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

王太生

應該是許多年以前，一個微明的早晨，清亮的女子捧著一盆漿衣，到河邊去洗。一節一節的石階延伸到水中，河水是晶亮的，水汽氤氳，女子回望，一排排吊腳樓浸在水邊。

這樣的場景，是在沈從文的沅江，或是江南深處的某座小鎮。河對岸，草木深處，往往傳來鷓鴣的啼鳴。

鷓鴣天，即便有陽光也不那么強烈，風含著薄荷的清涼，整個天空都是綠盈盈的。這時候，有一只鳥蹲在枝頭，爪子緊攥樹枝，輕輕一搖，就有晶瑩的露珠下落，紛紛揚揚。

鷓鴣天，鷓鴣單獨或成雙入對在濕潤的林問巖坡上活動，清晨和黃昏常飛到山谷間覓食，晚上在草樹或灌叢中棲息。唐代鄭谷詩中描述它：“暖戲煙蕪錦翼齊，品流應得近山雞?！甭猛旧?，聽見辛棄疾吟唱“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孤獨的身影在緩慢的節奏中飛行。

鷓鴣天，宜走親戚。周作人坐在咿咿呀呀的烏篷船上，給朋友寫信，說你“應該是游山的態度，看看四周物色，隨處可見的山，岸旁的烏柏，河邊的紅寥和白殤，漁舍，各式各樣的橋，困倦的時候睡在艙中拿出隨筆來看，或者沖一碗清茶喝喝”。大概是說紹興鄉下。

鷓鴣天，群鳥翻飛。每年這時候，我都聽到布谷鳥黎明前的啼唱。這是怎樣的一種天籟？從云端穿越而來，一聲清揚，一聲短促，劃破天空。

（彥凌摘自《遼沈晚報》2012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