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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三種范式及其核心論點

2015-02-13 18:20朱榮英
天中學刊 2015年6期
關鍵詞:西方哲學范式馬克思主義

朱榮英

(河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目前,我國學術界在經過了廣泛的討論之后,對什么是西方馬克思主義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是什么的問題做出了三種不同的解答,產生了三種研究范式,即“西馬是馬論”“西馬反馬論”“西馬混馬論”。那么,這三種范式哪一種更能切近表述西方馬克思主義,更能從學理上揭示西方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真實關系,更能表征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當代意義?對此,筆者不避淺拙,愿以之為題略展拙說,以求教于學界同仁。

一、“西馬是馬論”研究范式及其核心論點

目前,學界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及其與馬克思主義關系的研究最流行的一種理論范式是“西馬是馬論”范式。該范式主張,西方馬克思主義是發展了的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在現代西方的繼續發展”[1]352。它主張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看作是馬克思主義當代發展的一個主要的西方流派,并認為應從多樣化的馬克思主義立場來平等地看待它在西方的發展。馬克思主義與中蘇的具體實際相結合能生產馬克思主義的當代形態,即蘇聯版的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版的馬克思主義,而馬克思主義與西方的理論框架和具體實際相結合就不能產生馬克思主義的新形態嗎?回答是肯定的。馬克思主義多樣化發展不僅體現于成功奪取了政權的社會主義國家①,而且也應包括當代資本主義國家內多樣化的理論探索②。西方馬克思主義就屬于這種在資本主義世界中的理論探索之一,它開創了各種類型的馬克思主義學說百家爭鳴的局面,體現了西方特定的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對馬克思主義的后現代文化的公平抉擇、相互論爭的情形。因此,人們應該從西方與東方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的匯合點上去認識西方馬克思主義存在的必然性和理論價值,應該從全球化時代馬克思主義必須實現視域融通、界外聯手的當代意義上去分析其獲得當代發展的社會意義。當然,它有局限,有缺陷,有這樣那樣的弊端,甚至還有許多歪曲、詆毀馬克思主義之處,需要對之進行歷史的批判與揚棄。但人們批判的主要目的應該放在汲取其積極的理論財富上,而非一味打壓上,應該放在積極的對話交流與和諧共進上,而非根本拒斥上。這是馬克思主義開放性、實踐性本質的當然要求,也是豐富拓展馬克思主義世界視野的時代需要,更是加強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實際利用、精神指引的根本需要。

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特殊形態、特殊類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潮。西方馬克思主義與“西方馬克思學”“西方列寧學”等各種資產階級思想派別有本質區別,它不是一個純粹地域性概念,也“不是資產階級反對馬克思主義的一種意識形態”,而是反對第二國際的教條主義,探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無產階級革命道路和策略選擇的“一種特定形式的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同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的無產階級革命實踐相結合的產物[2]721。作為馬克思主義的另類或者異類,其特殊之處在于它能以自己發展的特殊經驗與教訓給人們以理性啟示,告誡人們在當代資本主義世界如何處理好馬克思主義與現代化危機之間的關系。由于這種特殊形態的馬克思主義有別于傳統的經典馬克思主義、正統馬克思主義、蘇聯的馬克思主義,因而常常遭人詬病,甚至將之排斥在馬克思主義大門之外,實際上這種做法是極不公正的。畢竟人們都可以對西方馬克思主義進行二度解讀和多重闡釋,“一個嚴肅的馬克思主義者有權利自由地去理解馬克思恩格斯的精神遺產,有權利在以‘正統’自居的勢力面前說出自己的不同看法”[3]150;畢竟它是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真實存在過并正在發展著的、與馬克思主義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具有激進主義特色的理論派別,它以各種不同的形式、路徑和方法表現著對馬克思主義的親近,或者認同和堅持,或者承繼和捍衛,或者質疑和批判,或者建構和解構,都從某種現代西方哲學或者其他理論思潮出發,對馬克思主義在當代多向發展的總體傾向和大致特征做出屬于自己的特殊理解,開拓出了有別于中蘇模式的馬克思主義發展的第三條道路,產生了不同于正統馬克思主義但又保留著這樣那樣的馬克思主義特質的“第三理論傳統”[4]。

由于西方馬克思主義是西方國家存在的關于馬克思主義或者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各種派別,是馬克思主義總的歷史發展過程中的某個階段或者環節上的理性體現,記錄了馬克思主義在西方世界發展的曲折變化,從理論上映現了對馬克思主義解釋和重寫的是是非非,這事實上表明西方學者捕捉住了馬克思主義可以獲得多種不同形式發展的規律。當他們真切地這樣做而且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理性成果時,我們無論如何不能無視或貶低其存在的真實性,更不能無端地將其中任何一種類型的理論操作方法及其結論排擠在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大門之外。恰恰相反,我們應該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各種流派統統納入馬克思主義總體歷史發展中予以把握,“唯馬獨尊”或者“唯馬是從”的狹隘心態,應該予以摒棄;兼容并包、海納百川的和合精神,應該大力張揚。西方馬克思主義畢竟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體現了馬克思主義性質,代表了馬克思主義發展的一種傳統,凸顯了馬克思主義未來發展的一種趨向,將之納入馬克思主義文化邏輯中予以整體理解,既有理性依據又有現實基礎。

的確應該看到,西方馬克思主義無論從理論上抑或實踐上,都不能說是一種完整形態的馬克思主義。它由于對馬克思主義存在各種肢解、曲解、瓦解和誤解,使之不僅不能從總體上把握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實質與精髓,而且也不能從辯證意義上揭示馬克思主義發展的動態歷史原像;它對馬克思主義基本特征與核心內容的理解往往比較支離破碎、殘缺不全,所體現出來的馬克思主義性質與特征是不完全的、不徹底的、不統一的,所激發出來的馬克思主義的價值和意義也是點點滴滴的、低層次的;它關注的對馬克思主義堅持與承繼的方面遠遠沒有對之發展的方面多,它致力于對馬克思主義同向建構的方面大大低于其對之消解的方面,它對馬克思主義進行語義提升和向普遍中牽引的方面實在少于其對之向腐朽思想拉近的方面;它屬于馬克思主義陣營,卻是這個陣營中的非主流派,它帶有馬克思主義血統,卻處處顯示為一個另類,它與馬克思主義是一個家族,但其家族相似的特征最不明顯。因此,它的確是一個不夠統一的理論思潮,其發展方向各異,歷史趨向蕪雜,思想形式繁多,研究范式凌亂,學術派別林立,理性分歧交疊[5]。

然而,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確又并非是一種一盤散沙的格局,在整個發展中并非沉陷在無序狀態,并非是一種無效衍義、隨意拼接的理論游戲,在其家族內部有一個起統攝作用的理論“硬核”,它能夠聚焦眾人目光,讓各個成員共同持有并以特殊的路徑使之集結在一種旗幟之下。這種“硬核”就是由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鼻祖——盧卡奇、柯爾施和葛蘭西最初定下的理論基調,它基本上體現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各個派別共同具有的整體性質,在所有西方馬克思主義派別的類特性中占據核心位置,體現了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發展的大致取向和基本精神。問題的關鍵在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這種理論“硬核”,作為一種文化軸心或者本質規定,一以貫之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各個流派,是維系西方馬克思主義家族相似并保持其發展具有一脈相承性特征的內在基因,這種基因來自何處?性質怎樣?如果它來自反馬克思主義的某個框架或者來自現代西方哲學的理論平臺,西方馬克思主義在基本性質上就可以歸結為是“反馬”的或者“非馬”的,如果它的理論來源很復雜,它聚集了各個意義并充滿了各種不同主張,那對它就可以作另一種定性,就可以將之視作一種不倫不類的混合物或者“意義的復合體”。但是,事情的真相恰恰與之相反,這種統一基因的性質卻來自于馬克思主義自身,貫穿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各個派別內部,并從整體上規定其性質和發展方向的這種理論“硬核”,不是別的什么主義,恰恰是馬克思主義。在其“硬核”中所顯現的理論觀點和政治主張,除個別的應該摒棄在馬克思主義之外,其余絕對多數都可以納入到馬克思主義范疇中,都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也就是說,西方馬克思主義總體上是馬克思主義的,其中反馬克思主義因素或者非馬克思主義成分并不占主導地位,而只是作為特例處在馬克思主義的邊緣地帶。承認西方馬克思主義在整個馬克思主義思想集體中的非主流地位,并不能抹殺馬克思主義的性質及其在西方馬克思主義內部的中心位次。一種理論是否居于主流,是從其政治影響上講的,而一種思想是否構成“硬核”,則是從其思想成分及其邏輯層級上講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只能是馬克思主義,無論從邏輯推理上抑或從事實直觀上,無論從基本精神上抑或從內在基因上,都完全可以作如此定論。我們不能因為它曾經反對過恩格斯或者列寧的論點,曾經以現代西方哲學框架來理解問題,曾經主要把馬克思主義引入西方資本主義實踐中予以考察,就將之視為反馬克思主義或者非馬克思主義及其混合物。只要它們在主導方面承繼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信息和理性基因,并結合發展變化著的實際情況不斷刷新馬克思主義的當代視野和思想邊界,我們就可以說它們是在一種馬克思主義方向上的積極探索。其探索中生產的各種理性成果無論正確與否,無疑都應歸屬于馬克思主義行列。同樣,我們也不能因為它曾經激活了一種反思批判意識并敢于挑戰“馬克思正統”,曾經義無反顧地把馬克思主義引導到對當代資本主義實踐及其現代性危機的批判中以矯正馬克思原初的理論設計,曾經挺立在全球化背景之內試圖終結馬克思的意識形態指向,曾經基于新時期發展走向對共產主義及馬克思原典文獻作了諸多荒誕性解讀,就指認它不是一種馬克思主義,或者承認它是一種各類思想的混合體。事實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局限總體上是瑕不掩瑜的,它不僅給我們提供了屬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思路、經驗啟示,而且還給我們展現了馬克思主義克服現代化弊病,擺脫晚期資本主義各種危機的治療方案。它對馬克思主義退行性理解的少而推進性理解的多,異質性消解的少而同向性建構的多,回到馬克思的少而使馬克思走向未來的多,對馬克思主義破敗的少而新立的多,機械比附的少而深切體會的多,它是馬克思主義精神園地的一朵奇葩,而非反馬克思主義思想的一棵雜草,我們應將之置于馬克思主義麾下而不能無情地將之推進反馬克思主義懷抱。

二、“西馬反馬論”研究范式及其核心論點

學界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及其與馬克思主義關系研究流行的第二種理論范式是“西馬反馬論”范式。該范式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實質上是一種反馬克思主義思潮或者非馬克思主義思潮,它與馬克思主義的其他思潮和流派不同,與原第二、三、四國際的理論沒有直接關系,雖自稱是“新馬克思主義”,但“實際上同馬克思主義有原則的區別”[6]227,是小資產階級情緒的反映,帶有明顯的極“左”傾向。在這種范式看來:西方馬克思主義把馬克思主義僅僅歸結為哲學,把哲學僅僅歸結為某種歷史理論,把歷史理論歸結為唯心史觀,然后得出結論說,馬克思主義實質上是唯心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盡管流派紛呈、歧見迭出,但“都具有把馬克思主義引向唯心主義這一共同特征”[6]228,甚至認為恩格斯和列寧非但對馬克思主義沒有做出什么貢獻,反而做了諸多歪曲,使馬克思主義離開了真正的精神實質——唯心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主義的許多基本原理已經過時且已陷入內在危機中,拯救的唯一有效途徑是把馬克思主義與西方唯心主義哲學結合起來,讓唯心主義融入馬克思主義中,在對之改造、補充的同時以重新發現馬克思的原有設計??梢?,西方馬克思主義就是一種強行把馬克思主義唯心主義化的一種現代思潮,其骨子里充斥著反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情緒,與馬克思主義格格不入、水火不容。

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當作反馬克思主義思潮的觀點,已經超脫了關于這個概念是否科學的學術討論,而直接地從意識形態上把它當作一股既定的反動思潮,這不是從事實上予以認定而是從價值上做出評估。在早期階段,一些論者在概述西方馬克思主義時認為,它實質上是非馬克思主義甚至反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雜湊,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并沒有做出什么貢獻反而造成內傷。隨后,這種極左評價有所上綱上線,并且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和馬克思主義對立的,卻不斷地對馬克思主義進行篡改,不斷地磨滅馬克思主義的革命鋒芒并將其納入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軌道。有的論者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結合”,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好在馬克思主義外衣的掩蓋下販賣資產階級的私貸。還有論者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股資產階級的社會思潮,它的一些反動理論觀點和方法,給那些頑固堅持資產階級自由化立場并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的理論家們提供了依據和方法[7]。

“西馬反馬論”觀點源遠流長,在我國的確是一個持久性的理論觀點,最初主要以徐崇溫為代表。徐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初出版的《“西方馬克思主義”》一書中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指“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在十月革命勝利而西方革命相繼失敗的背景下,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中產生出來,既反對第二國際的新康德主義,又反對共產國際的‘機械唯物主義’,在對現代資本主義的分析和對社會主義的展望,在革命的戰略和策略等問題上,提出了不同于列寧主義的見解,在哲學上,則提出了不同于恩格斯和列寧等馬克思主義者所闡述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見解,要求重新發現馬克思的原來設定,主要表現為‘左’的思潮的意識形態”[8]23,是“一股左的激進主義的思潮,它所反映的,并不是無產階級的世界觀,而是小資產階級激進派的世界觀,而且還有相當的無政府成分”[8]52。應該說,這種用以評價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主要標準是傳統的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哲學體系。由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觀點基本上是同這種“二唯體系”相對立的,所以對西方馬克思主義應當作全盤否定的評價,即只要西方馬克思主義不管以什么方式對“二唯體系”存疑,就斥之為反馬克思主義的唯心主義。

“西馬反馬論”的理論主張在我國影響久遠,這當然與我們長期強化主流意識形態建設特別是“文革”期間的那種極“左”思想有關,但是,即使是“文革”結束后的一段時期,從事現代西方哲學研究的同志,仍然承繼了這種“西馬反馬論”的立場。譬如,劉放桐等編著的1981年出版的《現代西方哲學》一書,在談到西方現代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如何“結合”的問題時,就堅持了這種有色評價方法。他在評價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時認為,存在主義是一種與馬克思主義格格不入的哲學,然而在演化中卻產生了一種使之接近甚至“并入”馬克思主義的運動,企圖將其理論的某些方面與馬克思主義相“融合”,即用存在主義去改造馬克思主義,用存在主義去代替馬克思主義的僵化體系。其實,存在主義一面肆意歪曲和攻擊列寧、斯大林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將馬克思主義比之為中世紀的宗教裁判;一面又佯稱贊成馬克思本人特別是他的早期學說,提出只有馬克思才真正揭示了人道主義的秘密。劉放桐還認為,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與那些公開敵視馬克思主義的派別不同,他們存在于馬克思主義內部,妄圖“超越”馬克思主義,他們認為馬克思本來是一種人學哲學,馬克思之后的馬克思主義者,卻將之最本真的東西丟掉了,于是馬克思主義中出現了“人學的空場”,教條化、官僚化的馬克思主義者使馬克思主義患上了“貧血癥”,變得僵固、停滯了,失去生命力了,只有存在主義才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塊“飛地”,只有存在主義才能挽救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只有作為存在主義而發展。對此,我們當時的西方哲學理論家認為,一旦把存在主義消融到馬克思主義中去,在對馬克思主義增補的同時也使之存在主義化了,使之回復到馬克思主義以前的陳腐思想上去了,只徒具新的空殼,實質上是一種歪曲、割裂馬克思主義的做法。因此說,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根本不是什么馬克思主義,而是用馬克思主義之名來鼓吹存在主義;它沒有“接近”和“并入”馬克思主義,而是歪曲、否定和取消馬克思主義,使馬克思主義“接近”和“并入”存在主義[9]586。再如,夏基松1985年出版的《現代西方哲學教程》一書也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現代西方哲學各個流派與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相“結合”的產物,它們都屬于現代西方哲學的范圍,不論是隸屬于科學主義思潮抑或人文主義思潮,都試圖“補充”“修改”馬克思主義,由于他們對社會主義現實和馬克思主義理論缺乏正確理解,因而人為制造了兩個馬克思、兩個列寧以及馬恩對立、馬列對立,否認唯物主義、辯證法、唯物史觀的基本原則,主張用唯心主義的新黑格爾主義取而代之。這實際上是把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主觀主義化了、唯心主義化了。所以,他在評析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時就認為,它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存在主義,不是用存在主義補充發展了馬克思主義,而是用存在主義篡改了馬克思主義,它的整個理論與馬克思主義是對立的[10]363。

這種“西馬反馬論”的理論主張,并非一成不變,鐵板一塊,在長期的討論中由于受到了各方面的質疑,它也有所松動,其調子有所降低。譬如,徐崇溫在1989年出版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論叢》一書就突破了原先的以“二唯體系”為標準評價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做法,而主張用“實踐―物質本體論”這種新唯物主義哲學來評判西方馬克思主義,認為不能對之全盤否定,而必須對之作一分為二的評價。徐崇溫既肯定了西方馬克思主義批評蘇聯哲學模式沒有強調實踐的首要性和人的能動作用,從而只是抽象地高揚了人的主體性,是有積極意義的,又指出西方馬克思主義為了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而求助于唯心主義哲學,從而混淆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主義基礎與唯心主義的原則區別,這當然是錯誤的。他在2000年出版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一書中,在評價標準上又有了兩個方面的新突破:一是突破了原先只是從哲學世界觀上來評價的做法,把西方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綜合性的社會思潮,從而用一種綜合性的理論標準加以評判;二是突破了原先單純從理論上來評價的做法,提出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評價,除了理論標準以外,還要有實踐標準,即不能僅用理論來評判理論,更要用實踐來評判理論。用實踐標準去評價,就是看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哪種觀點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基礎上適應了當代西方社會發展的新情況、新問題,不能一概斥之為“反馬論”,而要從中發現那些符合馬克思主義的新見解。再如,夏基松2006年出版的《現代西方哲學》一書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評價就中肯得多了,他在書中“西方馬克思主義”一節中寫道:西方馬克思主義是當代西方的重要政治思想思潮和哲學思想思潮,作為現代西方哲學各流派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的產物,它屬于現代西方哲學的范圍,或與現代西方哲學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在西方社會中仍具有生命力和深遠影響[11]345。他指出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形成發展的學脈源承及其未來的大致走勢,而且事實評價居多而價值評價少見,客觀分析居多而意識形態色彩減少,他把西方馬克思主義視作現代西方哲學的一個派別,而極力淡化其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

可見,隨著“文革”后遺癥的衰退和極“左”政治情緒的低迷,“西馬反馬論”的理論主張已逐漸從學界淡出,即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知西方馬克思主義中蘊含著各種各樣的反馬克思主義因子,蘊藏著大量疏離馬克思主義的各種各樣的極端做法,大家仍然愿意將之視作是馬克思主義在現代西方哲學中的某種發展。這種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看法的共同潛臺詞是:它可以不是馬克思主義,但它未必反馬克思主義;即使它曾經反對過馬克思主義的這個或者那個觀點,它不見得就一定是反馬克思主義;即使它曾經反對過恩格斯或者列寧的某些思想,它也不一定就是反馬克思主義。因為,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東西很多,非的、假的馬克思主義的東西也很多,然而它們卻不直接攻擊馬克思主義,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自然不能將之視作反馬克思主義,如巫術、宗教等。曾經反對過馬克思主義的個別觀點而沒有反對馬克思主義整個理論體系,更不能夠將之視作反馬克思主義,因為馬克思主義的個別觀點總有失效的時候,個別觀點的失效并不意味著整個馬克思主義失效了,反對個別觀點不等于反馬克思主義整體。同理,反對過恩格斯或者列寧的某些思想,只要不是實質上完全背離,也要有所區分,不能一概視作反馬克思主義,畢竟馬克思之后的馬克思主義者都要根據不同的情況做出各種不同的運用,這種創造性運用是否科學、運用得是否合理,都需要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做出檢驗,即使是偉人也會犯錯誤,誰能保證恩格斯或者列寧的任何一種思想都是對的,列寧的思想不等于列寧主義,列寧也經常糾正自己的失誤,如果他們反對的恰恰是當年列寧自己也予以糾正的觀點,這或許不能說明他們與列寧主義并沒有什么兩樣,但至少可以說明他們并不反對馬克思主義。

三、“西馬混馬論”研究范式及其核心論點

學界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及其與馬克思主義關系研究流行的第三種范式是“西馬混馬論”范式。該范式認為,對西方馬克思主義不能籠統地定性、不能從大致情形上描述,必須針對不同人物不同派別在不同時期的不同觀點進行具體分析。

持這種觀點的人很多,具體論證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有的人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不是一個嚴格科學的概念,它是一個大雜燴的用法,內容龐雜不說,還沒有統一的理論體系,表現形式多種多樣,理論觀點五花八門,組成成員魚龍混雜,有共產黨成員,也有非共成員,有“左”派學者,更有極右分子,甚至還有一些從來不贊成馬克思主義、極盡反對馬克思主義的資產階級哲學家,因此,不能把西方馬克思主義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學派來看,而只能說它是在馬克思主義發展過程中間出現的一種含混性的西方思潮。還有的人不這樣看問題,認為不能將西方馬克思主義與經典馬克思主義作簡單的機械類比,更不能武斷地予以否定,而應該從其特定時代和特定歷史環境出發,進行深入具體的研究,這樣才能從其失誤中汲取教訓,從其獨創性思想中獲得啟迪。換言之,西方馬克思主義有屬于非馬克思主義的東西,但是在整體上它并不反對馬克思主義,它有很多屬于馬克思主義也能認同的東西,但是也有很多東西超越了馬克思主義的范圍??梢?,“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個含糊的、可疑的概念”[12],應予從集合體或者復合體的意義上予以籠統指認,它不是一個統一的思想體系,對之應該具體分析;它也不是一個穩定的學派,對之不宜籠統定性。有的人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一詞,是借鑒當代英國馬克思主義學者佩里·安德森帶有嚴重托洛茨基主義傾向的一個用法,這種借用并不切當,因為它無法反映國外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整體現狀,不能包羅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全部內容,特別不能包括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的當代走向,而且極易抹殺馬克思主義者與反馬克思主義者之間的理論界限和階級屬性,主張用“國外馬克思主義”取而代之。

其實,西方馬克思主義概念在歷史上有褒有貶,內涵外延差異很大,國際學術界對之反應毀譽參半,其意識形態性和地域性極強,這都不利于對它進行科學定性和價值指認。有的人則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這一概念包含眾多的理論派別,歷史跨度大且內容很龐雜,在政治上、哲學上以及在其他各個方面上,存在著重大分歧和嚴重爭論,難以統一在一種思潮和系列之中;它的很多派別和人物的思想,前期與后期有著重大的變化,不可同日而語,難以集結在一面旗幟之下??梢?,對于這種理論的復雜現象和根本旨趣的雜亂無序,不宜籠統地歸于一種思潮并加以統一定性,而應就不同方面、不同時期、不同階段、不同問題,對各個派別、各個人物及其各個理論的性質、歸屬和功過是非問題,分別進行具體分析和細致評價。

這里值得提及的是曹玉文的《西方人看馬克思主義》一書。在該書的導論中,曹玉文在評析國內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定性的幾種不同意見后認為,把西方馬克思主義視作反馬克思主義或者非馬克思主義,是站不住腳的,不符合實際的,畢竟它們有著與馬克思主義太多的一致性;將西方馬克思主義視作發展了的馬克思主義或者主導因素是馬克思主義的說法,也是不妥當的、不全面的,因為它們對馬克思主義的強行增補,在很多情況下的的確確是離開了馬克思主義,而且它們中的馬克思主義因素不是越來越多而是越來越少,雖然在許多方面保持著一致,但是保持一致的,往往又不是最重要的和最根本意義上的,因而,很難將之視為馬克思主義或者反馬克思主義。這實際上給我們以深刻的理論啟發,即從理論主體上搞清一種理論是否具有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有助于我們從更深層次上理解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性質與價值問題。馬克思主義至少包括精髓與非精髓、根本點與非根本點兩個層次,我們要注重把握精髓、根本點或基本點,而不要過分拘泥于那些具體結論和個別論斷。把握馬克思主義的表層含義和具體細節(包括具體論斷或個別觀點),當然必不可少,但是更要注重把握其深層思想或根本指向,畢竟是馬克思主義的思想精髓而非別的什么東西,才能對我們今天的實踐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指導意義。不能把是否固守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某些詞句、具體結論乃至個別原理,當作是否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判斷標準,因為這些具體論述多半屬于途徑、手段、方法之列,尚屬馬克思主義的表層或者細節,并不是馬克思主義的“硬核”或者根本。鑒此可知,西方馬克思主義到底是堅持還是背離了馬克思主義,判斷標準也要看西方馬克思主義是遵循還是違背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是堅持馬克思主義最核心的內容和基本立場,還是堅持了馬克思主義中的一些淺層次的東西,只要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最基本“硬核”,就是真正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基因,我們強調的是要忠于馬克思主義,而不強調處處忠于馬克思個人的某些詞句。我國有人認為,正是在這一點上,許多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恰恰做不到,所以將之視作發展了的馬克思主義或者當代西方的馬克思主義,是站不住腳的[13]。在《西方人看馬克思主義》一書中,曹先生認為早先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學者,之所以不能給西方馬克思主義以準確的定性,關鍵原因在于,他們都未能跳出非此即彼的兩極性的對立思維這一怪圈。因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個由若干派別組成的派別,不僅各個派別之間的觀點各異,就是同一派別的不同人物之間的觀點也是有很大差別的,所以對西方馬克思主義這樣一個充滿復雜矛盾的、由多個派別組成的集合體,按照非此即彼的方法很難對其做出科學的定性,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實事求是地說,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潮,可以看作是“馬克思主義與非馬克思主義的混合物”[3]38。而且由于它們借助現代西方哲學的理論框架不同,因而他們中混合物的主調是清晰的,有的結構主義突出,有的存在主義明顯??偟目磥?,西方馬克思主義是在20世紀歷史文化背景下,由共產黨內外一批知識分子植根于時代變化并以西方哲學視野重新解讀馬克思主義和分析社會現實的產物。它們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解釋和應用,既不同于第二國際偏右的理解,又區別于第三國際偏“左”的詮釋;它們對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及其二者關系的態度與策略,既不同于資產階級思想家的“興資滅社論”,又區別于傳統馬克思主義者的“興社滅資論”。西方馬克思主義既有地域性限制和民族性色彩(產生和發展于西方),又有特定的階級局限和理論淵源(與正統馬克思主義、新馬克思主義不同);既以馬克思主義者自居,又多方面批判馬克思主義,宣揚馬克思主義的開放性、多元化,主張用各種西方社會思潮來解釋、補充、重建馬克思主義,以實現馬克思主義當代化;既批判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弊病,又批判社會主義實踐方案的幻想性。

西方馬克思主義是 20世紀具有國際性影響的西方社會思潮之一,又是一種具有非馬克思主義傾向的非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混合物。其混合物的比例是變化的,這種變化的趨勢是馬克思主義的因素逐步減少,而非馬克思主義的因素日益增大。具體說來: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也叫經典西方馬克思主義,其代表人物有盧卡奇、柯爾施、葛蘭西等。這一時期相當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軸心期”,為以后的發展定下了最初的“基調”,其中包含的馬克思主義成分最多,一致性的地方很多,其理論主要是以批判列寧主義和蘇聯模式而主張回到馬克思文本原意的東西居多,馬克思主義的含量極大。社會批判理論的馬克思主義,也叫法蘭克福學派,如霍克海默、阿多諾、本雅明、馬爾庫塞、哈貝馬斯、施密特等,偏執于對社會現實的批判分析,與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很多內容接近,混合物的比例也是較高的,但是得出的很多結論與馬克思主義不同,在很多地方將馬克思主義引導到了唯心主義的道路上。弗羅伊德主義馬克思主義,如賴希、馬爾庫塞、弗羅姆等,強調馬克思主義與非理性人學思想的混合,用弗羅伊德主義豐富發展馬克思主義,使馬克思主義人學化的同時,也使其偏離了正確的軌道。其他諸如新實證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科萊蒂、德拉·沃爾佩,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列斐伏爾、梅洛·龐蒂、薩特,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阿爾都塞,分析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G. A. 科亨、約·羅默、喬·科亨、喬·埃爾斯特等,這些西方馬克思主義派別都試圖把馬克思主義存在化、結構化、分析化、實證化,其中包含的馬克思主義只是淺層次的東西,在他們那里馬克思主義的本真精神早已被丟掉了[14]。另外,最新的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派別,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后馬克思主義、女權馬克思主義、后殖民馬克思主義等,離馬克思主義最遠,混合物中的馬克思主義因素最少,與馬克思主義的最初含義發生了實質性變化,很難將之歸入馬克思主義陣營中,但是其中的確有不少人與馬克思主義保持著這樣那樣的關系,他們愿意借助馬克思主義理論框架去闡發自己的理論主張,他們不時提出并強調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或者原理,使馬克思主義不斷適應著變化了的實際情況,他們開拓了馬克思主義的新視界,發現了新問題,深刻揭示了“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15]302。

在西方馬克思主義混合物中為什么屬于馬克思主義的東西會越來越少呢?主要原因在于,西方馬克思主義在與現代西方哲學結合過程中,它們一方面不是在精髓、根本點或者基本點上,而是在非精髓、非根本點和非基本點上,對馬克思主義的堅持與發展是基于自己理論發展的需要,其目的是把馬克思主義喬裝改扮成它們自己需要的那種形式,這當然會離馬克思主義本質越來越遠了。另一方面,它們是用肢解了的馬克思主義與現代西方哲學相“結合”,不能從總體上把握馬克思主義,更不能從整體上將馬克思主義與西方進步思潮結合起來,而是將支離破碎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各種西方思潮相融合,用西方思潮兼容馬克思主義,使馬克思主義發生朝著西方思潮方向的改變。因此,在西方馬克思主義混合物中馬克思主義因素銳減而非馬克思主義的東西日增。甚至當代西方的各種后馬克思主義、新后馬克思主義、后后馬克思主義等,與馬克思主義只是在皮毛上(稱謂上)一致,它們只是披著馬克思主義的外衣,“打著馬克思的旗號來曲解、甚至反對馬克思本人的學說”[16]360而已,它們“重寫”“重振”出的各種理論拼盤與馬克思主義的實質已然發生了根本改變,只是變成了一種標簽罷了,西方馬克思主義這一概念對之已經不適用了,更遑論將之納入馬克思主義理論框架加以理解了。對此,我們要有足夠警惕,不要在這方面陷入迷途。

四、對三種西馬范式的簡評

中國語境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已有30多年的歷史,然而直到今天還有許多人感到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仍是一個疑竇叢生的問題論域。究其原因,正如當前學界有人指出的那樣,無論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學科性質、理論特征、學科邊界,抑或是它的問題核心、學脈源承、歷史發展的主脈等基本問題,既沒有形成一個統一性的整體認識,也遠未達成一種普遍共識性的合理見解[17]。這種狀況當然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自身的復雜性有關,因為西方馬克思主義不是一種統一的思潮,而是一場多線索多形態的、色彩斑斕的、內容龐雜的理論運動,給這樣一個復雜的、混合的“理論變體”下一個統一的學術定義是困難的,一個“不統一”的現象卻獲得了一個“統一”的名字并且廣為流傳,這一現象本身就很值得人們深思[18]。對此,有人主張用“家族類似”理論去對之作整體性描述,只要找到貫通其間的基調或者軸心,各種西方馬克思主義獲得統一理解就不成困難[19];有學者主張干脆繞過這一問題,去進行具體的理論研究,認為不必計較于籠統的整體,而要去刻意追究一個個細節,畢竟細節決定整體。當然,這不失為一個有用的逃遁策略,能暫時應對理論尷尬,但總是退避也不是辦法。筆者認為,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恰恰在于我們從事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范式本身出了問題。由于不同時期的研究范式多樣且差別很大,這樣,在不同范式操作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只能是形態各異、異彩紛呈,大家只好各吹各的號,各唱各的調。因而,只有抓住具有根本性意義的詮釋范式問題進行考察,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才有望達到統一性的認識。

對同一個理論對象采用不同的研究范式往往會產生出不同的認識結果。目前,我國理論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評價的三種范式(更多的是相互交織)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爭論曠日持久,愈演愈烈。分別地看各范式,都有道理,既有事實依據又有價值支撐;整體地看各范式,卻只有片面的道理,因為各自抓住的事實往往殘缺不整,各自的價值認定也往往不夠全面,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演進及其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邏輯方位、理論層級,獲得的只是淺顯的梳理而沒有達到一定的高度和深度。事實上,只要對任何一個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具體人物及其思想進行個案分析,我們就能很清楚地看出他究竟是“反馬”“是馬”或者“混馬”,從而也極易弄清楚一種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究竟是“第三種傳統”抑或是一種“意義復合體”。

在西方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中,有的能夠堅持從辯證法的角度對馬克思主義進行闡發,肯定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性和自我批判性,認為馬克思主義實質上就是一種辯證唯物主義,反對將唯物史觀附加在馬克思名下。在他們看來:認為堅持馬克思主義并不在于固守馬克思提出的一些具體結論,而在于堅持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方法,即便馬克思的個別命題被證明是錯誤的,人們仍然可以通過堅持唯物辯證法來表明自己的馬克思主義立場;堅持馬克思主義并不意味著對之不加批判地照單全收,對之成果要有選擇地予以接納,不能教條式對待它,更不能將之神圣化,馬克思主義的最高意義在于它的方法(唯物辯證法),只有沿著辯證唯物主義開辟的道路前進,“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就能得到發展、擴大和加深”[20];據此對其主要內容進行獨特詮釋,就從總體上肯認了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核心要點,批判了對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機械性的理解,彰顯了一個借助現代西方哲學框架對馬克思主義辯證性積極重振和奮力開拓的新形態。

在西方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中,也有人強調馬克思主義就只是它的唯物史觀,辯證唯物主義不屬于馬克思主義,要求人們按照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正是它開創的新歷史觀才標志著它不是一種理論教條。如柯爾施所說,馬克思主義是完全非教條和反教條的、歷史的和批判的,“因而是最嚴格意義上的唯物主義。這一觀點包括把唯物史觀應用于唯物史觀本身”[21]59??朔虠l主義的最好辦法,也是檢驗真假馬克思主義的最好途徑,那就是把馬克思主義自身置于歷史分析的領域,從歷史的、發展的視角把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看作是歷史演變的產物;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現實保持一致,這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基本特征,離開現實基礎,馬克思主義將無以存身?!榜R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首先是歷史的和辯證的唯物主義”[21]38,它將自己的理論“嵌入現實世界中”,作為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一般理論表現,深刻把握住了社會歷史發展的整體趨勢,處處以改造世界的實踐原則達到理論批判的根本目的?!斑@是對科學社會主義的新唯物主義原則的最精確的表達”[1]363。

正統的西方馬克思主義,雖然強調馬克思主義某一方面的內容有些極端,其詮釋范式也離奇古怪,但是總體上依然保持著馬克思主義的自我規定性,基本上屬于馬克思主義范圍。但是,對當代的各種所謂“后馬克思主義”是否也可以作如是觀呢?回答是否定的。因為當代的各種“后馬克思主義”已然徒具馬克思主義之名,并無馬克思主義之實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在當代的日漸式微和各種后現代主義的迅速崛起,自然構成了“后馬克思主義”得以產生的思想語境和文化底蘊,它以另類思維向馬克思主義“開戰”,試圖通過解構、顛覆馬克思主義以換來某種理論尊嚴,實際上是借助馬克思并通過馬克思的理論碎片達到全面否定馬克思主義的目的。比如,通過彰顯馬克思的批判精神,從根本意義上解構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范疇、基本原則,拋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實質與精髓,使完整統一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在意義放任、自我裂變中跌進一個崩潰性邏輯中,在泛化、邊緣化、碎片化的非法操作中營造出反馬克思主義的各種語義,在后學精神的自殘、自虐乃至自殺中最終告別馬克思主義,這與其說是對馬克思主義的積極肯認,不如說是對它的嚴重拒絕,“與其說是一種后馬克思主義,不如說是一種修正主義”[22]??梢?,“后馬克思主義”實質上是反馬克思主義的同義語,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全面修正與篡改,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后修正主義。

注釋:

① 有人稱之為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化,馬克思主義在社會主義生活中的當代發展。

② 又稱之為馬克思主義的資本主義化、西方化,馬克思主義在資本主義生活中的當代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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