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構思中賞析倉央嘉措情歌

鄧表艾

（江西師范大學 江西 南昌 330022）

讀倉央嘉措的情歌，仿佛回到那年拉薩八廊街頭，遇見如瓊結的姑娘，街頭小酒館，歡聲笑語，情歌悠長。坊間流傳著：“居住在布達拉宮，我是雪域威赫的至尊。游蕩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p>

1 詩中有畫，景中有情

十五歲前，倉央嘉措生活在藏南門隅達旺納拉山下的宇松地區鄔堅嶺，與門巴族人們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十五歲那年在布達拉宮坐床禮后，雖享受榮華富貴但精神上卻是孤僻的。政治傀儡般的生活，使其郁郁寡歡，為排解心中苦悶，作詩寄情。

“彼女不是母親生的，是桃樹上長的罷！伊對一人的愛情，比桃花凋謝得還快呢！”［1］p127

人間情意抵不過草木枯榮，以桃花凋謝暗喻“伊人”薄情。想起崔戶那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春日，倉央嘉措漫步于桃樹下，樹榮花茂，置身其中，笑逐顏開，轉瞬心境低落，便吟此詩。一幅春景桃花圖展現眼前，此景最該讓人眉開眼笑、心曠神怡，而對于倉央嘉措來說，初遇愛情的青蔥少年，面對姑娘多變的心思顯得手足無措，似惱非惱、似怨非怨，只能借桃花美景來抒發內心惆悵之情。與晏幾道“落花猶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處”的感慨不謀而合和。

此節詩作別出心裁：一是，姑娘如桃花般艷麗，故用桃花喻作姑娘；二是，桃花雖艷，但不久即凋謝，面若桃花的姑娘其情比花更易謝?？梢姽媚镏p浮，愛情之短暫。這首詩語言色彩濃重，畫面感極強。一方面是少年對愛情的宣泄，然藏教法王的崇高身份，讓女子望而卻步；一方面，聯系當時的背景和倉央嘉措的處境，也可知是他對政治的抱負。人前是藏族之王，但實權卻在桑杰嘉措手里，敢怒不敢言，在絕望中，醉生夢死。

“表面化水的冰地，不是騎牧馬的地方；秘密愛人的面前，不是談心的地方?！保?］p128

觸景生情，情真意切。表面化凍的地方，不適合騎馬，面對喜愛姑娘不能交心。初春，倉央嘉措看到地面的化雪，此地騎馬易摔倒，進而聯想到莊嚴而陌生的布達拉宮中無知心人，此情此景，不免作詩感慨一番，以抒發心中苦悶無人訴說的悲涼之情。身為王，面對喜愛的姑娘不能表露身份真心交談，這是身為最高統治者普遍悲哀。從小習佛法的倉央嘉措又怎會不知道，穿越迷霧的表象，方可識得本心，方可得本性的禪悟，但現實的桎梏，無法掙脫。遠赴拉薩成王并不是他的心愿，他想要的不過是平凡的生活，如陶淵明那般自由而不羈的田園生活罷了。

杜甫詩《月夜憶舍弟》中“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是道不盡的離鄉之愁。自幼生長于門隅的倉央嘉措不遠萬里來到陌生的拉薩，面對生疏的環境，最思切家鄉門隅，思念那的杜鵑，思念那的自由，思念那的戀人。情歌里道出的非初春冰雪消融的大地上策馬奔騰以及向一見鐘情的姑娘傾吐心事的不該，而是美好記憶與現實間的矛盾。

活佛與凡人無異，他在追尋人間歡樂當中也悟佛法極樂。奈何空有王座而無實權，痛苦的現實日夜糾結，免不了增添幾分悲傷。

2 以酒吟詩，詩酒人生

人生有幾許？應對酒當歌。在鎏金的布達拉宮，倉央嘉措是雪域之王，在藏族人眼中是信仰。但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政治傀儡。在無邊的絕望中，唯一的寄托就是布達拉宮之外的酒家、集市等地，釋放心中的凄涼與苦悶，慰藉受傷的靈魂。

“在拉薩擁擠的人群中，瓊結人的模樣俊秀。要來我這里的愛人，是一位瓊結人哪！”［1］p131

這首情歌，描繪了一幅拉薩街頭人潮擁擠圖，抒發了詩人想利用外部的熱鬧來填補內心的空虛之情。在拉薩的八廊街，人潮擁擠，在街頭的酒館，熱鬧非凡，情歌悠長，在此偶遇一方佳人。走出布達拉宮，便是宕桑汪波。

少年倉央嘉措經歷身份與人世的變遷，在少不諳事的歲月里榮光與愁苦交雜，這份獨特的體驗，讓他過早的體味了生命的痛苦、人生的無常與生活的意義。久居深宮的倉央嘉措終于明白，他只是須臾的雪域至尊，沒有實權，只能酒館里飲酒一壺，遮掩內心的落差，尋找已經丟失的自由。

“若當壚的女子不死，酒是喝不盡的。我少年寄身之所，的確可以在這里?！保?］p123

一幅惆悵之人醉酒圖躍然紙上。自古，詩酒話人生，曹操也感慨：“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惫磐駚?，多少文人墨客以酒吟詩，少年倉央嘉措也逃不過此。借用青稞酒來一洗滿肚憤懣，發泄有志不得施的悲苦之情。經歷著政治斗爭的同時還有情感的折磨，一碗青稞酒下肚，洗盡多少惆悵與不解。在不得志的環境下，少年郎選擇沉迷酒色的生活來麻痹不屈的靈魂。這樣的倉央嘉措難免讓人想起柳永，他才情卓越，詞工絕佳，為人放浪不羈，終生潦倒，世人常說：“凡有進水出，皆可歌柳詞”。柳永安慰自己：“浮名利，擬拼休。是非莫掛心頭”。他們都有相似的矛盾，一個在情與佛之間，一個在情與名之間。但也有不同，倉央嘉措少時侵染太多世俗人情，被迫推上高位，自是有些不慣，時運所濟，拋灑浮名意樂為之。

白日佛堂里的尊者，更愿意入酒肆做浪蕩的宕桑汪波，喝著酒坊佳釀，俯看八廊街的熱鬧。別說倉央嘉措作為修持佛法之人嗜酒是一種不規矩的表現，那蓮花生上師不也是愛酒之人？也曾在酒店飲酒七天七夜不歸。飲一杯青稞美酒，和著八廊街上最美的故事，就算那酒不醉人，少年亦自醉。

3 結束語

倉央嘉措從不愛糾結于那些復雜的情緒，解不開的心結也是以最簡潔的形式呈現。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相離，都被他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熾熱的情感，平淡的宣泄，沒有歇斯底里。以酒吟詩，詩酒人生，對于命運，他是一種淡然的心態。

［1］ 張遠林.倉央嘉措詩精編［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