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珍迪
(云南師范大學 云南 昆明 650000)
殘雪的小說創作與殘雪的成長背景、湖湘文化精神的選擇和繼承都有著聯系,特別是帶有巫風色彩的童年記憶,這是作者接受巫楚文化的心理定勢??梢哉f,是湖南這片土地成就了殘雪。
殘雪小時候由外婆撫養。殘雪在其自傳性散文《美麗南方之夏日》里有著對外婆最深情的回憶:
“天井傳來“呼呼”的悶響,是外婆手持棍棒在那里趕鬼,月光照在她蒼老而剛毅的臉部,很迷人。她弓著駝背,做出奇怪的手勢,叫我跟隨她?!?/p>
很顯然,殘雪對于外婆的記憶是帶著童真時期的魔幻色彩,而這一幕半夜趕鬼的童年往事被運用在了小說《蒼老的浮云》里,老狂和他的母親舞著鐵棍驅邪驅鬼,這一場景描寫無疑是來自于對外婆天井趕鬼的記憶。
殘雪的外婆還擅長講神秘故事,她的故事里最常出現的異物就是蛇,有時是巨蟒,有時是毒蛇。這種詭異的生物在殘雪兒時的記憶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殘雪說:“你在同一個地方看見了蛇,那么美麗的鱗,那么強盛的欲望。毒藥毒不死它,它反要以毒藥維持生命。隔代的對話就這樣產生了,精神從那里誕生?!睔堁┱f:“我通過自己在世俗生活中的受難,好多次扮演了外婆。我想我已經進入過了外婆的那種精神狀態了。我的這種預演促使了我的作品產生出來?!?/p>
這段自白道破了殘雪近乎神秘般的創作思維,這和巫術儀式如出一轍,因此殘雪的哥哥鄧曉芒稱殘雪為“巫女”。
在氣候方面,湖南屬于典型的大陸性亞熱帶季風氣候,在每年的5月到6月中旬,會形成梅雨季節。此時的空氣濕度大、氣溫高,水分不易蒸發,因此每家每戶的衣物等物品容易發霉,所以人們又將梅雨稱之為“霉雨”。
對于生長于湘南的殘雪來說,便能深切的體會到梅雨季節的悶熱與潮濕,這獨特的“湖湘霉味”在小說里便衍生成了殘雪小說里的某種格調,在《黃泥街》里尤為突出:
“在出太陽的日子里,爛魚爛肉上爬滿了白色的小蛆,一輛郵車在黃泥街停了半個鐘頭,內胎已經變成了一堆漿糊樣的東西。當大水在睡夢中來之后,黃泥街人家的天花板縫里長出了蒼蠅、蛾子、細小的黑蘑菇等亂七八糟的東西?!?/p>
楚人“人神合一”、萬物有靈的巫性思維是一種典型的神秘主義思維方式。殘雪獨特的巫風繚繞的童年記憶及其生命的神秘體驗使得楚巫文化對她的影響較之于其他湖南作家(如沈從文與韓少功們)某種意義上來說更直接、更深厚。
在殘雪那里,神秘是作為人的基本生存狀態來寫的。殘雪小說故事情節支離破碎,事件發生、發展純屬偶然,事件之間的毫無聯系,人物形象模糊不清,人物關系似是而非,人物命運不可把握,從而導致小說內在含義難以把握。
巫楚文化為殘雪帶來了神秘詩性的思維方式。殘雪曾談到:“中國人不太喜歡那種無中生有的創造,只習慣觸景生情似的感慨?!泵鎸σ粋€拒絕想象的現實,將想像力空前自由地釋放出來,就要造一個自己的世界。殘雪的思維方式是一種“非理性的”、“潛意識的”、“神秘的”寫作?!皩懽鲿r排除理性,讓潛伏在最底層的無意識直接嶄露”,“全沒有事先理性的構思,單憑一股蠻勁奮力奔突,所以我的作品也許是非理性的”,“我一開始就憑直覺感到了徹底的非理性寫作是最好的寫作”。
在殘雪的作品中,想象力、幻想力和夢是聯系在一起的,所以她的作品常常被人稱作夢囈、夢魘。殘雪筆下的世界是一個夢幻的世界?!拔业哪赣H化作了一木盆肥皂水?!边@是殘雪發表的第一篇小說《污水上的肥皂泡》里的開首話。在這句話的后面,緊跟著的一句話是“沒人知道這件事”,這就告訴我們“母親化作了一木盆肥皂水”不是現實,而只是“我”夢中的一個意象。殘雪有意將荒誕夢幻化,使整個小說在夢一般的氛圍中進行。殘雪筆下的人物愛做夢,《種在走廊上的蘋果樹》中的“我”一連講述了五個“夢”。從處女作《黃泥街》到近作《松明老師》,殘雪始終固執地營造著夢境?!饵S泥街》講述的并非一個“平反昭雪”的現實故事,而是“我”在尋夢過程中遭遇到的一場噩夢,讀者跟隨著“我”經歷一場不同尋常的夢境——那幻化為夢或者被惡夢、怪夢淹沒、吞噬的現實,人生的體驗就在夢中。
殘雪創造了一個神秘魔幻、但又無比貼近任何人內心和人性的世界,她筆下寓言式的文字包含著屬于湖湘的文化,雖然這文化并不像尋根文學那樣清晰,但它們是零碎地散落到文本的每一個角落,只要細細咀嚼,就能發現文字背后本土性的文化氣息。
[1] 殘雪.為了報仇寫小說[M].湖南文藝出版社,2003
[2] 殘雪.趨光運動——回朔童年的精神圖景.[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8
[3] 殘雪.美麗南方之夏日[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4] 鄧曉芒.論殘雪:1988年,圣殿的傾圮——殘雪之謎[M].貴州: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
[5] 林丹婭,殘雪.詩意的痛苦:叩問靈魂[J].江南,1999(01)
[6] 殘雪.我是怎樣搞起創作來的[J].文學自由談,198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