有自己的實權，其教師存在的職業素養問題，教育管理部門無法負責?！?/p>

就連顏某本人也稱自己是通過關系進來當幼師的。這種不規范的情況，進一步惡化了幼師的整體素質。

把孩子完全交給這樣的幼師，后果可想而知。另外，當下教育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很多家長在把小孩交給幼兒園之后，就幾乎撒手不管，根本不知道孩子在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而幼兒園、學校的管理水平也往往跟不上。這造成了一些地方幼師“說了算”，在孩子面前可以為所欲為而不受約束。在這種情況下，當孩子遇上素質極差的幼師后，受到虐待的可能性也就變得非常大了。

“黑”幼兒園的存在之殤

在關注虐童幼師的同時，涉事幼兒園的資質問題也逐漸浮出水面。

據了解，兩起虐童事件都發生在民辦幼兒園，一涉事幼兒園經查證沒有辦學資質，另一起則是涉事老師沒有教學資格。像這樣讓人不放心的“黑”幼兒園和“黑”幼教老師在全國到底還有多少？

“黑幼兒園不只是山西等地有，北京這種黑幼兒園應該不少?！敝袊逃茖W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認為，此類幼兒園之所以“泛濫”，根本的一點是社會相關管理機制出現問題，“‘黑幼兒園的存在是因為有這種需求。比如說一些進城務工人員，他們子女的上學需求就沒有真正被城市納入自己的管理、服務的范圍”。

儲朝暉向記者透露說：“前幾年，幾個縣里的私立幼兒園園長找到我，說他們各方面的條件都基本達到了，但連續多年有關部門都不給登記。后來我向當地教育局局長了解情況，得到的答復是‘像我們縣里這種情況還有幾十家。不給登記是因為如果給它登記了，他們出事我們就要負責任。沒有登記的話，如果出了事，就一句話說它是無證幼兒園?！?/p>

而這種答案，在近期發生的幼兒園虐童事件中，都不難找到。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向記者直言，依照教育法，教育監管部門應該嚴肅執法取締，教育部門僅發文而沒有實際的治理行動，“這是監管乏力”。

“而之所以存在這種情況，又與地方政府對教育的投入不足有關一由于政府教育投入不足，教育資源缺乏，不合格的幼兒園承擔著向孩子們提供學前教育的重任?！毙鼙嬲f。

據熊丙奇向記者介紹說，對于不具資質的“黑”幼兒園，治理途徑通常有二：一是如果幼兒園條件太簡陋，教師隊伍素質低，無法通過整改變為合格幼兒園，應加以取締；二是對于有條件變為合格的幼兒園，政府部門給予適當的扶持，改善其辦學條件。

“這兩者都需要政府加大投入。前者，政府必須新建幼兒園，安置關閉幼兒園的幼兒；后者，政府要投入扶持經費?！毙鼙嬲f，可是，在現實中，政府部門只管認定學校不合格，宣布其為“黑幼兒園”，卻不增加教育投入，徹底消除“黑”幼兒園存在的土壤。

“從根本上說，不具資質的‘黑幼兒園的存在就表明一些部門沒有履行投入責任和監管責任，在政府投入到位和監管到位的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毙鼙嬲f，一而再發生在幼兒園的教師傷害學生事件，也與此緊密相關，“首先，由于幼兒園本身就不具備資質，因此教師的素質也難以有保障；其次，對教師的管理也不按法律法規辦事”。

中國“虐待兒童”問題還處于初級階段

在美、日等發達國家，“虐童問題”同樣是社會非常關注的話題。據美國健康和公共事業部（USDHHS）2003年的統計報告，全美大約有180萬兒童被報告為受虐待或被忽視，而被各州兒童保護和服務機構提名的此類兒童超過300萬。這個比例達到全美兒童人口比例的12.3%。不過，美國人說的這個“虐待”標準比我們低得多，“只要是剝奪了學生的平等權利和自由，或者是妨礙了學生的最佳發展的作為或不作為都可以歸為虐待行為”——只要學生感到被教師輕視，就可以稱之為被“虐待”。

這個標準相比起我國目前的現實情況簡直是小兒科，但即便如此，美國人也已經建立了非常完善的應對體系。不僅有專門的兒童虐待方面的研究刊物，整個社會還有針對兒童虐待的一整套的處理機制。這些對于中國而言，還有些遙遠，不過在未來，中國的“虐待兒童”也會逐漸演變為美國式的標準。因此對于這一問題，需要社會持續予以關注。

當下中國需要做的當務之急就是嚴格的管理。

而當下，接二連三發生幼師殘忍虐童的中國，最需要的就是全民的關注，用最大的執行力解決當下面臨的主要問題。必須要嚴格管理對幼師的培養選拔，必須要制定嚴格的監管辦法并嚴格地執行，必須讓全社會對幼兒園進行全方位的監管。

“依法治?！笔顷P鍵所在

當幼兒園虐童事件一再發生之后，對于如何遏制此類事件的發生，各種聲音層出不窮。

有網友說，不敢讓兒子上幼兒園了，在家里安全還省錢。也有網友呼吁，強烈要求所有幼兒園都裝上監控。同時，更多的民眾將目光投向師德的建設上。

但查閱相關資料注意到，近年來，一些教師職業道德建設意見在各地紛紛出臺，但似乎無非是對教師法、未成年人保護法、教育法有關規定的重申。同時在教育部的《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以及一些地方教育部門制定的“師德量化標準”中，也不乏相關規定。

那么，在規定層出不窮但惡劣事件屢屢發生的現今，我國的學前教育應何去何從？

對此，熊丙奇也認為，從問題的性質看，幼兒園出現虐童事件已不是道德問題，而是法律問題，“涉事教師的行為已經涉嫌違反未成年人保護法，應該由司法機關調查，追究法律責任。如果作為底線的法律都不遵守，卻提師德，是解決不了當前問題的”。

熊丙奇認為，提高教師隊伍的素質，關鍵在于依法治校，從職業角度對教師行為加以規范。一方面，政府部門和學校要保障教師的收入待遇、合法權益；另一方面，教師必須履行崗位職責，不得有違反教育法、教師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法規的行為。

“如果做到這一點，我國學校（幼兒園）也就不會一再出現侵犯學生權益、傷害學生的事件。目前的問題是，政府部門并沒有依法履行投入責任，切實保障教師的待遇，所以，依法治校遭遇困境，不是從職業規范角度、法律與制度層面解決教師隊伍的建設和管理問題，而是‘反復倡導師德?！毙鼙嬲f。

據了解，今年6月，教育部發布《依法治校一建立現代學校制度實施綱要（征求意見稿）》明確指出，“依法治校是建設現代學校制度、構建新型政校關系的根本保證。當前，學校管理活動的自主性、復雜性、權利義務關系的多樣性顯著增強，法律問題、管理漏洞與矛盾糾紛日漸突出，給學校管理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與挑戰。學校必須通過依法治校，實現管理的制度化、規范化和法治化，必須在管理中重視對自身法定義務的遵守，依法實現與公民、社會其他組織的對話與合作，獲得人民群眾的認可與支持。依法治校是學校推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實施素質教育的重要保障?！?/p>

“這表明教育部門已經意識到依法治校的重要性，關鍵在于要帶頭依法落實，給學校健康發展和學生健康成長以保障?！毙鼙嬲f。

【鏈接】美國處理“虐童”問題的法律非常完備

美國聯邦法律和各州法律都對“虐待兒童”有非常具體的定義和闡釋。比如，聯邦法律是這樣給“虐待兒童”定義的：“任何行為或父母以及照管人非能行為導致兒童的死亡、兒童身體和感情的受傷、兒童受到性虐待或盤剝，任何行為或非能行為導致對兒童造成嚴重傷害的立即可能?！?/p>

法律的語言相當抽象。具體地說，虐待兒童包括打孩子造成孩子傷亡；對兒童進行性虐待；讓孩子過度工作盤剝兒童；父母或照看孩子的人打孩子是虐待，因為打孩子造成兒童的身體和感情傷害：甚至威脅要打孩子的，也是虐待，因為威脅傷害孩子的感情，造成孩子內心的不安、焦慮和恐懼。

第一是對兒童的身體傷害.包括孩子被打青紫了，骨頭被打折了，或被打死了。無論是拳打腳踢。還是捏擰，或用手、用棍棒、用其他東西打孩子都是虐待。不管打孩子的父母或監管人的主觀意圖是什么，只要造成了孩子的身體傷害，就是虐待。如果只是打打屁股、拍拍肩膀，不算虐待。

第二是對孩子的忽視。不給孩子飯吃，不給孩子提供睡覺的地方，不監督孩子的安全，這算忽視。

第三是對兒童的性虐待，包括在孩子面前故意暴露自己的生殖器，撫摸孩子的性器官等。

第四是對兒童的感情或心理傷害。這包括阻礙兒童心理的正常發展，讓孩子覺得自我毫無價值。父母或監管人的對兒童不停地批評、辱罵、威脅，不愛孩子。不給孩子指導等都是對孩子的虐待。

第五是拋棄孩子。有的父母因為孩子有殘疾拋棄孩子，或孩子找不到父母了，父母不給孩子經濟或感情支持，也是虐待。

第六是毒品或藥品虐待。比如母親自己用毒品，孩子看到了，就是對兒童的虐待。

從以上的定義和種類看，美國對兒童虐待的定義規定得非常嚴格，虐待的種類也劃得很細。根本的原因是美國政府以及社會非常重視兒童的健康發展。美國的孩子，不屬于父母，而屬于國家，父母以及監管人沒有權利對兒童動手指頭或辱罵。一旦發現孩子在家受到虐待，美國的兒童保護服務機構可以到你家把孩子帶走，由國家出面照顧。

（綜合摘編自《廣州日報》《法制日報》《南方都市報》《新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