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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人的“平庸之惡”

2012-09-22 09:56鄒振東
非常關注 2012年12期
關鍵詞:強奸小販工友

鄒振東

更頻繁、更直接造成我們日常生活不幸的,往往不是大人物,而是跟我們一樣的小人物。山東17歲少年杜傳旺在汽修店當學徒,被兩個開玩笑的修車工用高壓充氣泵對著肛門“充氣”,結果杜傳旺的大小腸被“充”穿20多處,多個內臟器官嚴重受傷,差點丟命。傷害杜傳旺的不是“萬惡的資本家”(雇主),而是兩位修車工。這則新聞像石頭砸在地上一樣砸在了我的心里。我明白,如果不是知識改變命運,我也可能成為這樣的少年。

記憶中童年的恐懼,來自某一個惡鄰或三五個不良少年。他們非官非富,卻可能是你不幸的源泉。

如今似乎只有不同階層的對立和沖突,才會激起媒體的興趣和大眾的興奮。而同一階層之間的相互傾軋,則有意無意地被忽略了。山東少年的遭遇之引人關注,完全是因為傷害的手段太令人震驚。否則,此起彼伏發生在底層人之間的相互傷害,有多少進入了公眾的視野?

曾有一位70歲的拾荒老太,被一位80歲的拾荒老太砸了個頭破血流。原來前者在后者“勢力范圍”內撿了一個廢棄的易拉罐,引發不滿。廝打中,80歲老太用啤酒瓶砸在70歲老太的頭上,害得70歲老太縫了7針。

新來的小販要在城市立足,其他小販或者混混也可能找他的麻煩。但我們往往要靠城管的粗暴才來關注小販。有個城市的聯防隊員當著丈夫的面強奸其妻子的新聞曾鬧得沸沸揚揚,事實真相是,強奸者跟受害者是老鄉,他們平時就有來往,而所謂聯防隊員,也不過是外省來打工的底層平民。但是在媒體的包裝下,就變成權力者對平民肆無忌憚的凌辱。如果撕掉聯防隊員的標簽,上述新聞最多成為某些媒體的一個小故事;貼上聯防隊員的標簽,一個普通的強奸案件就變成對權力暴力的批判。

我們關注聯防隊員強奸,但同鄉之間的強奸我們就可以熟視無睹了嗎?我們關注城管打小販,但小販欺負小販我們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嗎?我們是為反對而反對,還是在真真切切地關注底層人的生活幸福?如果是后者,我們可否更進一步,比如,一個外地小販是如何在城市落腳的?小攤販之間的生存空間究竟有沒有公平?如果沒有,誰可以幫助他們伸張正義?

舅舅從老家來打工,我推薦他到一家餐館洗碗。餐館員工按籍貫分成了好幾個幫派,他不屬于任何一個。被排擠的舅舅可以忍受住最差的床位,干最苦的活,但他無法忍受工友們排給他的輪班,怎么也趕不上吃飯的時間,干完活,等待他的就是工友們吃剩的冷飯冷菜,還有自己的老胃病。

上千萬的貪污犯、壟斷國企的天價煙天價酒,似乎離舅舅很遠。他憤恨的是某些同事,大家都是背井離鄉討生計,底層人何苦為難底層人?

底層人越來越成為一種符號,他們被包裝成對抗強權、善良正義的化身……殊不知,底層人自身也需要正義。任何一個世界或角落,最弱勢的個人或群體,如果沒有秩序作為武器,它就是叢林。

強光之下,必有忽略的角落。我吁請所有人來關注底層之惡,進而關注底層人的真實現狀。希望政府部門在重視GDP的同時,也提供底層民眾的救濟通道,比如建立流動人口工作站,為包括拾荒者在內的新移民提供生存指導和法律援助;提醒有良心的雇主,在為員工發工資加薪水的同時,不要忘記排查一下是否有人可能因為排班而吃不到熱飯;而媒體在熱衷小動物和大怪獸對抗的故事之余,不要忘了關注底層人真正的幸福安全,無論對他的威脅來自寶馬車還是拖拉機。

最簡單、最平凡、日復一日的幸福,是我們最應該追求的幸福:同樣,最直接、最普遍、發生在自身周邊的惡,我們也千萬不要忽略

(摘自《時代郵刊》201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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