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手

呂銳先

這是1950年秋天的一天，部隊要進山圍剿山里的土匪。

他暗暗發誓：為娘報仇的機會來了，這次我要用這支槍讓匪徒有去無回！否則，我這“神槍手”算是白當了。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發熱，槍，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躍躍欲試。

因他是神槍手，首長交給他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他專打匪首。他在離匪徒們的洞口不遠處的亂草叢中隱藏起來。他選擇的這個角度很好，匪首不論朝哪里跑，都在他的視線里，他都可以把他準確地消滅掉。

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畫面，這個畫面深深地鑲嵌在他的腦海里很多年：那年他十歲，那天，爹不在，他正在院里玩耍，突然聽見街上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還伴隨著雞飛狗叫的聲音、女人小孩哭叫的聲音，他娘急忙把他推到地窖口讓他下去。他娘剛把窖蓋蓋好，一伙人就罵罵咧咧地進了院，緊接著他聽見了娘的尖叫聲……

他聽見院里安靜下來的時候，慢慢順著梯子爬出窖口，他看見，院子里翻得亂七八糟，娘倒在血泊里，娘已有六個月的身孕，他撲在娘身上大哭起來……

這時部隊已經向洞口射擊。在炮火的轟擊下，洞口已經垮塌了半邊，另一邊也在風中茍延殘喘，好像隨時都會垮掉。他調整好自己的姿勢，虎視眈眈地瞄準著匪徒們。

他對自己說，意志要如鋼，心硬要如劍，狠毒要如蛇，這樣才能戰勝敵人。

他，在冰冷的觀察中等待、等待，等待著匪首的出現。

后來爹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把槍，爹對他說，你娘被土匪殺死了，你娘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你要好好地練這把槍，為你娘報仇。練的時候，你要把靶心看成敵人的腦袋去練，只有這樣，才打得穩、打得準、打得狠。他抱著槍懵懂地點點頭，烏黑的槍口在那年的陽光下閃著猙獰的光芒。

空曠的靶場上，他手握著一支槍，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的圓靶心。冬天寒風凜冽，他在練！夏日烈日炎炎，他在練！冬練數九，夏練三伏，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幾年過去了，他終于成了一名遠近聞名的神槍手，子彈射出去，百發百中，從無虛發。

再后來他就帶著這把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

……

部隊輪流向洞口喊話，洞口里出奇地安靜。

一群匪徒端著槍沖出來了，一些被擊斃，一些沒被打死的，放下槍，舉起了雙手。

又一群匪徒沖出來了，還是一些被擊斃，一些沒被打死的，放下槍，舉起了雙手。

他一直沒動，他的任務是盯住匪首，他曾無數次地看過匪首的照片，他用望遠鏡觀察著，在出來的這些人中沒有匪首。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他的望遠鏡定格住了一個黑影，熊一般壯實，正隱藏在洞口不遠的角落里，身上蓋一些稻草，偽裝得很好。如果他不是拿著望遠鏡觀察，是難以被發現的。那人一身不合身的匪徒裝扮，身邊好似還有一個女人。他想這匪首真狡猾，他讓匪徒們從正面出來，吸引部隊的注意力，然后他想乘亂逃跑。

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槍突然一歪，就在他的槍歪的瞬間，對方射過一發子彈，我們的一個戰士負傷倒下去了。

他和匪首離得很近很近，就在匪首又舉起槍的時候，女人撲向前，主動扔下槍，于是從洞口里噼哩啪啦地扔出了一堆槍，然后舉著手排著隊從洞里鉆出來。

回到駐地，他主動向首長請罪，他一下跪在了首長面前，他對首長說：我不能開槍，因為匪首旁邊的那個女人，正懷著孕。我的母親就是在懷孕時被敵人殺死的，我不能再向懷孕的女人開槍……

首長說：你沒罪，不但沒罪，相反還有功！是你的人性感化了匪徒，使我們盡快減少了傷亡，爭取了時間，較快地結束了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