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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生命本體存在的千古追問——《詩經·王風·黍離》主題的哲學解讀

2016-07-12 07:28馮現冬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濟南250103
名作欣賞 2016年29期
關鍵詞:蒼天終極本體

⊙馮現冬[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濟南250103]

對生命本體存在的千古追問——《詩經·王風·黍離》主題的哲學解讀

⊙馮現冬[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濟南250103]

《詩經·王風·黍離》可以看作是一首詩人對生命存在進行終極追問的至情之作。詩人借“黍”“稷”的生長變化象征時光的更迭、歲月的流逝,從而喚起對生命存在的無限憂思,流露出生于天地之間宿命般的孤獨感。

《黍離》 生命存在 哲學意蘊

從哲學角度而言,迄今為止困擾著全人類的無非是兩大難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前者是對生命本體存在的追問,后者是對生命存在意義和價值的追問。其實,在我國先秦時期,我們的祖先早已提出了這一哲學命題,其中,《詩經·王風·黍離》就是一首體現詩人對生命本體存在進行終極追問的至情之作: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全詩共三章,每章十句。三章結構相同,只在前四句更換六字,后六句則完全相同,重章復沓,凸顯主旨。更換的六個字“苗”“穗”“實”“搖”“醉”“噎”,兩兩押韻,體現了隨著植物生長和時光流逝,詩人心緒的變化。詩中的具體物象只有“黍”和“稷”?!笆颉?,即黃米;“稷”,為糜谷。它們都是北方隨處可見的農作物,是民之主食。文獻記載,“黍”有馨香之味,“稷”具形長之美,二者形、味并具,往往被人們選為祭祀之物,體現了古人以自然之美為選取標準的審美價值取向?!半x離”,莊稼一行行排列整齊的樣子。每章前二句,“黍”總是一行行地長著,而“稷”,卻經歷了由苗到穗,由穗到實的生長過程?!笆颉敝半x離”為靜態,“稷”為變態,其中蘊蓄著詩人情緒變化之緣由。如此,詩人賦予黍、稷以時光更迭、歲月流逝的象征意味,從而引出第三、四句詩人由彷徨憂愁漸至哽咽難言的愁苦心境。

黍、稷本是無情之物,卻是勾起詩人對生命存在無限愁思的引子?!靶羞~”,即行走?!懊颐摇?,即遲遲,指行走緩慢。詩人緩步行走在荒涼的小道上,不禁心旌搖搖,滿懷惆悵。而面對郁郁蔥蔥的莊稼由苗而穗、由穗而實,在匆匆的時光中由盛而衰、由綠而黃的迅速變化,詩人的憂思也隨之逐漸加重,內心由“搖搖”(憂苦不安,無所訴)到“如醉”(憂愁猶如醉酒般不能自持),由“如醉”到“如噎”(哽咽難言,不能喘息)。如此,“行邁靡靡”之常態,“中心”(即心中)之非常態,揭示出詩人情感之變化,低回婉轉,寄情極深,詩人心境之“憂”顯露無遺。

詩人究竟為什么憂慮和悲傷呢?三章的后六句采用復沓手法,反復吟唱,流露出詩人在天地之間宿命般的孤獨感,以及由無法排解的孤獨而引發的生命終極追問?!爸艺?,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睂τ谠娙说倪@種憂愁和焦慮,理解他的人知道是因其始終沒有能夠為“我是誰”的問題找到答案,內心充滿了憂慮和悲傷;而不理解的人還以為詩人在人世間有什么貪婪的野心或世俗的需求沒有得到滿足!憂愁悵惘尚能承受,令人不堪的是這種愁思卻不能被世人理解。這是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尷尬,亦是心智高于常人者的悲哀。這種大悲哀訴諸人間是難得回應的,只能質之于天:“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高遠而遼闊的蒼穹啊,獨立于天地之間的人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蒼天自然無法回應,此時詩人的憂思和郁悶便又加深一層。此六句反復詠嘆,雖然在形式上完全一樣,但在一次次反復中卻加深了詩人的沉郁之氣。這是歌唱,更是痛定思痛之后的長歌當哭,一唱三嘆,悲情淋漓。

縱觀《黍離》全詩,作者巧妙地選取同一物象不同時間的表現形式,完成了時間流逝、情景轉換、心境憂慮三個方面的發展,在迂回往復之間表現出詩人不勝憂郁之狀。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時光匆匆”都意味著人生短暫,死亡步步緊逼,不可避免。因此,詩人所憂慮和悲傷的,也就是源自“時光匆匆,人生短暫”的現實之下人類對自我生命存在意義的終極尋求??墒?,當人面對死亡時,就會突然發現一切都是虛幻,一切都把握不住,就會發現自己是如此不堪一擊,沒有什么事物可以依賴,也沒有什么事物可以代人擋過此劫。在死亡面前,人是如此孤立無援,人的理性和思維只能墜向疑惑和痛苦的深淵,進而發現過往的自己是那樣的陌生,從而出現“我是誰”這一宿命式的千古之問。而《黍離》一詩,正是詩人跌入“我是誰”這一疑團時具體情狀的寫照!對于這首詩,可以做這樣的解讀:

新的一年開始了,田野里長出了郁郁蔥蔥的稼禾,可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為此而行動萎靡,內心焦慮不安。唉,理解我的人知道我至今沒有找出“我是誰”“人在本質上是什么”的答案,從而心憂;而不了解我的人還以為我有什么欲求沒有得到滿足!遼闊的蒼天啊,我到底是誰?

時間一天天過去,莊稼都長出穗了,可“我是誰”的思考還是沒有結果。查典籍,圣人沒有思考過;問別人,別人也說不知道。這個問題害得我無心“正事”,所有的“正事”都被耽擱下來,可越是思考、越是急于找出答案,內心越像是喝醉了酒,思力遲鈍而找不著問題的答案。唉,理解我的知道我是因為依然不能準確地解釋自己而心憂,而不理解我的還以為我正在追逐利益呢!沒有際涯的蒼天啊,我到底是誰?

莊稼都結出了或金或紅的累累果實,我還是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么,我的其他一切作為還有什么意義呢?怎么能確定那些作為在根本上有沒有意義呢?是不是錯誤的呢?弄不清我是誰,我只能放棄實際作為,在放棄中等待,在等待中放棄;弄不清我是誰,從而找不到行動的意義,從而失去行動的努力。而同時,試圖弄清楚自己是誰的思考,也四處碰壁,左沖右突,沒有出路。如喉嚨被食物噎住了那樣,我內心的活躍現在則化作了不能活動的凝固。唉,理解我的知道我想要弄清楚“我是誰”而心憂,不理解我的還以為我有毛病——“竟然會思考‘我是誰’這樣一種問題”!無垠的蒼穹啊,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誠然,人在本質上總是一個孤獨的存在,無知庸眾尚謂我何求,那么知音何在?唯有長歌當哭,向天而問?!坝朴粕n天!此何人哉?”這一問,體現了詩人意欲超越這種人生困境的努力,也是詩歌的懾人力量之所在。此后,“問天”也成為一個中國詩歌的主題意象。正如司馬遷所云:“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只要人類生命存在,這種追問就不會停止,千載之后,仍會不斷引起后人的共鳴與思索。

作者:馮現冬,教育學博士,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教師,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研究方向:文學教育、文學解讀學。

編輯:趙斌E-mail:948746558@qq.com

山東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計劃項目“文學解讀與喚醒教育研究”(J14WD12)階段性研究成果;山東省教育科學規劃課題“體驗式文學教育研究”(ZC15038)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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