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西毒》：王家衛的狂歡江湖

翁丹丹

摘 要：因其影片獨特的敘事風格、華美的影像、經典的旁白、一以貫之的時間與記憶的主題以及對當代都市男女孤獨情感的表達，王家衛成為華語影壇中當之無愧的作者導演。本文借用尼采哲學中的“酒神精神”，來解析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營構的狂歡江湖。

關鍵詞：狂歡；敘事；后現代主義；情感；視聽盛宴

1 狂亂的敘事

在敘事上，整部《東邪西毒》隨手拈來、隨意拼貼。影片以歐陽鋒的旁白開始，并貫穿始終。整個過程由支離破碎的情節構成，跳躍了時間、空間的故事片段穿插其間，完成了一場王家衛式的拼貼，成就了王家衛的江湖世界?！稏|邪西毒》敘事上顯示出的狂歡化，是因為導演運用了后現代主義敘事技巧。后現代主義反理性主義文化傳統，而不再追求故事的完整性，多顯示出一種敘事的斷裂和拼貼，以反文化的立場顛覆傳統藝術電影的深度思考，以消費主義姿態拼貼五花八門的藝術技巧和手段，是后現代主義電影的外觀。而這種反傳統性、碎片化、斷裂性、隨機性，正如尼采所說的摒棄傳統，打破規則、秩序。放縱不羈，恣意妄為，這更像是一種敘事上的狂歡。

縱觀王家衛的創作階段，除第一部作品《旺角卡門》的敘事比較完整外，自《阿飛正傳》（1990年）以來，支離破碎的敘事成為王家衛電影的標志之一。王家衛的電影“敘事整體感都不強烈，碎片式寫作特征占主流位置，剖析這些文本可以發現，用來粘結情節、事件的因果關系難以尋覓，充滿整部影片的，都是碎片似的斷塊?！?/p>

導演王家衛像一個醉酒的人一樣，他沉醉于自說自話的狂歡之中，全然不顧觀眾的感受。然而，不能不說這是一部很具有王家衛特色的作者電影。王家衛不注重呈現完整的敘事，而是傳遞出一種情意。就像中國的古典藝術往往不重形，而重意，王家衛的影片也是不重事，而重情。王家衛的江湖側重點都放在了“表情達意”上。所以，當觀眾被王家衛的電影打動的時候，擊中人心的往往是一個場面、一句臺詞、一段音樂或者是一個造型，而對整部影片，往往只有碎片漂浮之后的朦朧感覺。而在《東邪西毒》中，王家衛在他的支離破碎的敘事狂歡中，呈現給觀眾一個情滿意滿的江湖。

2 人物及其情感的迷狂

影片中的人物個個執拗至極，而且人物情感癲狂。比如慕容燕因愛黃藥師而致人格分裂，白天為慕容燕，夜晚為慕容嫣，而“其實慕容燕、慕容嫣，只不過是同一個人的兩個身份。在這兩個身份的后面，躲藏著一個受傷的人?！蹦饺萱桃驗閻垡粋€人，愛到癲狂，行為舉止迷亂。而其他人物，看似清醒，實則也是各自有各自難以解開的情感迷狂。歐陽峰、黃藥師、盲武士常常提到一壇酒“醉生夢死”。這壇酒，可以當做這一群人生活狀態的反照，這壇酒根本不能讓人忘記往事，而只能讓他們醉生夢死。這些人物在各自的情感執拗中，拋開了一切，一步步地趨向“醉”。影片中人物之間的關系更是錯綜復雜，讓人很難理清?？梢哉f整部影片就是一場情感糾葛的狂歡。

王家衛花大力氣營造了這一張江湖之上紛紛擾擾的情感之網，他所要講的并不是金庸的武俠，而是借助了武俠的外衣，在江湖的世界演繹了一曲現代社會男女之間情感的狂亂悲歌和個體迷狂的孤獨之舞。在王家衛的江湖世界里，沒有武俠世界里慣常的行俠仗義，更多的是江湖兒女的情感糾葛。王家衛的俠們仗劍走天涯不是打出一片江湖，而是編織更多愛情的紛擾之網。這些人物處于個人放縱的情感中如醉酒般，而正是這種醉，加之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共同營構了一個狂歡江湖。

3 視聽盛宴的狂歡

王家衛的影像，不僅人物形象優美，而且場景精雕細琢，更不乏美麗的空鏡頭?！稏|邪西毒》像王家衛的其它作品一樣，特寫鏡頭達到被濫用的程度?！叭宋锾貙懼饕宫F人物臉部的細微特征和表情變化，具有強烈的情緒感染力，是介入感最強的一種鏡頭?！薄稏|邪西毒》的開場便是歐陽峰的特寫。歐陽鋒用了一個馬爾克斯《百年孤獨》式的旁白“很多年后……”作為開場進行講述。而后，黃藥師、桃花、慕容燕、歐陽峰大嫂、孝女等人更是頻頻地被給特寫，連盲武士、洪七的武戲也有多次特寫。除了這些人物特寫，片中的景物特寫更是頗多：“醉生夢死”那壇酒、酒碗、鳥籠……王家衛影片中的人物感情極為豐富、細膩，特寫鏡頭正適合用來表現人物細微的感情變化，展現人物的性格，完成人物的塑造。而那些靜物特寫，則為影片增加了許多的欲說還休的詩情畫意。

《東邪西毒》中還有兩段對光影運用特別出色的戲。其一，是影片開場，歐陽峰獨白時，畫面前景有一條輕紗在舞動。這條舞動的輕紗攪動了光影，畫面出現恍惚感。這條輕紗的存在不僅增加了畫面的動態感，豐富了畫面的層次，使畫面呈現出層次感、空間感和透視感。而且這種光影效果揭示了歐陽峰的亦正亦邪。其二，慕容嫣和歐陽鋒的對手戲中，有一只鳥籠在不停地旋轉。這只鳥籠的旋轉攪動了光線，打在角色臉上的光線就成了流動的。流動的光以及鳥籠的網格打下來的斑駁的線條，使慕容嫣的臉破碎、迷離，而這正是慕容嫣人格分裂、精神錯亂的外現。當慕容嫣酒醉后將歐陽鋒當做黃藥師撫摸時，水波一樣流動的光斑，與不時出現的歐陽鋒和慕容嫣錯位的幻想相合，充分表現了二人內心的意亂情迷。

《東邪西毒》的主色調是黃色，沙漠、客棧、人臉、燈光都是黃色。黃色屬于暖色調，用黃色作基調色的影片應該是溫馨融洽的，但在《東邪西毒》中色彩的作用被解構了。片中人物情感的孤獨困苦、命運的悲劇性，加之猶如碎片般的劇情，使片中的黃色透出悲涼感。這大片的黃色傳達了片中人物集體的躁動、焦慮、不安的情緒。

王家衛最為特色的鏡頭運動方式無疑是手提拍攝、晃動攝影、升格、降格等?！稏|邪西毒》中，手提攝影拍攝的打斗場面，畫面抖動，招式模糊，卻絲毫不失打斗的氣勢，反而正因為這些抖動和模糊增加了武打場面的激烈。王家衛的武俠不在一招一式，而在構造整體效果?！巴ǔ９Ψ蚱紩x擇使用正常速度進行拍攝，甚至是使用降格的方式，以適當提高動作的速度，從而提高武功高強的凌厲表現強度?！倍跫倚l則反其道而行之。他電影中的武打場面常常是升格攝影，動作被放慢，拳腳功夫被展現的如舞蹈一樣優美。王家衛的江湖世界不在武，而在舞，即便是血雨腥風的江湖，在王家衛的鏡頭中也被賦予一種《花樣年華》的曖昧與詩意。而這就是王家衛。

王家衛的作品不僅影像華美，而且臺詞廣為傳唱。那些極富詩歌韻味的臺詞，給王家衛的電影添加許多文學性。因為這些臺詞，王家衛的電影當之無愧的成為文藝片?！稏|邪西毒》中，獨白、對白、旁白較多，且幾乎句句經典。如“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一個人有煩惱，是因為記性太好”；“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絕，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絕別人”……

除了經典性的臺詞，王家衛影片的配樂也有極高的造詣，甚至有人稱其為華語影壇最善于使用音樂的導演。王家衛熟悉多種音樂類型，他總能給自己的影片配上巧妙的音樂，如《旺角卡門》中的林憶蓮，《阿飛正傳》中的張國榮，《重慶森林》中的王菲，《花樣年華》中的周旋，《春光乍泄》中的探戈……而《東邪西毒》更有國際級的大師馬友友操刀，大提琴撩撥得江湖更加的詭譎。

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奉上了一道道視聽盛宴，它們在觀眾的眼中、耳中營造了一場華美的影像狂歡。而這場影像狂歡正是在趨向王家衛的個人迷醉。

4 結語

《東邪西毒》中的人物離不開酒，正是借助酒，這些江湖人物在醉中遠離了一切江湖恩怨，只剩下個人的兒女情長。在放縱的情感中，他們進一步抵達了自身。導演王家衛在自己的迷醉中，一意孤行，完成了自己的影像狂歡。而正是在這種影像狂歡中，《東邪西毒》演繹了一曲江湖悲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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