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組詩)

李廣平

坐在西寧的廣場

那些在樹蔭下唱河湟花兒的歌手和看客

多像夢里的一個幻象

我是做夢的人

又是夢里晃動的幻影

我的夢在西寧醒過來

醒過來時才知道

醒同樣是一種迷蒙的夢

西寧的太陽像一盞黃銅的祭器

擺放在寬闊的廣場上

神圣的酥油燈燃盡歷史的悲傷和我的思想

那些在和不在的人

都在我內心的燈影里

忽明忽滅地晃動

晃動得連整個廣場都在打顫

云飛金銀灘

天邊的一片云

像鷹張開的翅膀

貼著草，慢慢飛過來

飛過來，飛過來

如神的手指

把草原上的花，一朵一朵地點亮

點亮漫無邊際的愛和悲憫

經幡搖動，搖動高原

亙古蒼涼的心魂

草從腳邊搖起，一直搖向

蒼茫的天際

心在草尖上，同神的悲憫

一起飛遍遼闊的草原

西寧的早晨

西寧的早晨有一杯春茶的寧靜

昨晚的夢還在星月下彌漫

沒有透露出一絲預見

大地深處的裂痕

卻悄悄地逼近岷州

西寧的早晨有閑云藍天的平靜

突然間來自岷州的電話

把交通巷銀勝賓館的房間和走廊

碰出許多能透視岷州的窟窿

地震震塌了幾多人的心魂

西寧的早晨有一碗酸牛奶的安靜

岷州大地震的消息

讓去塔爾寺朝圣的壯美心緒

一瞬間全部滑坡

通往佛國圣地的道路

不知幾時才可打通

西寧的早晨有你秋水般眼睛的靜謐

我期望我眼中溫熱的淚水

能打濕你冰冷的心窩

讓變硬的愛和良知慢慢地松軟

神的一滴淚

會不會叫醒天下所有善良的靈魂

告別西寧

在西寧

以沉默的方式

把岷州的地震，從心里

舉起來

作為一種告別的姿態

走過早晨的西寧

像走在一碗溫和的酥油茶里

人的理性同肉體一樣脆弱

在虛掩的歷史中

驚回首間，發現

人禍其實比天災更為盛大

我能牽住一頭牦?；蛞黄ヱR

卻如何牽住，一顆善良的心

不被埋沒和驚嚇

西寧的天空好藍

像寬恕和仁愛一樣藍

我告別西寧，以仰望的儀式

把西寧天空的藍

用憂傷和悲憫的目光

馱往我地震中的岷州

廢墟

我真的不想看見廢墟

它不是一種泣血的毀滅

就是一種冷漠的遺棄

它不是一種苦難的淚水

就是一種心靈的淡忘

地震會驚醒人的靈魂嗎

寬容善良和仁愛良知的廢墟里

還有人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