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沉浮中的悲喜人生
——評葛水平的中篇小說《比風來的早》

⊙楊麗［呂梁學院團委，山西 呂梁 033000］

權力沉浮中的悲喜人生
——評葛水平的中篇小說《比風來的早》

⊙楊麗［呂梁學院團委，山西 呂梁 033000］

《比風來的早》是葛水平最為典型的一部有關權力敘事的中篇小說。為了獲得權力，吳玉亭把自己的一生交給權力，權力牢牢地裹挾了他，使他不僅不得自由，不得滿足，甚至連正常的生活都無法繼續，對權力的覬覦和角逐是吳玉亭生命的全部內容。權力也剝蝕了吳玉亭和陳小苗之間純真的愛情，讓吳玉亭的愛情變得既尷尬又痛苦。告別權力后的吳玉亭重新找回了自我，不僅重操自己真正喜歡的文藝創作，也收獲了他長久以來想要而又不敢要的愛情。

權力 異化 愛情 自我

雖然葛水平不是一個熱衷于權力敘事的作家，但是，權力在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滲透性，要讓作家徹底避開有關權力的話題，也是很難的，《比風來的早》是葛水平迄今為止的所有小說創作中最為典型的一部有關權力敘事的中篇小說。

一、權力覬覦下的異化人生《比風來的早》的主人公吳玉亭是來自瓦窯溝村一個普通農民家庭的兒子。吳玉亭才華出眾，師范畢業后，為了能夠留在縣城，他娶了身體有問題的女人為妻，因為這個女人的家庭關系可以幫他進縣委辦。進了縣委辦的吳玉亭做了七年通訊員，好不容易晉升成副科，一做又是二十多年。無論是通訊員，還是副科，每一個級別的攀升對于吳玉亭來講，都是艱難而漫長的。在副科的職位上，他苦苦地熬、耐心地等，終于等了二十多年，正職就要到手的時候，上邊又下來了新的文件，吳玉亭升正職剛剛超齡，吳玉亭一生的心血和精力就此終結在政府辦副科的職位上。

在通往權力的路上，吳玉亭一路走得極為艱難，從娶一個形同擺設的妻子開始，吳玉亭就將他的一生完全交給了權力，對權力的覬覦和角逐成為他日后生命的全部內容。為了升遷，四十多歲妻子去世后，兩情相悅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硬撐著不敢接受這份遲來的愛情，他怕別人說他生活不檢點而影響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母親過五年上墳燒紙，他不敢擺鄉下人習以為常的排場，他怕傳到單位影響他廉潔的個人聲譽?？梢哉f，在通往權力的路上，吳玉亭一路走得不光是小心翼翼，而且是完全壓抑或泯滅了正常的人性。權力把他變成了異類，變成了非常態的人。盡管吳玉亭能把影響職務升遷的所有的外在因素都考慮進去，而且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但是，權力爭斗的復雜多變，最終吳玉亭還是沒有被接納到權力的更高一層。透過吳玉亭一生戰戰兢兢的人生，我們窺探到權力對人性的侵蝕。吳玉亭渴望權力，本身是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結果反倒是自己卻被權力牢牢地裹挾住，不得自由，不得滿足，甚至連正常的生活都無法繼續?？梢韵胂?，假如吳玉亭這次能如愿以償地升遷上去，他就解脫了嗎？還會有新一輪的關系和升遷在前面等著他。他最初的愿望僅是能留在縣城，留在縣城做了通訊員以后，他又想著更高一級的職位，等了好多年慢慢熬成副科后，他又覬覦著正科，接著還會有副處、正處……更高一級的職位在一步步地吸引著他。無論他升遷也罷，停在原位也罷，涉入權力的角逐中，就注定了他此生永遠無法從權力的牢籠中解脫出來。

二、權力剝蝕下的尷尬愛情權力和愛情本身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人性的復雜性讓二者的關系變得更為錯綜復雜。躋身于權力角逐中的吳玉亭幾十年間，一直停留在副科的級別升不上去，這其中的苦除了要吳玉亭本人承受外，另外一個承受者就是文化館演出隊團長陳小苗。吳玉亭和陳小苗是師范同學，吳玉亭喪偶，陳小苗離異，兩人都是單身，經人牽線后，兩人都有結合之意。但是，讓吳玉亭擔憂的是，他怕自己和陳小苗的再婚會影響他職位的升遷，他要陳小苗等他兩三年。但是。最讓陳小苗受辱的是，陳小苗來辦公室找他，吳玉亭害怕影響他的聲譽，竟然當著辦公室同事們的面否認陳小苗是來找他的，“吳玉亭看看陳小苗，說她找誰，和誰出去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說完話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頭別過去看窗下”，陳小苗的愛情因為吳玉亭的權力夢想而變得既尷尬又痛苦。

骨子里，吳玉亭是愛陳小苗的，但是，幾十年的官場生涯已經完全把他異化成了一個政治的工具，他有愛不敢愛，竟然連自己深愛的女人到辦公室找自己都裝成形同陌路的樣子。吳玉亭對陳小苗的要求是需要時召之即來，不需要時揮之即去。陳小苗儼然成了吳玉亭的一件物品。當陳小苗因忍受不了生命的孤寂而“領著人組織了一個演出班子，拋頭露面唱曲兒”時，吳玉亭在心底里怨恨陳小苗“不為他守身、守操”。吳玉亭不知道陳小苗作為一個單身女人，要在社會上有一個立足之地，比男人要困難許多，是需要他幫助的。但是這些吳玉亭是不去想的，在他看來，沒有什么比他的職位升遷更重要的了。當他成功地壓抑了自己的情欲，終于獲得了職務升遷的機會時，他第一時間除了給母親和妻子上十年墳以外，還特意請了陳小苗的演出隊到他們村里演出，這一演出既是把他剛剛謀取到的權力展示給村里人和陳小苗看，更是對陳小苗背叛自己的一種報復。

在權力斗爭的面前，吳玉亭成了一個完全被政治權力異化了的人，即便在跟自己心愛的女人打交道時，他也是心機百出，當他職位升遷不順時，“他必須把政治上的那種壓抑感找一個物體來代替發泄，而這個物體就是陳小苗，他想，陳小苗應該理解，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當職位終于得以升遷時，他特意把陳小苗的演出隊召來，以向陳小苗示威兼報復。對權力的極度渴望，使得愛情在吳玉亭身上包含了太多的雜質，他跟陳小苗的交往，已經沒有了男女之間本該有的感情純正的交往。事實上，從心底里，他是渴望和陳小苗之間有純正的愛情的，所以他會對陳小苗的不守節生氣，會在陳小苗不能如期演出時，手不隨心想地給陳小苗發出一條“曾經滄海難為水”的短信。但是，生存環境的殘酷競爭，把他異化成了權力的工具，似乎除了權力，再沒有什么讓他覺得值得在乎的人或事，與陳小苗的愛情成為他權力競爭的犧牲品也就在情理之中。

三、告別權力后的自我回歸《比風來的早》中的吳玉亭，一生迷失于權力的角逐中，為了獲得權力，他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權力，犧牲了許多本該有的快樂和幸福，他一生過著類似于苦行僧般的日子。這個被權力異化了人物，作家沒有寫出他有什么可憎可鄙的行徑，和陳小苗的事情充其量也只是有幾分猥瑣而已，所以，這是一個深值人同情的官場的小人物，就像作家在創作談中所說的：“一個小心謹慎的小公務員，他就是一個小公務員，隔山的金子低不了到手的銅，他只能努力去做一件事，他的可愛，是他用了一輩子去做這件事，他的可憐，也正是，一輩子找不到自己正確的對位。這世上，有多少這樣的小人物呢？”①

這樣的人物，作家對他結局的安排也格外地多了幾分同情和善良，小說結尾，作家借陳小苗的身份和態度給從權力角逐中將要隱退下來的吳玉亭找到了新的出路。當陳小苗得知吳玉亭升遷的希望再次成為泡影以后，她一方面精心設計了演出的節目，把二十年前吳玉亭創作的詩歌《蛤蟆叫》編排成配樂詩朗誦，放到第一個節目，另一方面，她又真誠地希望吳玉亭能跟她一起在演出隊干下去，這樣既是在幫她，更重要的是這才是吳玉亭真正的能力和價值所在，她希望從官場退下來的吳玉亭能重新找到人生的定位和價值，這也是陳小苗一直以來最認可吳玉亭的地方。職務升遷變成泡影后的吳玉亭“覺得男人其實是很脆弱的，不要看平時想的那些事，遇了事情就覺得自己要馬上垮掉，想靠著什么東西支一下，現在，能支他的，就是眼前這個‘貴妃’一樣的人了”。此時的吳玉亭才真正體會到陳小苗在他生命中的地位和作用。

陳小苗畢竟是吳玉亭此生真正喜歡過的女人，之前因為怕他的再婚影響他的職位升遷，他壓抑了自己的本性和情感，當權力對他的鉗制已成為歷史以后，吳玉亭沒有理由再拒絕這份兩情相悅的愛情。權力的失去，讓吳玉亭收獲了愛情，這對吳玉亭無疑是丟了芝麻撿了西瓜的好事，當然，這對剛從權力場域中退下來的吳玉亭來講，他一時還難以感覺到這一點，但是，在歲月的長河中，吳玉亭慢慢會體會到這一點。再者，從權力中退下來的吳玉亭，這次可以充分地施展和發揮自己的個性和優長，之前在政府辦的工作使他一直不敢靠近自己真正喜歡的文藝創作，而現在他可以大膽地進行自己所喜歡的文藝創作，這才是他此生最正確的選擇。幾十年的權力角逐，實際上都不是吳玉亭自然的本性所要求的，而現在從官場中退下來的吳玉亭終于可以重新按照自己的本性和稟賦去選擇以后的生活，這對吳玉亭來講，應該是一大幸事。當然，對于吳玉亭而言，不管是愛情的收獲也好，還是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也好，這一切的得來全憑陳小苗的幫助。如果沒有陳小苗的幫助，僅是從權力角逐中敗下陣來的傷痛就需要一個漫長的舐舔過程，而且新生活的重新定位和選擇也需要他在以后的歲月中慢慢摸索尋找。所以，吳玉亭“新生活”的選擇是陳小苗善良、寬厚和無私奉獻的結果，沒有陳小苗對他的一直默默的等待，沒有陳小苗為他提供的發揮文藝特長的文化團的演出平臺，吳玉亭要獲得“新生活”將會是一個漫長的尋找過程。陳小苗與吳玉亭的愛情，因了權力的介入而變得撲朔迷離，權力讓吳玉亭迷失了做人的方向，也正是在權力的丟失中，吳玉亭重新找回了自我，也收獲了他長久以來想要而又不敢要的愛情。

①葛水平：《創作談：小人物的悲哀》，《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07年第10期。

［1］葛水平.我和我小說中的鄉村女性［J］.名作欣賞，2010（10）.

作者：楊麗，碩士，呂梁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影視文學與文學理論。

編輯：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