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偽裝的問題

黃萬萍

〔關鍵詞〕心理咨詢；問題；偽裝；青春期

今年暑假的一天，接到我校一名應屆初三畢業生的電話，他興奮地告訴我：“老師，我考上二中（安徽省重點中學，安徽省第一所示范高中）啦，謝謝老師！”

我高興地說：“太好了，祝賀你！”這個電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由得想起中考前這個學生的來訪......

2015年5月22日，下午五點半，九中心理咨詢室

那是五月末的一個周五，距離中考還有二十來天，我正在辦公室準備下周初一年級少年宮的心理輔導課，窗玻璃后突然探出一個男生的腦袋，仔細一看，是我校應屆初三某班的班長小H，一個平素就對心理學感興趣的學生，在初二時曾主動來過咨詢室，和我探討過心理學。

小H興沖沖地走進心理咨詢室，還沒站穩就說：“老師，總算是逮到你了?！?/p>

我反問：“你逮到老師準備做什么？”

小H撓撓頭，瞇起的眼睛里透出一絲“狡猾”，歪著腦袋說：“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p>

我說：“好的，請問吧！”

小H：“老師，我想知道你學習了心理學之后對你有什么用？”

我故意以“批評”的口吻說：“都快中考了，還有心思來找老師探討心理學？”其實，當我聽到這個問題的一瞬，心里有些詫異：為什么在即將中考的這個關鍵時刻，一臉焦慮的小H閉口不提有關中考的話題，而是問和中考無關的問題？或許是不好意思？或許是對我不信任？或許在這個問題的背后還躲著另一個問題？

帶著詫異，我邀請小H坐到沙發上，沒想到這個大男孩無奈地說：“老師，我都坐了一天了，可不可以站著??？”于是，我們師生二人來到了心理咨詢室外的露天平臺，就這樣站著開始了打破“咨詢規則”的咨詢......

暮色中，看著這個背著沉甸甸的書包、一臉疲憊的大男孩，我故意賣關子：“剛才你問我學習了心理學之后對我有什么作用，你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小H不假思索地說：“老師，我都想聽！”

此時，我清楚地知道我下面所說的話對引出那個問題背后的問題，也就是那個被偽裝的問題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我頓了頓，故作神秘地說：“假話呢，就是心理學很炫、很酷！心理學無所不能，學了心理學就能越過別人的頭頂看世界?！?/p>

話說到此，我就戛然而止了，因為我看到了小H臉上的狐疑，還沒等我開口，小H就說：“老師，心理學無所不能，怎么可能？”

我笑著說：“所以說心理學很炫、很酷、無所不能都是假話??！”

小H撓撓頭，嘿嘿地笑了。這一笑，倒使他放松了不少，我趁機話鋒一轉，認真而又坦誠地說：“那么現在，讓我來說說真話吧。學習了心理學之后，究竟對我個人都有哪些作用?！?/p>

此時，小H也認真起來，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學習了心理學之后，給我帶來很多積極的變化，首先，加深了我對自身的認識，眾所周知，一個人最難認識的就是自己。通過學習心理學，我可以知道自己為什么有時候會做出某些行為，這些行為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心理活動，以及自己現在的個性、脾氣等特征又是如何形成的等等。通過學習發展心理學，我知道了每個人在各個年齡階段都會有哪些心理發展特點，比如三歲左右的孩子也就是在第一成長加速期的孩子，為何會在大人們幫他做好什么之后會推倒，自己再重做一遍；比如青春期的孩子也就是在第二成長加速期的孩子，為何會有那么多煩惱。發展心理學告訴我們，這些現象都是成長過程中的正?，F象。其次，我懂得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心理學常識，比如，學習了遺忘規律，我知道了自己在以往的各種考試中記憶方法都有哪些不科學的地方。再比如，在我們身邊，有不少學生以為去心理咨詢室找心理老師就是神經病，學習了心理學之后才知道，像老師這樣的心理咨詢師只能接待正常人群的來訪。其實，心理知識的普及完全可以預防許多心理問題的發生，而適時的心理指導有助于一個人挖掘自己的潛能，增加才干，最大幅度地提高生命質量和事業成功的概率，為幸福創造條件。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需要心靈的指引，人生的每一種歷險和每一次跨越都需要心靈的能量和機智，而心理指導正可以使心靈的各個側面協同發展，使心靈的結構呈優化趨勢。當一個人的內心變得強大而又靈動、寬厚而又堅毅時，那么任何力量便都無法阻擋了，離心中的目標也就不遠了?！?/p>

此時的小H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嘴巴張了張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是時候趁熱打鐵了。我接著說：“一般來說，我們每個人面臨重大考試都會有不同程度的考前焦慮。心理學告訴我們，適度的焦慮會使人興奮性提高，注意力增強，提高反應速度，從而提高智力測驗、成就測驗和能力傾向測驗的成績；過高的焦慮卻會使工作效率降低，注意分散，思維變得狹窄、刻板，記憶中儲存的東西抽取不出來。但一點兒焦慮也沒有，也不是好事情，因為受測者滿不在乎的態度會使測驗成績降低?？记按嬖诮箲]是極其正常的事，對于考前焦慮，我們根本不用害怕?！?/p>

我的話音剛落，小H小聲說：“老師，我最近看書效率不高，看著看著會走神兒，老師，我很著急，我該怎么辦？”小H說完無助地看著我，

我反問：“為什么到現在才來咨詢室呢？”

小H沮喪地說：“我實在扛不住了，所以才來的?！?/p>

此時的小H徹底自我開放了，他的話也驗證了我之前的猜測，這個大男孩一直不愿意在人前輕易示弱，面對中考前的焦慮想獨自扛過去，在實在抗不下去的時候“逼”自己來咨詢室求助，但還是不愿意直接提出自己的問題。在他對我提出的問題之后果然還躲著另一個問題，而不是真的來和心理老師探討學習心理學有什么作用。

我透過窗玻璃悄悄地看了一眼辦公室里的石英鐘，時針已經指向傍晚六點零五分了，我感到慶幸，半個小時可以讓這個大男孩做到自我開放、揭去偽裝，勇敢地面對焦慮。

后面半小時的咨詢就簡單多了。首先，我讓小H學會悅納考前焦慮，讓小H知道可以通過各種放松的方式來降低焦慮，比如適度的情緒宣泄、呼吸放松法等。當咨詢室的石英鐘指向傍晚六點三十分時，此次咨詢結束，小H主動和我約好下周還會找時間來咨詢。當他離開咨詢室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腳步的輕松，背上的大書包似乎已不再沉重。相信憑小H的悟性，一定會做到適度降低考前焦慮。

咨詢感悟及后記

一個人提出什么樣的問題，決定了他會在何處尋找答案。按理說，切中問題的要害，找準問題，才最符合提問者的利益要求，可為何小H會故意提“錯”問題來隱藏問題，讓心理教師在被偽裝的問題上花費精力呢？我想這和初中生青春期的特質是分不開的，成人感、獨立自主意識以及對成人的不信任，這些都會讓其封閉內心世界，不輕易向成人吐露心聲；而在面對許多復雜的矛盾和困惑時，他們仍然希望在精神上得到成人的理解、支持和保護。

一個被偽裝的問題，一次不走常規路線的咨詢，引出另一個被剝去偽裝的問題，達成了一個中考考生的心愿，亦帶給我無限的快樂......

正如小H的某任課老師后來所說：“我帶小H三年的課，他考上二中沒給我打電話，他只去你那里咨詢兩次，考上二中卻給你打電話，說明心理咨詢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作者單位：安徽省馬鞍山市第九中學，馬鞍山，243000）

編輯/于 洪 終校/杜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