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篆云龍新拓境

宋文彬

齊治源（1916—2001），譜名植櫞，因于族中排行第七，故自署齊七，號智園，齋名千石印室。天津市楊柳青人，為楊柳青年畫創始人之一齊健隆第九世孫。自幼從舅父王猩酋習北碑、漢隸，及小學、經史，后師從王襄先生研習甲骨、金文之學，從王雪民先生習篆刻，攻秦漢鈢印，并曾親受鐘子年、壽石工先生指教。

齊治源之書四體皆工，尤長于草篆，鎔篆、隸、楷、行、草于一爐，自成面目，妙得天趣。其印初宗秦漢，晚好黟山派，以多字印見長，用力極勤，平生治印逾萬方。齊治源喜藏近代名家法書，藏品逾千件，亦嗜蓄名家篆刻，藏印千余方。

齊治源生前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天津市書法家協會理事、天津市文史研究館館員、天津老年書畫會顧問。其書法作品曾參加各級展覽百余次，被多地文史館、紀念館收藏，于諸多名勝景區及碑林泐石。上世紀八十年代曾兩次舉辦個人書法展，并曾自集《智園偶語》聯存逾三百幅。

印章之作，惟漢為良，雖曰小道，工之實難。摹古貴在得神，茍神之不得，即朝夕摹擬，亦未必肖也，是故有不法而法自應者，亦有依法而法反違者。鄉賢齊治源先生，流連秦漢印璽之書，究心鐘鼎金石之學，以博雅多通為時流所推。先生喜蓄名家篆刻，藏印千余紐。藏之既富，識鑒超絕，手自神運，藝從心得，以篆刻為游戲，聊寫胸中逸氣而已。

治源先生醉心先秦兩京古銅璽印之外，于近世印人篤嗜“壯年雅丐”四家，悟運斤之妙，得不傳之秘。觀其字態，或雄若刀戟，或古若鼎彝，或雅若修士，或樸若野叟，清真逼古，別是幽閑，搜造化之精，模萬物之變，然天趣時有溢于諸法之外者，其青藍之謂乎？

余嘗聞三津印人治多字印無有能先治源先生者。觀其所作，凡印內之字皆渾如一家，共派同流，相親相助，無方圓之不合，有行列之可觀。字之相集于一印，如人之相聚于一堂，居左者顧右，居右者顧左，居中者左右相顧，居上者俯下，居下者仰上，纖秾得衷，修短合度，曲處有筋，直處有骨，血脈相通，精神具足，咸得之于自然，不假道于雕飾，庶幾夢寐周秦而謦欬斯邈矣。

清人有所謂“印從書出”之論，治源先生碩才天授，妙得其解，學古人書跡能融法于心，不泥其形，用之于不即不離，妙在乎有意無意。觀其篆隸行草四體書，如神虬騰霄漢，夏云出嵩華，龍蟠鳳起之態奕奕楮墨間，逸勢奇狀，莫可窮測也。其神境則在得心應手，俯仰進退，收往垂縮，剛柔曲直，縱橫轉折，無不如意，隨性揮灑，出諸自然，類乎飛天仙人游下界者，軼宕之才，足雄今古。今之俗工有效顰者，往往炫奇矜巧，未有同調，鄭衛之音烏可與韶夏比哉？

世人資分高下，學有淺深，為藝之道，關乎性情，通乎造化，況古人之跡，金沙雜糅，后學宜自披揀，擇其可學者取以為法，其不可學者，取以為鑒，夫見賢思齊，見不賢而自省，亦圣賢之道也。先生書法之意境、氣象，求諸有清一代，未有其偶，比諸遠古，亦不名一家，實則非一家之境界所能域也。

治源先生歸道山久矣，吾將安仰？猶幸承其風者，有及門韓東石、郭招慶諸公，大抵學有本原，足以守先而待后。今先生百年冥誕之際，其哲嗣出家藏乃翁法書、印蛻合而編之，匯為一集，謀刊諸梓，以廣流傳。嗟乎！物之顯晦有時，展卷披覽，慨然有懷古之思。書之既竟，言有未盡，以詩足之，詩曰：忘乎規矩泯方圓，妙合莊生秋水篇。草篆云龍新拓境，拙于人處巧于天。

（作者單位：天津市公安局天津政法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