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維
阿九龜縮在茅臺鎮,悶熱仍舊襲來。他扶著墻,整個墻面都在晃動,伴隨著“嗶剝”的聲音,踢到了一個千斤壇,足尖發麻,這一踢非同小可,他酒醒了小半,墻也不晃了,尿也不脹了,原來濕在了褲腳上。幾株高梁枝刷著他的臉,是酒坊老板白天采回來的樣本,在高溫的天氣撫慰下,爆粒發出了陣陣聲響。
推門進來,阿九舀了一瓢涼水喝下。酩道酒坊班組的其他工人都到赤水河邊納涼去了,工房里空空的,只有昏暗的燈光兀自孤獨。他靠上床,軟綿綿的,抽動了一下,仿佛從床腳下發出柔柔的聲音,“死鬼……”便抱了上來。阿九神智晃忽,這間鬧鬼的工房早沒工人住了,就剩下阿九一個人,他不怕鬼,更不怕工友們說風涼話,反正自己是鐵定的餓死鬼投胎。阿九疑心真的是鬼,酒半醒了,昏暗的燈光下,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忒嫵媚,抽搐著,嘴唇忍不住壓了過來,兩座月亮山似的乳房堵著他,倒使他喘不過氣來……
“你是誰?我好像見過你?!?/p>
“是誰都不重要了,你都把我睡了,我就是你的人,我會答應你的一個要求?!?/p>
“我要烤酒,給華老板烤酒?!薄拔揖徒棠憧揪平^技,讓你一生富有?!?/p>
“無功不受祿,我既然睡了你,按照花樓的價格給你錢?!?/p>
“我是自愿的,不要錢?!?/p>
“不給錢不行的,被老鴇發現壞了道上的規矩,是會丟進酒缸淹死的?!?/p>
“不要怕,這里只有天知道?!?/p>
“每天你從飯房打回的飯,放在水缸上,是不是少了?”
“我認為是老鼠偷吃了,反正都是吃,我少吃幾口,也餓不死?!?/p>
“你這人真善良,連過街老鼠都憐憫,就是總被人欺負?!?/p>
“我是從赤水河邊沖過來的,別人都叫我“水打伴兒”,還是華老板收留了我,給我取名阿九,我便給他當火爐工,管吃管住,知足了。我們烤酒都是按照傳統工藝操作的,華老板遇到了麻煩,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其實很簡單,由于操作不當,烤不出酒,再這樣下去,酒坊就要倒閉了。你忍心讓救命恩人劫數難逃?地方上有一句民謠“九月九,下河挑水煮新酒”,人人都在唱,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在哪里?
阿九撓撓頭。
“只要你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水是酒之魂,曲是酒之骨,藝是酒之法。我傳授你口訣,你千萬記住。去四方井取水,到西山種小麥和高梁,利用赤水河夏渾冬清的季節特點,用我帶來的曲母,端午制曲,重陽下沙,高溫制曲制酒,堆積發酵,九次蒸餾,七次取酒,正好一年一個周期,三年存放,以酒調酒,再盤勾存放一年,五年出品。酒香四溢,回味悠長,世間絕無此品?!迸渔告傅纴?。
阿九似懂非懂,但覺得很有道理,便問她叫什么名字,把這么絕密的手藝教給他。我是天上的仙女,受傷路過這里,藏在你的工房里,偷吃你的飯,才存活了下來,我也想過人間真實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眠,可惜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來到人間已經好幾年,即將被召回天庭贖罪。你是好人,就叫我曲兒妹妹吧。阿九還想把曲兒抱緊一點,抱進自己的心中,永不分離。
“哐哐”的下甑聲,驚醒了阿九。太陽又曬到了屁股,阿九觸摸眉頭,原來是南柯一夢。意猶未盡,還想回到夢境里,酒壇正汩汩流出酒香,饞人得很。
阿九采用夢中女子的方法釀酒,真的釀出了正宗的茅臺地產酒,隨赤水河鹽運古道,漂洋過海,香飄萬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