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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褚鈺泉、《悅讀》和我

2016-03-22 09:56朱正
出版人 2016年3期
關鍵詞:曹聚仁傅斯年悅讀

在《悅讀》第七卷刊出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我》,是鈺泉兄出題目讓我寫的。當年經手處理此事的國家出版局局長宋木文寫了《回顧〈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的出版》,也在《悅讀》發表了。

收到二十一世紀出版社寄來的特快專遞,報告褚鈺泉兄去世的噩耗。不禁大吃一驚。就在兩個月之前我們還通過信,他說他正在準備第四十四卷,要我把《解“解密”之二》的改定稿發過去。豈不是還在完全正常地工作嗎,怎么說走就走了呢。我突然失去一位交往多年的老友,真感到悲哀。他比我年輕許多,真不應該現在就走啊。

我回想起許多往事。

很久以前我就和鈺泉兄有交往了。那時他在編《文匯讀書周報》,我間或投一點稿。也就是編者和投稿者的關系吧。一天他來信約我為他正在籌備創刊的《悅讀》寫稿。我寄去《左右辯》這一篇,就刊登在文匯出版社2003年5月出版的《悅讀》第二輯上。這一輯卷首《編者的話》說:“《悅讀》第一輯出版之后,受到廣大愛書者的歡迎。上海季風書園第一周便上了暢銷書榜;一些新華書店的銷售情況也十分可喜,上架不幾天便已售罄。消息傳來,令人鼓舞?!币慌诖蝽?,可以感覺到鈺泉兄興奮的心情。

可是這一輯出了之后就不見續出了。我覺得這樣一本作者陣容整齊也受到讀者歡迎的刊物,不出了未免有點可惜。對于出版社來說,在一本暢銷書上面免費刊登本版新書的廣告,也是一件很合算的事情,真不知道為什么要???。

這三年里不知道鈺泉兄作了多少努力,《悅讀》于2006年9月改在南昌的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重新出版了。他寄來了第一卷新書,同時出了個題目命我作文。那時2005年版的《魯迅全集》剛出版不久,就要我談談這一部新書的事情。他提出:自己寫也可以,用答訪者問的形式也可以。沒有誰訪問我,我就自己寫了。在修訂《魯迅全集》的時候,我做的是第六卷,我就寫了《談談〈魯迅全集〉第六卷》寄去交了卷。

從這時起,《悅讀》的出版正常了,隔那么久出一卷。我也不時寄稿子去。

在《悅讀》第七卷刊出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我》,是鈺泉兄出題目讓我寫的。先是在第五卷上發表了國內研究勞倫斯的學者黑馬寫的《勞倫斯作品傳入中國:陰差陽錯的歷程》一文,其中說到 “1986年是我國的勞倫斯翻譯出版史上最重要的一年,這一年在老出版家鐘叔河先生的推動下,饒述一1936年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譯本在湖南再版”,于是鈺泉兄就約我這個當事人寫這一篇了。我想,這在我的經歷中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也是出版史上一段不大不小的史料,于是把這事的始末細細寫出,包括鐘叔河兄如何推動,我又如何應對,都寫了出來。后來我將這篇增補了一些材料拿到《新文學史料》2009年第一期又發表了一次。當年經手處理此事的國家出版局局長宋木文看到了我的這篇文章之后,寫了《回顧〈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的出版》一文,透露出了一些高層在處理此事時候的情況。宋木文的《回顧〈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的出版》一文后來也在《悅讀》發表了。

我的《“史人”“妄人”曹聚仁》這篇書評,發在《悅讀》第十卷上。這篇書評的來歷是這樣的:吳中杰教授聽說我沒有看到過曹聚仁的《魯迅評傳》,就把他的一本復本送給了我。我看了。書中那些觸目皆是的硬傷真令我吃驚。曹聚仁說別人“不懂得史學,不善剪裁,不會組織,所以糟得不成樣子”,我看這話正好拿來評論他自己。我就寫了這篇頗長的書評發給鈺泉兄。他看了,建議我不要寫明書的版本情況。他一說,我就立刻明白了這個道理:這是一家出過不少好書的很有聲望的出版社,這一回不過是翻印了一本香港的出版物而已。批評這本書,不必牽連到這一家出版社。我佩服他考慮事情比我周到,當然照此辦理。后來我把這一篇編入集子,也是照此辦理的。

2009年8月23日鈺泉兄來信:

朱正先生:你好!

前一陣由于自己不小心,膝蓋出了些問題,新的一卷《悅讀》拖延了下來,最近,膝蓋已痊愈,我下周一便要趕到南昌去拼版。這卷先刊登寫馮的那篇,我個別字作了些改動,現送上,請過目。如要聯系,可用手機、短信或Email。

祝好!

鈺泉上

他說的“寫馮的那篇”是指《馮亦代之悔》。馮亦代在他的日記《悔余日錄》里記了他被劃為右派分子之后被某機關招募,到章伯鈞家中去作臥底的事情,我讀了頗有感觸,就寫了這一篇。鈺泉兄處理這篇稿子的時候,“我個別字作了些改動,現送上,請過目”,我看了,他改動之處不多,可是改得很好,真是文章高手。我當然完全同意并且感謝。這一篇就刊登在《悅讀》第十三卷上。后來人民文學出版社編選年度散文選,在《2009散文》里收了這一篇。

后來有朋友談起我這篇文章,有的認為馮亦代這件事超出了一個正直的人的底線。我以為不必這樣看,后來我在2013年10月10日《南方周末》上發表《馮亦代徐鑄成臥底異同論》一文,說:

我看了這些書,反省自己:在我當右派分子的二十二年里面,如果有某機關來招募,我會應募嗎?如果說,要我填表參加某一個組織,我或者會覺得茲事體大,恐怕不敢輕易答應。幸好那時我連一個高檔人士也不認識,按照情報機關的標準,毫無利用價值,還沒有列入招募對象的資格。不過如果這時領導上只是對我說:“這是對你的考驗,看你能否打消顧慮,為黨做些工作?!蔽蚁胛乙膊幻鈺邮苓@個考驗,去做些這一類的事情吧。不要忘記,我們曾經生活在一個這樣的時代,整天接受的都是那種把是非善惡標準完全顛倒過來的說教,那種像催眠術一樣的說教,這時我能夠清醒地主宰自己的行為嗎?推己及人,我以為對于做過這些事的徐鑄成,甚至對于陷得更深的馮亦代,都不要深責。

我喜歡給《悅讀》投稿,有一個原因,就是短稿容易找到發表的地方,稿子長了,報紙副刊容納不下,就大都寄給鈺泉兄了。比如我寫的《魯迅的三個美國朋友》這篇,寫魯迅和伊羅生、斯沫特萊以及斯諾的交往,引用了不少共產國際的檔案資料,文章就長了。鈺泉兄回信說:

朱正先生:你好!

我剛從南昌回來,每次拼版、定稿前我都去一下,這樣放心些。第十四卷《悅讀》不日就可付印,此卷有你的大作,書出版后,我即會寄上。

傳來的文章看了,內容很好,我準備采用,只是篇幅太長了些,(有一萬五千多字),如能略作些壓縮就更好了。

祝好!

鈺泉

我也想到過這樣長《悅讀》也難以容納,可是沒法刪,于是只好節取《魯迅的美國朋友伊羅生》這一部分發給他,還是有八千多字。他把它在第十五卷刊出了。

看他信中寫的“每次拼版、定稿前我都去一下,這樣放心些”,可以看出他這一位主編的責任心。這也就是為什么《悅讀》能夠團結這樣多的作者、得到這樣多的讀者的原因。

他信中所說的第十四卷《悅讀》“有你的大作”,是指《再說一點〈傅斯年全集〉的缺陷》。我說:

我寫過一篇《談談〈傅斯年全集〉書信卷的缺陷》,刊登在《博覽群書》2007年4月號上面。當時我想,有不少書信是根據手書原件編入書中,字跡潦草,不易辨認,才出了那么多錯誤吧。其他各卷所收“大多是作者已經出版過的著作,想來那里邊的錯字、破句會要少得多吧”。

我在那篇文章里就是這樣說的,我真是這樣希望的。當我翻閱了《傅斯年全集》其他幾卷的部分內容之后,還是發現其中存在的問題不少,值得再寫一篇文章供出版者、主編者和購買了此書的讀者參考。后來花城出版社約我為《大家小集》編選《傅斯年集》,就把這一篇拿去作“后記”了。

《悅讀》第二十卷上有我的《李普同志送給我的書》一文。這是我為了紀念李普同志去世寫的。這篇文章可以從許多角度來寫。我選擇這個角度,也是想保存一點出版史資料。我全文照引他寫給責任編輯的那一封長信,就清楚表明出版行業是如何運作的了。

我在《悅讀》上發表的文章應該不止這一些,一時找不齊舊刊,就只說這些吧。

鈺泉兄2008年11月27日的來信說:“上次得以在滬與你相見,十分高興?!边@一次聚會,我也印象深刻。那次我和妻子到了上海,鈺泉兄在一家高檔酒店宴請我們。這以后我再到上海,就不敢驚動他了。這樣我也就失去了若干次可以見面的機會,現在想來又頗有一點追悔了。

不知道《悅讀》第四十四卷是不是印出來了。如果上面刊出了我的那一篇,那就是我們最后一次合作了。

鈺泉兄,從此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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