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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河南兒化韻的方言差異看結構因素在語音演變中的作用

2016-07-12 01:25麗,陳
語言研究 2016年3期
關鍵詞:韻尾合流兒化

張 慧 麗,陳 保 亞

(1. 魯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煙臺 264025;2. 北京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871)

趙元任(1979)提出北京兒化所遵循的一個總的原則是“可共存發音的同時性”,強調了兒化發音的生理因素“卷舌”。從生成的觀點,兒化韻是“兒”后綴與前行音節合音形成,“兒”音形消失,但是其“卷舌”特征(即舌尖-[-前])左擴展至前行音節(王志潔1997,王洪君1999、2008,馬秋武2003)。從實驗語音學的角度看,“兒”音與兒化韻卷舌特征的聲學表現都是第三共振峰下降(王理嘉、賀寧基1985,石鋒2008等)。

兒化韻生成之后,產生了比基本元音更多的對立。但相關研究也發現,北京兒化存在變異和合并的傾向。例如王理嘉、賀寧基(1985)表明,北京兒化中和將要合并,和也出現合并的趨勢①為了行文的方便,本文只為具體字音加注國際音標時加“[ ]”,正文和表格中提及的韻母和元音都不加“[ ]”。。陳保亞(1988)分析了輔音韻尾矩陣的整合作用和北京話兒化變異的關系,提出基本韻母的聚合模式對兒化韻聚合模式有整合作用?;卷嵞傅闹髟羰莂和,因此兒化韻母演變到高度簡化的階段主元音也是a和②一般認為主元音多的兒化系統是較早的階段,主元音少的是較晚的階段。。而兒化韻演變到最簡階段只有一個主元音,是由于兒化韻演變的央化總趨勢所致。

王洪君(1999、2008)考察了漢語方言中兒化的多種表現,認為漢語方言兒化韻的生成受到生理因素的制約,所有方言的韻尾-i和-n都會被擴展特征舌尖-[-前]刪掉;而之后兒化韻母的演變主要是韻類的合并,這個階段央/后、圓/不圓、鼻/非鼻以至低/中的中和,與傳遞過來的卷舌特征是否共容沒有直接的關系,應該看作是單字韻母(即基本韻母)聚合模式對兒化韻聚合模式的類化作用。

以上討論提示我們,分析兒化韻母的語音形式,不僅要考慮生成的生理因素,還要考慮演變過程中結構性因素的影響。北京方言中只有兒化韻這一種變韻系統,分析兒化韻的演變要考慮基本韻母對兒化韻的影響。河南方言中不僅存在兒化韻,還存在D變韻和Z變韻③河南方言中兒化韻分布最廣,D變韻分布范圍次之。Z變韻主要在豫北集中分布,但王福堂(1999)和陳衛恒(2010)表明,在河南中部地區廣泛存在Z變韻的殘跡。因此我們推斷河南方言曾在廣大地區存在三個變韻系統共存的局面。。多種變韻共存的方言中,各個變韻系統除了受到基本韻母系統的制約,變韻系統之間是否也存在相互作用的關系?兒化韻母高度簡化階段只有兩個主元音a和?,固然可以從基本韻母系統的制約作用來解釋,河南方言D變韻高度簡化階段兩個主元音是E和?(張慧麗、潘海華2013),Z變韻最簡化階段主元音是a(筆者調查所得),能否從基本韻母系統的制約得到解釋?或者從其他變韻系統的影響得到解釋呢?

本項研究主要從河南方言兒化韻系統的演變入手,來分析基本韻母系統與變韻系統、變韻系統之間、以及變韻系統自身的自組織等結構性因素對語音系統演變的影響。變韻系統的演變主要體現在韻類的歸并,而韻類的歸并又主要表現在主元音的歸并。因此我們考察的對象主要是韻類和主元音的歸并形式和規則。

一 兒化韻系統的差異表現

為了更細致地觀察兒化韻演變過程的具體表現,并探討可能的制約因素,我們主要以縣為單位,調查搜集了河南97個方言點的兒化韻系統①為了搜集盡可能多的樣本,我們歷時2個月,基本上以縣為單位,在河南財經大學和鄭州大學的在校生中展開兒化韻、D變韻和Z變韻的專項調查。。97個方言點的兒化韻系統差異很大,主元音最多的有9個,最少的有2個。所有方言中韻母ai、an、、的兒化韻沒有方言差異,都是按照主元音的不同來合并的,ai與an合流,與合流。韻母au、、、的情況卻非常不同,有的方言點按照主元音的不同而分,也有的方言點按照韻尾的相同而合流。所有的i、y兒化韻也沒有方言差異,兒化后都增生一個央元音,變為、,但u卻有差異,有的方言點與i、y一致變化,兒化后變為;有的方言點與i、y不一致變化,直接加上卷舌特征變為ur。

韻母 ai、an、、、i、y 的共同特征是韻尾特征為“前”,韻母 au、、、、u 的共同特征是韻尾特征為“后”。因此我們可以總結為:所有韻尾具有“前”特征的韻母兒化后都沒有方言差異,所有韻尾具有“后”特征的韻母兒化后都有方言差異。這些表現與王洪君(1999、2008)的分析若合符節。韻母ai、an、、、i、y韻尾具有舌尖-[+前]特征,與左擴展的卷舌特征矛盾,受到生理因素的制約,在生成時已經把-i和-n韻尾去掉,合為ar和兩個系列,在之后的演變過程中會相對穩定;韻母au、、、、u韻尾具有舌尖-[-前]特征,與左擴展的卷舌特征不矛盾,生成的兒化韻相互對立,之后在演變中逐漸合流,因此會有方言間不一致的情況。

具有舌尖-[-前]特征的韻母兒化后韻類歸并的方言表現 表1

我們重點考察的是具有“后”特征的幾個韻母兒化后歸并的方言差異。從表1我們看到,au與在大部分方言中兒化后都是區分的,但在3個方言點中合流了。與在近乎一半的方言中都合流了。至于u,在主元音多于2個的方言點中,已經有為數不少的方言點中發生了u與i、y的一致變化。在主元音只有2個的所有4個方言點中,u與i、y都是一致變化的。另外,我們也實地調查了這些方言點的D變韻和Z變韻系統,并且搜集了前人相關文獻,以分析多個變韻系統間可能存在的相互作用的關系。下面我們就從這些韻母入手,觀察它們方言變異的情況,并探討結構性因素對語音演變可能的影響。韻母與都有一個后鼻音韻尾,形成一個聚合;au和都有一個后高元音u,形成一個聚合;韻母u與高元音i、y形成一個高元音聚合。下面我們先討論四個復韻母,再討論單元音u的兒化韻情況。

二 復韻母兒化

(一)韻母與

韻母與兒化后合并的方言點 表2

韻母與兒化后合并的方言點 表2

主元音 方言點 aN和?N兒化后合并的方言 共2 4 汝州1 3 2 4 4 寶豐城關鎮1 5 11 郟縣、鄢陵、寶豐李莊鄉、禹縣、魯山、淇縣、內鄉縣 7 6 36唐河王集、長葛老城鎮、平頂山市衛東區、獲嘉城關、登封宣化、方城城關、封丘城關、滎陽城關鎮、魯山董周、尉氏邢莊、舞陽文峰、葉縣舊縣鄉、泌陽花園鄉、新鄭千戶寨、長垣滿村、通許朱砂、滑縣八里營、西華葉埠、正陽付寨、南召城關、開封縣八里灣、蘭考城關、上蔡蔡溝、汝南韓莊、臨潁城關、郾城商橋、??h善堂鎮27 7 18 淮陽葛店鄉、西平、遂平、扶溝、桐柏、延津、封丘戚城鄉 7 8 14 商水縣1 9 8共計 97 44

2 變韻矩陣:兒化韻與D變韻的獨立演變和協同演變。兩種變韻早期主元音較多,韻類歸并的原則不清楚,晚期階段只有兩個或者一個主元音,韻類歸并的原則就比較清楚了。本節我們選取兩種變韻都只有兩個主元音的系統來分析。

兒化韻發展的中間階段,有前后的對立,但發展到最后階段,只有高低的對立。以淅川為例,兒化韻發展到只有2個主元音的階段,復韻母的歸并原則也非常清楚,是按照主元音的高低:具有“高”特征或者主元音為?的歸并為,具有“非高”特征的歸并為ar:

?r < ? ? ?i ?n ?u ?N i?r < i i?n i?u i?N u?r < u u?i u?n u?N y?r < y y?Nar < a F ai an au aN iar < ia iE ian iau iaN uar < ua uF uan uai uaN yar < yF yE yan

D變韻演變的中間階段有高低的對立,發展到最后階段,主要是前后的對立。以郾城縣為例,D變韻發展到只有 2個主元音的階段,復韻母的歸并原則是按照韻尾的前后。韻尾具有“前”特征的就歸并為E,韻尾具有“后”特征的就歸并為。舌尖元音變韻后成為一個較低的央元音。以郾城D變韻為例:

E < ai ?i an ?n iE <i iai ian i?n uE < uai ui uan u?n yE <y yan y?n? < au ?u ?N oN i? <iau iu iaN i?N u? < u ua u?N y? < y?N

鼻音韻母和既有兒化韻母,又有D變韻,這樣就形成一個后鼻音韻母的變韻矩陣。如果同一個韻母在不同變韻中遵從不同原則,和的變韻矩陣就會如表3所示。我們看到,表3整個變韻矩陣有兩個變韻規則,但每一個都只覆蓋50%。但如果和的兒化按照韻尾相同合流,整個變韻矩陣就符合同一個生成規則,表現出協同性。如表 4。表 4中只有一個規則“按韻尾歸并”,協同度達到 100%。x的意思是、兒化后將中和為一個同一的形式。至于x的取值,則有一定的隨機性。就目前調查到結果來看,x的取值有三種,在前文中已經提到。

后鼻音韻母變韻矩陣1 表3

后鼻音韻母變韻矩陣2 表4

我們把表3中表現的兩種變韻各自按照自己的規則演變叫“獨立演變”,而把表4中表現的兩種變韻使用一種規則演變叫“協同演變”。兒化韻如果與D變韻協同演變,后鼻音韻母變韻矩陣的協同度就高;反之,整個矩陣的協同度就低。

(二)韻母au與?u

1 地區分布與語音表現。與和相比,au與兒化后合流的方言點少得多。在我們所調查的 97個方言點中,只有3個方言點au與兒化后合流:(1)2個主元音:汝州;(2)5個主元音:內鄉;(3)8個主元音:衛輝。下面我們仍然從這兩個韻母的變韻矩陣來分析兒化韻與D變韻間可能的相互影響。

2 變韻矩陣:兒化韻與 D變韻的獨立演變和協同演變。在只有兩個主元音的汝州方言中,au與兒化后都變為ar。其他兩個方言中,au與兒化后都變為。無論歸并結果是什么,au與兒化后都是合流的。我們仍然從兒化韻和D變韻的關系來考慮這個問題。au與既有兒化韻,又有D變韻,這樣au與就形成一個變韻矩陣。如果au與的兒化韻和D變韻都獨立演變,這個變韻矩陣就會如表5。在這個變韻矩陣中,韻母au與按照兩種原則變韻,兩種規則都只覆蓋50%。

在汝州方言中,au與的變韻協同演變,都按照韻尾歸并。規則“按韻尾歸并”的覆蓋率達到100%。變韻矩陣見表6。

au與變韻矩陣1 表5

au與變韻矩陣1 表5

基本韻母 au ?u 按主元音歸并 按韻尾歸并兒化韻 ar ?r +D變韻 ? ? +

汝州方言au與變韻矩陣 表6

汝州方言au與變韻矩陣 表6

基本韻母 au ?u 按韻尾歸并兒化韻 ar ar +D變韻 ? ? +

(三)小結

1 復韻母聚合與變韻矩陣的協同度。前面兩個小節的分析表明,韻母au與u與都有兩種變韻,如果兩種變韻獨立演變,整個變韻矩陣就有兩個韻類合并的規則,分別覆蓋50%,協同度較低;如果兩種變韻協同變韻,整個變韻矩陣只有一個韻類合并的規則,覆蓋率為100%,協同度高。

新的問題是:主元音都是和,為什么大量的方言點兒化發生了和的合流,而只有3個方言點發生了au與的合流呢?和的兒化韻合流,是哪個韻母向哪個韻母歸并?和au的兒化韻合流,又是哪個向哪個歸并呢?我們可以從韻尾與的不一致性和主元音?和?的不一致性來分析。

2 韻尾與的不一致性。在兒化韻中,左擴展來的特征是舌尖-[-前]和[-塞]。后鼻音韻尾有[+塞]特征,被刪除后兒化韻母就是一個卷舌的單元音,很容易與已有的單元音卷舌韻母合并。就筆者所調查的方言點來看,和兒化后無論是分還是合,都是卷舌的單元音。見表7。

au與韻尾與左擴展的兩個特征都不矛盾,因此韻尾很頑強地存在。在所調查到的方言中,除了2個主元音階段,絕大部分的方言中-u韻尾都存在。au與兒化后還是復韻母,只不過是卷舌的復韻母,因此不容易合流,也不容易與其他兒化韻母合并。當然在不少的方言點中,韻母au的兒化韻是一個。這種現象有可能是歷史的遺留。

根據黎新第(1991),中原地區很大范圍內歷史上都發生了復韻母au和ai的單元音化。因此韻母au的兒化形式很可能是在某個歷史時期形成的。張啟煥等(1993)記錄的河南不少方言點單字音只有,沒有au。后來很多地區單字音可能受到普通話的影響又復元音化了,但是兒化音節卻保留了那個時期的讀音。在只有2個主元音的方言中,au與兒化后基本上分別是ar與。在有多個主元音的大部分方言中,au與兒化后都保持了復韻母的形態,分別是aur/與。aur與中韻尾的頑強存在抵抗了D變韻規則的影響。表8總結了au和在方言中的兒化表現。

aN和在方言中的兒化表現 表7

aN和在方言中的兒化表現 表7

aN和?N 基本韻母 兒化韻母 方言點不合保持鼻音 aN a)r 50?N ?)r鼻音消失 aN ar / Ar / Fr?N ?r / Fr / ar合 鼻音消失 aN ?N ar 44Fr / or保持鼻音 aN ?N F)r

au和在方言中的兒化表現 表8

au和在方言中的兒化表現 表8

au和?u 基本韻母 兒化韻母 方言點不合保持復韻母 au / ? aur / ?r 88?u ?ur單元音化 au ar 5?u ?r合 單元音化 au ?u ?r/ar 3

綜上,復元音韻母只有在單元音化后才可能合流。和兒化后因為鼻音韻尾被左擴展特征刪除容易單元音化,au與因為韻尾與左擴展的特征相容不容易單元音化。只有在2個主元音的階段,才由于結構制約而單元音化。因此,雖然主元音同樣是a與,和在更多的方言中合流,而au與只在很少的方言中合流。

3 元音a和?的不一致性。筆者調查的97個方言點中有3個方言點和沒有兒化韻(盧氏縣沙河鄉、安陽縣城關、新野縣城關),所以總共有94個方言點。和在這些地方的兒化表現分別見表9和表 10。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么幾點:(1)和的歸并非常復雜,幾乎可以和每一個有[+后]特征的韻母合流。(2)80%左右的兒化后歸為ar類(包括ar、和),歸為性質較模糊的類的幾率只有20%左右。但是只有大約 39%的兒化后歸為類(包括、r和),歸為 ar和類的幾率分別為30%和31%。

兒化后大部分方言點歸并到ar類,從主元音本身的性質來說是可以解釋的,歸并為類可能是隨機性差異。所以我們重點要分析的是兒化的歸并情況。兒化后歸,可以從主元音本身的性質得到解釋,歸于也可能是隨機性差異,歸為ar類不太容易從自身性質和隨機性差異解釋,因此要綜合考察兒化表現及其與合流的情況。見表10。

從表10可以看到,兒化為ar類共有28個方言點,其中27個方言點中是與合流實現的,所占比例為97%兒化為類共有29個方言點,其中17個方言點中是與合流實現的,所占比例為60%;兒化后歸為?r類都是與兒化不合流的情況下。這表明兒化后與哪個韻類合流有一定的隨機性,但是兒化為ar類,跟與合流有很大關系。綜合表9和表10,我們基本上可以判斷要么是向歸并,要么二者同時向另外一個韻類歸并。沒有向歸并的情況。這是和主元音?的語音性質有很大關系的。

石鋒(2008:49-55)的實驗結果表明,“在北京話元音格局中,中元音有較強的游移性,表現為一級元音(無韻頭無韻尾)有明顯的高低動程;二級元音變體(有韻頭無韻尾)呈前后離散分布;三級元音(無韻頭有韻尾)的發音總體分布較低;四級元音(有韻頭有韻尾)變體分布均勻?!边@雖然是對北京話中元音的聲學分析的結果,應該也同樣適用于具有類似元音格局的其他官話方言。

在94個方言點中的兒化表現 表9

在94個方言點中的兒化表現 表9

基本韻母 兒化韻主元音 兒化韻母 方言點 比例ar 47 80%aNa類a)r 21Ar 7Fr 13 20%F/?類aur/?r 5F)r 1共計 94 100%

在94個方言點中的兒化表現 表10

在94個方言點中的兒化表現 表10

基本韻母 兒化韻主元音 兒化韻母 方言點 比例 與aN合流 所占比例a類 ar 28 30% 27 97%Fr 23F/?類F)r 1 31% 17 60%?Naur/?r 5?r 14?類?)r 21 39% 0 0?ur 2共計 94 100%

正是央元音這種非前非后、非高非低的語音特征決定了它的不穩定性。這種不穩定性不僅表現為組合關系上容易受到韻頭和韻尾的影響,從而具體的音值有較大的游移性,還表現為聚合關系上容易受到各種規則的支配而向其他韻類歸并。

元音a的前后特征不明確,但是高低特征定位還是很明確的。因此無論在語音性質上(包括單元音韻母和復元音韻母),還是在音系過程中(包括組合變化和聚合變化),都比央元音要更穩定。

三 單韻母u的兒化

(一)語音表現與分布

從表1可以看到,有17個方言點的兒化韻u與i、y一致變化,80個方言點兒化韻u與i、y不一致變化。u與i、y不一致變化體現了兒化中生理因素的制約,需要解釋的是u與i、y的一致變化。這個現象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分析,一是兒化韻系統自身的協合運動,一是兒化韻和Z變韻的協同運動。

(二)兒化韻系統自身協合運動

只有生理因素制約兒化韻的階段,三個高元音的兒化韻是不一致的。i、y與左擴展來的卷舌特征矛盾而被刪除,u與卷舌特征相容而無須刪除。如果這種不一致一直維持下去,最后就可能出現如表11這樣的兒化韻系統①為了表格的整齊性,只標音標,不寫例字。下面所有表格相同。② 協合度的算法是矩陣中出現的元素數除以矩陣中所有的位置數。例如表11中矩陣共有12個位置(格子),有9個位置出現元素,三個位置為空格。那么這個矩陣的協合度為9/12=75%。關于協合度的概念具體可參見陳保亞(1988)。。

u的兒化系統1 表11

這個兒化系統有3個主元音,還維持著元音高度三分的格局。矩陣中有3個空格,協合度是75%②。實際上,在筆者調查的方言點中,這樣的兒化韻母系統并沒有出現。在只有3個主元音的2個方言點中,有兩種系統模式,分別為盧氏(沙河鄉)和安陽縣。見表12和13。兩個點的兒化韻母矩陣的協合度分別為85%和100%,都比假想的表11協合度高。這兩個方言有的韻母沒有兒化形式,但因為都是3個主元音的兒化系統,還是有一定的可比性。

盧氏縣沙河鄉兒化系統 表12

安陽縣兒化系統 表13

我們再看有4個主元音的兒化系統。在筆者調查到的方言點中,有4個主元音的方言點有4個。兒化系統分別見表14至17。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四個方言中有的兒化系統中有ur,有的沒有ur。我們比較了有ur存在的兒化系統和沒有ur存在的兒化系統的協合度(見表18):

寶豐縣城關鎮兒化系統 表14

??h小河鎮兒化系統 表15

原陽縣齊街鄉兒化系統 表16

中牟縣兒化系統 表17

韻母u兩種兒化形式矩陣協合度比較 表18

從表18可以看出,無論是3個主元音還是4個主元音,有ur存在的兒化系統總比沒有ur存在的兒化系統協合度要低。因為很顯然,ur沒有相應的開口呼、齊齒呼和撮口呼,會給系統增加3個空格,而其他兒化韻母總有相應的其他呼相配,給系統增加的空格總會少于3個??崭裨蕉?,系統的協合度越低,系統越不穩定。有ur存在的系統比沒有ur存在的兒化系統要不穩定。

在只有2個主元音的階段,6個方言點中的三個高元音都發生了一致變化。ur都不再存在,歸并于u?r。仍以淅川兒化系統為代表,見表19。在這個系統中,元音高度只有二分,系統的協合度達到100%,是一個高度協合、高度穩定的系統。只有兒化的央化總趨勢能夠使它繼續演變。

綜合以上分析,u兒化形式為,與ur相比,整個兒化韻系統協合度提高了。

淅川兒化系統 表19

(三)兒化韻系統與Z變韻系統協同運動

在還有多個主元音的階段,也發現有u與i、y一致變化。例如鄭州老鴉陳地區的u韻母,兒化后變為u?r。見表20。但是鄭州地區的兒化韻母系統還有7個主元音,基本上與北京話相同,還處于受生理因素制約的階段。表21為鄭州老鴉陳地區兒化韻母表。

從表21可以看到,除了韻母u,所有能與卷舌特征相容的韻母都還獨立為一個兒化韻母,還沒有和其他兒化韻母歸并。為什么單單u韻母歸并于r系了呢?我們推測在兒化韻系統自身提高協合度的結構動因之外,還有可能是受到其他變韻系統的影響。鄭州地區除了存在兒化韻之外,還存在Z變韻。Z變韻的規則也是按照韻母主元音的高低來合并的。在只有2個主元音的Z變韻系統,這個規則就非常顯豁。鄭州地區Z變韻系統見表22。

鄭州老鴉陳地區u韻母的兒化 表20

鄭州老鴉陳地區的兒化系統 表21

Fr (< F) uor (< uo) yor (< yo )aur (< au) iaur (< iau)?ur (< ?u) i?ur (< i?u)

鄭州Z變韻(周慶生1987) 表22

在鄭州Z變韻中,所有高元音發生一致變化。由此我們判斷,在有多個主元音階段,u兒化后讀r,有可能是受到Z變韻規則的作用。我們通過高元音變韻矩陣來觀察這一點。

首先假設兩種變韻獨立演變的情況。即兒化韻母遵從兒化規則,Z變韻母遵從Z變韻規則,彼此互不干涉,互不作用。見表23。在表23中,三個高元音在兒化韻中表現出前后維度的差異性,而在Z變韻中表現出高低維度的一致性?!耙恢滦浴币巹t只覆蓋50%,“差異性”規則也只覆蓋50%。

下面再考慮兩種變韻協同演變的情況。就是鄭州老鴉陳地區高元音表現出的變韻矩陣。兒化韻母使用Z變韻的規則變韻。見表24。在表24中,三個高元音表現出高低維度的一致性。三個高元音都使用Z變韻的規則變韻,“一致性”規則覆蓋率為100%。

高元音變韻矩陣1 表23

鄭州老鴉陳高元音變韻矩陣 表24

類似鄭州老鴉陳這樣的現象并不鮮見。在筆者調查的方言點中,還有多個主元音的兒化系統中u兒化后讀r的方言點共有下面幾個:(1)5個主元音:淇縣;(2)6個主元音:獲嘉、新鄉、孟縣、封丘城關、蘭考城關、西峽縣、清豐縣;(3)7個主元音:鄭州老鴉陳;(4)8個主元音:鄲城。除了西峽、清豐和鄲城,其他幾個縣市現在都存在Z變韻。根據郾城縣還零星殘存一些Z變韻的詞匯來看,西峽、清豐和鄲城也可能在歷史上存在過Z變韻。

綜合以上分析,在還有多個主元音的兒化階段中,三個高元音協同變韻有可能是受到Z變韻規則的作用,從而產生了高元音變韻矩陣的協同演變。

四 元音格局

前面兩節我們分析了兒化韻分別與D變韻和Z變韻之間可能的相互作用,下面我們進一步從三種變韻的元音格局來分析變韻之間的相互作用。變韻系統都是以基本韻母系統為基礎的,因此我們有必要先分析基本韻母的主元音系統。

(一)基本韻母主元音格局

根據筆者的調查,河南方言中大多數是6個元音。例如在郾城方言,力[li13] ≠ 鹿[lu13] ≠綠[ly13] ≠拉[la13] ≠ 樂[?13] ≠ 勒[13]。這6個字聲調相同,都是陰平調;聲母相同,都是邊音;都是單元音。唯一不同的就是元音音色。目前河南大部分地區都是這種類型的元音格局。

河南方言效攝字在地域分布上有au、兩種讀音(張啟煥等1993),筆者調查的淮陽方言就是其中之一?;搓柗窖灾谐舜嬖诤哇背欠窖酝瑯拥膶α⑼?,惡[13] ≠ 挨[E13] ≠熬??13]。從北宋以來,北緯 37°以南的廣大官話地區發生了ai弱化為?au弱化為?的音變(黎新第1991)。我們推測,歷史上河南廣大范圍內曾存在元音音位。這樣我們可以把基本韻母主元音構擬為有7個:。見圖1:

圖1 河南地區基本韻母元音格局

(二)三種變韻系統的元音格局

在我們所調查的97個方言點中,三種變韻發展到最簡階段,兒化韻最少有2個主元音,如淅川,主元音分別為a和;D變韻最少有兩個主元音,如郾城方言,主元音分別為E和。前人所報道的Z變韻中,沒有發現Z變韻有4個韻母1個主元音的方言。但是筆者所調查的97個方言點中,有三個點都是只有4個韻母1個主元音。三個點Z變韻與基本韻母的對應關系如次:(1)蘭考城關:au(< an籃?車),iau(

三個方言點的Z變韻都是只有一個主元音a,不同的只是哪些基本韻母可以變韻,以及能夠變韻的詞匯的多寡。這三個方言點的Z變韻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最簡化的Z變韻系統。三個方言的Z變韻都一致簡化為au系列,說明Z變韻的最終演變方向是主元音為a的一套變韻形式。這與陳衛恒(2004)的推斷是一致的。陳衛恒(2004)根據??h、衛輝的陰聲韻無-au/-ou的區別,都是一個-au,提出,Z變韻日后會收縮為一套4個主元音是a的韻母。開封、蘭考和封丘的Z變韻證實了這樣的推斷。

筆者所調查的河南方言中,還沒有發現兒化韻演變為只有4個韻母1個主元音的情況。但是根據前人描寫,只有一套4個兒化韻的方言,主元音一般是一個音色比較含混的央元音。例如成都和重慶的兒化韻只有一套(鄭有儀 1987)。四川榮昌的兒化被描寫為(李榮 1957),的舌位比稍微低一些,也是一個央元音。

兒化韻從多個韻類向央元音歸并,可以從發音生理和演變方向來解釋。Harris(2006)的實驗顯示所有的“r”音色都會使前面的元音中和。北京兒化雖然在某個階段造成了更多的元音對立,但演變的方向是朝著簡化、合并的方向發展。根據王理嘉、賀寧基(1985),北京兒化中和將要合并,和也出現合并的趨勢。根據這個趨勢,王理嘉、賀寧基(1985)認為成都話兒化韻母是合并的結果。林燾、沈炯(1995)對北京話兒化韻的語音分歧的調查和分析也顯示,央化作用和鼻化作用是兩種重要的、獨立的因素,它們使兒化韻的分合表現得相當復雜。

這樣,最簡化階段的三個變韻系統共有四個主元音:據此我們就可以畫出這個階段的主元音舌位圖(圖2)。

圖2 最簡化階段三種變韻的主元音格局

(三)元音同構

現在我們可以比較一下基本韻母和變韻系統的主元音格局?;卷嵞赶到y的主元音格局高度三分,主元音基本上都走外圍(圖1),體現了高度(Heightness)原則和響亮(Brightness)原則(Ladefoged 1999)。高度原則就是一個語言系統的音位如果只有兩個,首先使用的是高度對立。響亮原則是說元音盡量走舌位圖的外圍,即前元音不圓唇,后元音圓唇,這樣聽感上區別更明顯。圖2中有4個主元音,基本上構成一個平行四邊形。和占據了元音格局的高低一維,和占據了前后一維和圓唇特征。主元音基本上走外圍,也體現了高度原則和響亮原則。雖然陳衛恒(2004)認為變韻最主要的是與基本韻母區別,但與其他變韻拉大距離,避免混淆也很重要。表現在主元音舌位圖上,各個變韻的主元音要盡可能地避免重疊,最大限度地占用空間。這說明各個變韻系統之間并非互不相關,而是表現出組織性和整體性。

就兒化韻來說,演變到最簡化階段主元音為一個央元音,可以從“央化總趨勢”來解釋,這個“央化總趨勢”可以追溯到“兒”音后綴的“央”特征。但是Z變韻主元音合并為一個,D變韻主元音合并后為、,卻很難直接從合音后綴得到解釋。就Z變韻說,左擴展特征只是一個圓唇特征,為什么最終合并為一個低元音a呢?就D變韻來說,左擴展特征是[+低],為什么主元音沒有合并為一個低元音a?兩個元音、為什么沒有進一步合流呢?

如果從變韻系統之間的自組織和元音格局來考慮,這些問題在某種程度就可以得到解答。從合并結果看,變韻系統的主元音表現出高度的自組織性:a和占據了元音格局的高低一維,?和占據了前后一維和圓唇特征。這樣,理想變韻系統四個元音盡可能地使用盡量多的特征,盡可能地撐開盡量大的元音空間,盡可能地與基本韻母元音格局取得同構。變韻系統作為整體受到基本韻母系統調控,顯示了變韻系統的自組織性。這種自組織性在變韻形成的最初階段可能已經在發揮作用,到了最簡化階段才得以顯明。

內部擬測法和 Martinet(1952)的整合理論關注某一子系統內部的空格,通過填補空格構擬一個理想型式,不同的是前者把理想型推向過去,后者把理想型推向將來。但兩者都把眼光放在某個孤立的子系統,而沒有注意子系統之間的關系。

陳保亞(1988)提出協合說,把語言演變的整合理論精確化、可操作化。已經注意到兩個子系統之間的關系,如通過鼻音韻尾韻矩陣來觀察基本韻母系統對兒化韻母系統的制約。但由于北京話只有一套兒化變韻系統,沒有其他變韻系統的材料,所以不可能觀察到多種變韻子系統共存于一個語言(方言)時系統之間的關系。

河南較大范圍存在的多種變韻系統,為觀察同一層面不同子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提供了很好的窗口。為了更好地觀察動態演變的系統,本文引入了觀察的窗口:變韻矩陣,把整體的動態的不平衡轉化為一個個局部平衡的問題。提出變韻系統在獨立演變的同時,產生了協同演變的傾向,從而使一些似乎毫不相關的現象(后高元音u兒化后讀,后鼻韻尾韻與兒化后合流,與兒化后合流),得到統一的解釋。

其次,高度簡化階段兒化韻主元音歸并為,Z變韻歸并為,D變韻歸并為E和,我們認為動因是三個變韻系統作為一個整體受到基本韻母系統的制約,從而自組織運動以與基本韻母主元音取得同構。這一方面是三個變韻系統相互制約、相互作用的內在要求,另一方面也體現了基本韻母對變韻系統的整體調控和制約。變韻系統之間的協同演變、變韻系統與基本韻母主元音的同構格局表現了系統演變的自組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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