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巖商業之路探究

杜高飛

[摘 要]胡雪巖是晚清時期赫赫有名的“紅頂商人”，其一生所處的時代恰好是中國傳統向近代轉變的重要時期。就其商業經營來說，由于他的經商經歷以及當時投資環境的影響使得他的前期商業始終停留在中國傳統商業領域的經營上，直到末期與洋人爭利時才真正開始從事近代企業，但最終未能實現。

[關鍵詞]胡雪巖；近代企業；官督商辦；絲業

緒言

晚清時期，中國商界出現了一位傳奇人物，這就是著名的“紅頂商人”胡光鏞。胡光墉（1823—1885），字雪巖，祖籍徽州績溪人，寄籍浙江杭州，是晚清時期著名的徽商、政治家、慈善家。由于其傳奇的經商之道以及所取得的巨額財富，使得他的從商之道成為人們最為關注的焦點。然而，縱觀胡雪巖從商的一生，前期他雖然與洋人經常打交道，也曾辦理過洋務，但他的商業活動始終停留在中國傳統商業層次上，對于近代西方資本主義工商業卻甚少從事，甚至一些官督商辦的企業也不曾參與。直到他商業破產前夕才真正開始從事近代的機器生產。此種緣由，不得不令人尋味。

一、從商經歷的影響

胡雪巖幼時家貧，后來被人薦往于杭州錢肆當學徒，因得肆主賞識，很快擢為跑街。后因結識和接濟窮困潦倒的王有齡而得發達，依靠官勢開起阜康錢莊，成為杭城一大商紳。段光清的《鏡湖自撰年譜》在咸豐十年（1860）時載道：“在省時，有起于錢鋪小倌姓胡，名墉，字雪巖者，騙人資本，此時已自開錢店，與官場人往來，后則顯要，當道皆重用其人?！盵1]太平軍攻陷杭州后，王有齡以死殉國，胡雪巖又轉而依靠左宗棠勢力為其籌餉運糧。1864年，杭州收復后，左軍諸將從太平軍手中得到的甚多資貨都存儲于胡雪巖的錢肆中，胡雪巖獲利頗多。左宗棠平回亂和收復新疆期間，胡雪巖又主持上海采運局局務，為左大借外債，訂購軍火，從中受利頗豐。除此之外，胡雪巖還在1874年創設“胡慶余堂雪記藥號”，同時又依仗湘軍權勢，在各省設立阜康銀號20余處，并連帶經營絲、茶業務，操縱江浙商業，資金高達二千萬兩以上，為當時“中國首富”?！督诵鳌分幸灿兴d：“及宗棠北伐回捻，又檄令（胡雪巖）購運軍食，其時肆中湘人存資過千萬，乃并治絲茶藥諸業，當大亂新平，舊商零落乃以豐財捷足，百業并舉。迨同治壬申私財亦二千萬?！盵2]從以上胡雪巖的從商經歷看，胡雪巖基本上走的是官商結合的道路，所從事的商業活動也基本上是傳統的錢莊、絲、茶等，這些活動與當時的買辦商人徐潤、唐廷樞等人有極大的不同，后者一開始就與洋人打交道，所從事的商業活動基本上是代表著當時先進生產力的近代資本主義工商業。盡管胡雪巖是從事傳統商業活動，但他的資本額卻是當時無人能比的，時人稱其為“陶朱、猗頓之流”。[3]胡雪巖在商界總是長期處于優勢地位，也許就是這樣的優勢使他覺得沒有必要從事像銀行、航運、工礦企業等近代工商業活動。

二、投資環境的影響

胡雪巖發達的年代正是資本主義機器大工業的出現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成長與壯大的年代。這一時期，胡雪巖早就看到了西方資本主義機器大生產的作用，1866年在協助左宗棠創辦福州船政局時，胡雪巖就頗有建樹，不僅“購買法國機器，雇用法國技師傳授技術，為中國自造輪船之始”，[4]同時還在船政局中議設船政學堂，學習西方先進的知識和技術，此項活動得到了左宗棠的極大贊賞，如同治十年左宗棠給黃子穆的信件中說道：“船局學生日見精進，可見事在人為。日監督實心任事，亦殊可取。老樣船想必日出日多。新學變通，想已照辦。此事已有成效。雪巖及閣下創議之功，實不可沒?！盵5]1873年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召開世界博覽會，中國開始特派稅務司數員駐奧經理其事，中國送去的物件共三四百箱之多，這是中國第一次大規模地參與世界博覽會。在這次博覽會中，胡雪巖也準備了約值萬金的各色綢緞古玩送去展覽，胡雪巖此舉得到當時輿論的甚好評價：“胡君此舉既為中國赴會之先驅，又大為奧會聲色，可謂洞明時事，有裨和局?！盵6]左宗棠平定回亂善后陜甘時，準備開鑿涇河，改善陜西的灌溉條件，同時在甘肅試辦紡織工業，因此，便囑托胡雪巖購買西方之織呢、織布、火機全副，運送到蘭州，以便對其進行模仿制造，開邊方之一利。所有的機器設備在1879年時胡雪巖已購買并陸續運送到陜甘地區。[7]所有這些都說明胡雪巖的經商眼界并不狹窄，反而還非常的開闊，對西方近代機器工業還是有所了解。但他為什么沒有自己從事近代工商企業呢？這與當時的商人投資環境有關。自19世紀60年代開始，洋務派打著自強的口號創辦了一批軍事工業，但是這些軍事工業全部為官辦企業，商人無法染指。胡雪巖雖參與福州船政局的創辦，但是他并沒有直接投資其中。隨著洋務運動的發展，洋務派又打著求富的口號創辦了一大批民用工業，然而，民用工業大多采用官督商辦或官商合辦的形式。官督商辦比起民辦來說其經營方式更為積極，但是也存在重大的缺陷，在企業管理上，“權”與“利”都歸于官，官員直接控制整個企業的行政和經營，商人卻只有投資的權利，決定權微乎其徽。當時有人評論說：“商民雖經入股，不音途人，即歲終分利，亦無非仰他人鼻息；而局費之當裁與否？司事之當用與否？皆不得過問?！盵8]更為重要的是督辦的官員大部分并不懂生產技術，不是按資本主義企業的生產方式進行而是把封建官府衙門中的一套腐朽制度和官場中的腐敗作風照搬到近代企業中，這樣一來，企業效率低下，而商人還得自負盈虧，以至于出現“商民愈涉疑懼，一聞官辦，動輒登額，視為畏途”[9]的情況。除了以上的兩種企業經營模式外，當時還有一種商業形式，即商辦企業。在19世紀60、70年代，中國的早期私人資本主義企業開始慢慢崛起，如上海的發昌機器廠、廣東南海的繼昌隆繅絲廠、貽來牟機器磨坊等等，這些企業大多是由商人出資創辦，雇傭工人，使用機器生產的中小型企業，有資本少、規模小、設備也相對落后的特點。這些企業自創辦之始一方面受到外國帝國主義的經濟壓制，有些企業開辦沒多久就受外國企業的壓制而倒閉。另一方面還受到本國封建勢力的壓迫，中國的封建統治者當時并沒有將商辦企業正式合法化，反而受到嚴重干涉和破壞，有時還對他們橫加勒索、多方為難，如繼昌隆繅絲廠受到當地知縣的威逼而被迫遷往澳門。1882年商人何昆山欲在廣州開辦自來水公司，但地方士紳以“有傷風水”為由，極力反對，只好作罷。[10]正是由于這種原因，眾多的商辦企業都創辦在外國的租借中，以減少本國政府的干涉?？偟恼f來，商辦企業在當時的發展可謂是步履維艱。胡雪巖在左宗棠善后甘肅期間曾積極雇洋匠在文殊山地區探測金礦，但因當時機器沒到，沒有成效而作罷。但是即使勘探成功，胡雪巖也不能獨自創辦，據左宗棠給周渭臣的信中曾對舉辦金礦辦法有所提及：“大抵礦務須由官辦，無聽民私采之理，惟官開之弊防不勝防，又不若包商開辦，耗費少而獲利多。似須以官辦開其先，而商辦承其后，庶抽分可期有著，利權不致下移……操縱由官，始期弊絕利生，不致有名無實?！盵11]實際上仍然是實行官督商辦模式。

三、與洋人的爭利

鴉片戰爭以后，外國列強憑借政治特權和經濟特權在中國傾銷廉價商品，導致中國傳統的曾經輝煌的一些商業部門，特別是絲、茶、棉紡業等日益衰落。如手工紡織業一向發達的松江、太倉一帶“利在梭布，較稻田倍蓗”，自上海開埠后，洋布大行，價才當梭布三分之一。有些專以紡織為業的村落，近聞已無紗可紡。絲業也受到很大的打擊，雖然自鴉片戰爭后，生絲的出口量大量增加，但是由于外國列強通過各種手段壓低生絲價格，致使大量絲商紛紛破產，蠶民的利益也普遍受損，窮困潦倒。正如《異辭錄》中所言：“江浙絲繭，向為出口大宗，夷商把持，無能與競”。胡雪巖所建立的商業是以開錢莊、當鋪為依托，兼營茶、絲、藥各業，因此，在某些商業利益上不可避免的會與洋人發生一些沖突，但是沖突并不會很大，他的商業領域主要是錢莊而不是絲業。胡雪巖之所以最后會與洋人在絲業上大力竟爭，一方面可能是他覺的自己豐厚的財富能夠與洋人竟爭，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憐惜廣大絲戶的生計。因此他采用貴價收購，接著壟斷絲業，再售以外人的辦法，挽回利權：“光墉以一人之力，壟斷居奇，市值漲落，國外不能操縱，農民咸利賴之”。胡雪巖為了與洋人競爭，不僅高價收購蠶繭，同時還在上?；ㄙM巨資創辦了采用機器生產的繅絲廠，應該說這是胡雪巖第一次獨立自主地從事近代工商業，但不幸的是，由于受到洋人以及中國官員的多方阻撓而未完成。

結語

胡雪巖是晚清時期著名的“紅頂商人”，他所處的年代恰好是中國傳統社會向近代轉變的重要時期。他的經商眼界并不狹窄，甚至還相當廣闊，他不僅經常與洋人打交道，還曾參與舉辦過一些洋務活動，對近代西方先進的機器生產并不陌生。但是由于其經商經歷和當時投資環境的影響使得他的商業活動始終停留在中國傳統的錢莊、絲、茶業務上，對近代化的商業甚少從事，直到后期與洋人爭利時才開始創辦機器生產的近代企業，但最終未能如愿，胡雪巖的商業活動也沒有完成從傳統向近代的轉型。

參考文獻：

[1][清]段光清.鏡湖自撰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7：157.

[2]沃丘仲子.近代名人小傳[M].北京：中國書店，1988：100.

[3]劉體智.異辭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8：85.

[4]胡雪巖與左宗棠[N].子曰叢刊.第二輯.中華民國三十七年，第23頁.

[5]左宗棠全集[M].第十一冊.書信二.0873.《與福建船政局黃子穆太守》.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1996：253.

[6]奉勸士商百工宜赴美國賽奇公會游覽俾廣贊見論[N].申報，1875-02-01.

[7]左宗棠全集[M].第十二冊.書信三.1673.《與楊石泉》.岳麓書社出版社，1996：475.

[8]轉引自：劉洪英，王作峰.略論中國近代工業產生和發展的獨特道路[J].徐州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1）.

[9]東華實錄[M].卷185.蔣式理奏.光緒三十年三月.

[10]王俊龍.試論中國近代工業的畸形發展[J].安順學院學報，2010（4）.

[11]左宗棠全集[M].第十二冊.書信三.1717.《與周渭臣提軍》.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1996：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