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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中綻放的杜鵑花
——論張愛玲小說中的失落者

2015-12-02 02:54顏鶯
文教資料 2015年21期
關鍵詞:白流蘇杜鵑花張愛玲

顏鶯

(欽州學院 人文學院,廣西 欽州 535009)

煉獄中綻放的杜鵑花
——論張愛玲小說中的失落者

顏鶯

(欽州學院 人文學院,廣西 欽州 535009)

張愛玲小說的蒼涼主要體現在環境描寫和人物塑造上。張愛玲喜歡杜鵑花,在看似火紅喜慶的杜鵑花環境中觸及的卻是失落者的世界。她把自身的經歷及對生活的感悟都融入作品中人物的刻畫上,把人物放進環境中煉獄,凸顯了失落者的心態,揭露了女性的奴性和物質的人生追求,把煉獄中的女性形象以特別的方式展現出來。

張愛玲 失落者 奴性 物質

她“覺得最可愛的是她自己,有如一枝嫣紅的杜鵑花,春之林野是為她而存在。印為愛悅自己,她會穿上短衣長褲,古典的繡花的裝束,走到街上去,無視于行人的注目,自戀是傷感的,而她卻是跋扈的”[1],這是胡蘭成對張愛玲的評價。在張愛玲的小說中火紅的杜鵑花一直緊伴著她的筆觸流淌,去觸及人的內心靈魂,透視女性的生活,剖析物質的人生。

一、失落者的心態

貴族的出身,無愛的少年生活,家族的瓦解破敗,自身經歷的坎坷都讓張愛玲感到一種精神的荒涼和無所依托的空虛,因而,小說中常顯露出“失落者”的心態。張愛玲的“失落者”的心態,導致她以悲觀的氣質感受生活,因此她在描摹客觀現實的時候,映射著她濃重的失落色彩[2]。

杜鵑花熱情奔放,但張愛玲小說中環境是荒涼的,人是冷漠的,與之形成強烈的對比。小說《茉莉香片》寫到杜鵑花:“開車的身后站了一個人抱著一大捆杜鵑花。人倚在窗口,那枝枝椏椏的杜鵑花便伸到后面的一個玻璃窗外紅成一片。后面那一個座位上坐著聶傳慶,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說他是二十歲眉梢嘴角卻又有點老態。同時他那窄窄的肩膀和細長的脖子,又似乎是十六七歲發育未完全的樣子?!保?]這個有點女性化的少爺,卻是生活中的失落者,生活中沒有更多的朋友,由于親生母親與父親不幸福的婚姻及母親的過早去世,長期缺少愛的家庭生活扭曲他的心靈,他嫉恨母親所愛的言子夜之女言丹朱,最終下手傷害了言丹朱。他是個渴望得到愛,哪怕只有一點兒就能滿足的人,可卻在無望中實行了報復。小說中多次寫到杜鵑花,這杜鵑花仿佛是言丹朱的寫照,可每次襯托的都是男主人公煩躁不安陰霾的心理——一個失落者的心態。

《第一爐香》中也寫到杜鵑花:“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鵑花,正在開著,花朵兒粉紅里略帶些黃,是鮮亮的蝦子紅。墻里的春天,不過是虛應個景兒,誰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墻里的春延燒到墻外去,滿山轟轟烈烈開著野杜鵑,那灼灼的紅色,一路摧枯拉朽燒下山坡子去了。杜鵑花外面,就是那濃藍的海,海里泊著白色的大船。這里不單是色彩的強烈對照給予觀者一種眩暈的不真實的感覺——處處都是對照,各種不調和的地方背景,時代氣氛,全是硬生生地給攙揉在一起,造成一種奇幻的境界?!保?]這種具有強烈對照的描寫,正是張愛玲所追求的。她說:“我喜歡參差的對照的寫法,因為它是較近事實的?!保?]小說中的主人公葛薇龍從單純的學校走出,卻在社會現實中走向墮落,出賣自己過著所謂的體面生活。她也曾經有過掙扎,這段環境描寫恰好烘托出她內心的矛盾對立,而強烈的虛榮心,讓她最終妥協。在葛薇龍身上,張愛玲寫出她的奴化,她一步步走向深淵,正是性壓迫及那個男權當道的社會造成的。這就是當時的中國現實,眾多女性的庸俗人生。張愛玲在這些女性身上寄托了自己失落者的情懷,表達了自己對社會人生的感悟,揭示了庸俗的人性。

《第二爐香》也盛開著杜鵑花:“春天,滿山的杜鵑花在纏綿雨里紅著,簌落簌落,落不完地落,紅不斷地紅?!保?]時間在流逝,而羅杰在這種環境中卻一直無改變地生活著,他只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可這樣一個人卻毀在妻子愫細性無知中,生活無法繼續,連活著的權利都被剝奪了,最后只能無奈地選擇了死來擺脫這無知的世界和冷漠的人情世態。

不管是聶傳慶、葛薇龍還是羅杰,這些生活中的“失落者”都無奈地選擇了本不愿意過的生活,而這種失落者的心態,恰恰反映了張愛玲自己生活中曾經的失落,“她不僅反映純客觀世界,而且更側重反映自己的主體世界”[2]。張愛玲正是通過這些時代的失落者,探尋社會的另一種現實。

二、煉獄中的女性

張愛玲筆下的女性是小說的主體,雖生活在民國,但思想殘留著封建意識,受封建習俗的壓制,仍處于封建的煉獄中。張愛玲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很多作品探及女性的“原罪”意識,而跟中國現實結合起來,即表現為女性的奴性。張愛玲以女性的直感臨摹了在心獄中煎熬的女性群像。

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像曹七巧、葛薇龍、白流蘇、小艾等,她們身上都有著思想長期被禁錮而臣服于封建社會的奴性。她們盡管也曾有過反抗,像曹七巧的不愿低人一等;葛薇龍對愛情的追求和起初對命運的抗衡;白流蘇的不甘做情婦;小艾對五老爺的反抗,等等,但都轉而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她們身上潛意識里所隱含的奴性,服從成了她們最終的選擇,她們為了各自的目的,自愿甚至于主動地成為男人世界的奴隸。她在散文《談女人》中說道:“女人當初之所以被征服,成為父系宗法社會的奴隸,是因為體力比不上男子。但是男子的體力也比不上豺狼虎豹,何以竟在物競天擇的過程中不曾為禽獸所屈伏呢?可見得單怪別人是不行的?!痹谀莻€亂世中,封建思想仍內囿著人們,從整個外部環境到內部意識無不深受影響,而女性之自甘為奴,也是因為習慣了臣服。舊中國是個男權當道的社會,男人自然是天,主宰著整個社會,女性生生世世為男人做牛做馬,已經放棄了自身解放的努力,或者說連追求的意識都被剝奪了,所以任意地受命運的擺布。而在當時既定的社會規則下,女性根本無法獨立生存,必須依附于男人,依附于金錢,這也造成了她們的悲劇。她們往往以青春、愛情以至整個人生作為代價,不惜一切地追求安定富足的生活,從而失去了自我,甚至有的人還迷失了人性。她們一路走來傷痕累累,可仍然是那么地執著。

“一個人假使沒有什么特長,最好是做得特別,可以引人注意?!保?]這可以說是張愛玲的做人哲學。她是這樣為人,也在小說中如此塑造人物。她小說的人物是特別的卻又是庸俗的。張愛玲在刻畫這些人物時,并沒有把她們單一化,而是描摹了她們的不同的心態,內心的掙扎,一段一段心獄釋放的過程。曹七巧既是被害的女奴又是奴役他人的奴隸主,在黃金的爭奪與變態的報復中傷痕累累直至人生盡頭;白流蘇這位受過西式教育的女性,身上卻仍裹著封建遺民的靈魂,“是女性在婚嫁上自覺受封建意識奴役的典型”[5];曼璐不但自甘被丈夫奴役,而且不擇手段地設計親妹妹,讓其也成為奴隸……這些生活在自己營造的煉獄中的女性,她們在找尋出路時是無奈的,又是充滿攻擊性的,這種有點孤注一擲的行為,往往注定了結局的蒼涼。

張愛玲小說大多寫的是普通的女性,不管是知識女性流蘇、葛薇龍,還是出身低微粗俗的曹七巧,這些人或為錢或為愛情,被封建意識牢牢控制著,擁有一顆女奴的魂靈,盡管不一定完全主動,可卻都成了男性的附庸品。張愛玲在刻畫這些人物時,從不肯多為她們營造哪怕一點溫馨,一絲暖意,她要的是蒼涼,有著深長回味的蒼涼,要的是在人間煉獄中掙扎的女性,像火紅的杜鵑花,盡管開得紅艷,卻透著絲絲的悲涼。

三、物質的人生

張愛玲既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觀生活的一切,又以局內人的身份參與其中。對女性自身生存的關注滲透著張愛玲自身的深切感觸。她作品中的女性,為了維持自身基本的生存,不得不做出各種費盡心機、飽含苦痛的艱難努力。她們或借助機巧、或倚仗金錢、或憑靠肉體,盡管方式不同,卻都在為原始本能的生存而苦苦掙扎。張愛玲在描述種種女性生存方式的時候,最終旨歸最基本最實在的物質生活?;橐鲆擦T、金錢也罷、肉欲也罷,其實都只是她們獲取必要的物質倚靠以保障生存的一種方式和手段。生計問題是如此迫切,愛與精神追求對于張愛玲筆下的女性來說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金鎖記》中曹七巧最終變成金錢的奴隸,是生存的環境及個人努力掙扎失敗最好的體現。兄嫂為錢把她推入火坑,而出身卑微、地位低下讓她在姜家備受冷眼,現實婚姻摧毀了她對愛和性的欲望,如此年年月月,現實的生活告訴她,相對愛情親情,物質更為重要。一個正常的人被扭曲成了對權力和金錢極端欲望的變態女人,一個異化了的母親?!栋肷墶分械穆床幌С鲑u親妹妹,讓她充當自己丈夫的生育工具,而做這一切的出發點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富足的生活?!秲A城之戀》的白流蘇離婚后,在娘家的身份顯得尷尬,她不得不找一個經濟靠山,決定賭一回,“流蘇的手沒有沾過骨牌的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歡賭的,她決定用她的前途來下注。如果她輸了,她聲名掃地,沒有資格做五個孩子的后母。如果賭贏了,她可以得到家人虎視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凈她胸中這一口氣”[3]。為了這個目的,她不惜降尊情愿當情婦,物質最終戰勝了所謂的自尊和愛情的渴求。但由于生于亂世,他們有了戲劇性的結局。在突然而至的戰爭背景下,一時的真情占據了主動。故事的結局看起來是范柳原失敗,白流蘇勝利了,其實這是環境影響下的暫時勝利。成全白流蘇的是大都市是成千上萬的人……但不久,范柳原就“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3]。這畢竟是沒有太多愛情而是建立在物質上的婚姻,也就只能是如此了,但也算是張愛玲小說中比較好的結局?!兜谝粻t香》中葛薇龍最初的愛情憧憬也于現實中走向物質,金錢生活的追求最終讓她安于婚姻外殼下屈辱的買賣生涯。自身的經歷讓張愛玲深諳金錢對于女性的意義,她筆下的女性大多是拜金的。

張愛玲的作品寫盡了人生的蒼涼,特別在人物的刻畫中顯露出她的實際與功利,這一切恰來自于她意識深處的危機感。貴族出身的她,家庭沒落,從小缺少愛的呵護,造就了她的懷疑主義,同時她又是一個個人主義者,對于政治時局從不關注,只沉浸在傳奇世界里。她意識到在動蕩的時代背景下,人是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的。因而,她作品中的許多人物總是在命運的邊緣掙扎,最終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沉淪下去。

張愛玲生活的時代是蒼涼的,她經歷了這種蒼涼,也為自己筆下的女性營造了蒼涼的環境。這層層悲涼來自她內心深處,她是一個家庭的失落者,她感受的童年更多的是孤獨無助,她孤傲的性格,更多的是一種自戀與自卑的結合體,作為受害者,她以一種見證人又刻意地加上旁觀者的身份去探索尋找自己生存的位置。于是,各種“傳奇”一樣的社會奇胎、畸形,都進入她那由特殊的失落者心態構成的視角中。這也是她對女性自身生存的一種考量,但在那個特殊的環境下,女性的身上不免烙刻著深深的奴性?;鸺t的杜鵑花,有著熱烈生命力的軀體,卻只能在冷漠的環境與人情世態中孤芳自賞。

[1]陳子善.張愛玲的風氣——1949年前張愛玲評說[A].胡蘭成.論張愛玲[C].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19.

[2]張燕瑾,呂薇芬.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現代文學研究[A].宋家宏.張愛玲的“失落者”心態及創作[C].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638,638.

[3]張愛玲.張愛玲典藏全集·中短篇小說1943年作品[C].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2003:88,111-112,190,59,86-87.

[4]子通,亦清.張愛玲評說六十年[A].張愛玲.自己的文章[C].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01:72,5.

[5]于青.尋找張愛玲[A].于青.文壇奇葩[C].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5.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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