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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絲路
——伊朗訪古記

2017-11-09 00:42譚玉華
大眾考古 2017年6期
關鍵詞:波斯遺址伊朗

文 圖 / 譚玉華

千年絲路
——伊朗訪古記

文 圖 / 譚玉華

大扎黑丹博物館

2016年12月15日至2017年1月15日,我與一名考古專業本科生,應邀赴伊朗錫斯坦—俾路支斯坦省的錫斯坦盆地進行考古調查發掘。12月16日凌晨,經過8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飛機降落在德黑蘭霍梅尼國際機場。當同機的女同胞們紛紛從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拿出各式各樣的圍巾包在頭上的那一刻,我才強烈感受到來到了一個不同的國度。下機后我們立即趕到德黑蘭梅赫拉巴德國際機場,在那里轉機飛往錫斯坦—俾路支斯坦省省會扎黑丹。

錫斯坦—俾路支斯坦省是伊朗面積最大的省份,與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相鄰。從名稱也可以看出,該省由兩部分構成,北部的錫斯坦和南部的俾路支斯坦。俾路支斯坦是俾路支族人的聚居區,與大多數伊朗人信奉什葉派不同,俾路支人信奉遜尼派。冷戰時期,蘇聯曾試圖在此拼湊一個包括巴基斯坦俾路支人在內的“大俾路支斯坦國”。這里民族問題比較突出,也相對落后,還有毒品泛濫等問題。扎黑丹是俾路支斯坦的中心城市和省會,但“存在感”不高,以至于有些旅游者認為“進入扎黑丹這個城市的全部目的就是為了離開”。

大扎黑丹博物館

在扎黑丹,我們住在錫斯坦—俾路支斯坦大學招待所,除拜會學校外事部門、人文學院領導,給學生作講座,與羅浩拉教授商談具體的考古調查發掘事宜外,我們重點參觀了大扎黑丹博物館。博物館仿照當地伊斯蘭時期城堡的樣式建造,有圓臺狀的“城堡”、“護城河”、“吊橋”和“城門”。水池做成的“護城河”體現了波斯傳統花園“無水不活”的設計理念,水體形成鏡面反射,建筑倒影在水中,藍天白云,掩映其間,使建筑產生了強烈的立體效果。作為博物館入口和采光用的“城門”,狹窄細長,幾乎成為博物館自然光的唯一來源。因俾路支斯坦為沙漠氣候,陽光熱辣、高溫少雨,當地人喜陰避陽,建筑設計盡量減少陽光對室內的照射。博物館的辦公區以及植物考古實驗室設在地下一層,冬至那天,羅浩拉教授夫婦請我用餐的意大利餐館也是在地下一層,大概也是出于相同的考慮。

大扎黑丹博物館的藏品絕大多數來自錫斯坦—俾路支斯坦省扎博勒地區的沙赫里?索克塔遺址,這使得博物館不像一個省會城市的綜合館,倒像是一個專題館。公元前三千紀的青銅劍、戰斧、彩陶盤、彩陶罐、青金石飾品、雪花石器皿靜靜地立在展柜中,你能感受到一個貿易和手工業發達的青銅時代城市文明的光輝。

除了豐富完整的藏品,博物館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進門右手的圖書館,里面藏書豐富,閱覽位置很多,但看書的人卻很少。大扎黑丹博物館的衍生功能不多,文創產品少得可憐,沒有專門出售紀念品和食品的商店。博物館的標識牌和指引的英文錯誤十分顯眼,它的錯誤并不是國內常見的不倫不類的中式英語錯誤,而是直接的單詞錯拼。雖然伊朗的博物館和旅游景點實行價格雙軌制,對本國人有優惠,但參觀的人還是很少。

錫斯坦盆地

錫斯坦盆地

經過在錫斯坦—俾路支斯坦大學的短暫休整之后,我們前往此次考古調查的目的地錫斯坦。錫斯坦是伊朗與阿富汗交界處一個小盆地,因赫爾曼德河注入其間,又被稱作赫爾曼德河下游盆地。盆地相對封閉,四面是隆起的高山,西面及南面依次是普蘭山、卡沙山、蘇爾坦山和恰蓋山等山脈,北部和東部則是興都庫什山的余脈。錫斯坦盆地降水稀少,每年只有75毫米左右,還不及廣州年降水量的零頭。僅有的一些降水來自遙遠的東地中海,偶爾印度洋的暖濕氣流也能北上到達盆地。赫爾曼德河豐富的河水注入盆地,在盆地形成了眾多季節性湖泊,是錫斯坦盆地主要的水源。從公元前四千紀起,赫爾曼德河就滋養了盆地發達的青銅時代城市文明,在湖泊周圍聚集了大量人口,他們利用河水維持生活,灌溉農田。

每年5~9月,北部的里海及伊朗高原與南部的巴基斯坦之間、形成巨大的氣壓差,加之盆地兩側都是高山,風吹過來,在錫斯坦盆地形成風洞效應,風力強勁,持續時間長,號稱“120天風”。干旱多風,加之高溫形成的沙漠性氣候,塑造了盆地特有的文化景觀。人們用土坯建造圓形房屋,屋頂或后山墻有著長長的風洞,可以帶走室內的熱氣,促進空氣流通。北墻修成V字形,中間開細長孔以便受風的磨坊隨處可見,成為當地最有特色的建筑。

錫斯坦的英文轉寫是“Sistan”,源自“Sakastan”,意思是“薩卡之地”。薩卡就是漢文文獻中的塞種,《漢書?西域傳》中說“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居大夏。自此塞王南居罽賓,塞種分散,往往為數國。自疏勒以西,休循、捐毒之屬,皆故塞種也”,就是這次匈奴西進引發的塞種南遷,導致塞種的一支進入錫斯坦盆地,并且駐扎下來,進而有了錫斯坦的名字。錫斯坦為中國學者所熟知,則是由于公元7世紀阿拉伯入侵,薩珊波斯王子卑路斯在龍朔元年(661年)請求唐朝出兵救援。唐朝派王名遠出使西域,分置州縣,將波斯王子所在的疾陵城設為波斯都督府,隸屬安西大都護府,卑路斯為都督。文獻記載的疾陵城就是今天錫斯坦盆地的扎博勒。此外,在波斯詩人菲爾多西的長詩《列王紀》中,大英雄魯斯塔姆就生活在錫斯坦。

扎博勒地區的風力磨坊

魯斯塔姆 Rustum,波斯傳說中擁有高大身材和巨大力量的勇士,其家族故事歷史悠久,流傳于伊朗東南部錫斯坦地區,波斯詩人菲爾多西寫作的史詩《列王紀》中有其傳記。魯斯塔姆出身于波斯皇族,祖父薩姆,父親扎爾,自幼勇猛非凡,在抵御外敵、保衛祖國的戰爭中屢建奇功,且始終對國王忠心耿耿。

沙赫里?索克塔遺址

12月24日,羅浩拉教授開車載我們去沙赫里?索克塔考古工作站。羅浩拉教授與我師出同門,是我的師兄,今年45歲。他精力充沛,學術和行政管理都是好手,除在錫斯坦—俾路支斯坦大學有正式教職,還兼任沙赫里?索克塔遺址的管委會主任。他積極地促成了沙赫里?索克塔遺址成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戰爭、長期的制裁,自然也影響到了伊朗的文化和教育事業,伊朗文博專業人才極度缺乏,像羅浩拉教授這種一身雙任的情況在伊朗非常普遍。管委會主任是屬于有一定職級的國家公務員,政府為他配備了公務用車,為防止公車私用,車子有著非常明顯的紅牌標識,平時停放在市政府指定的停車場。經過1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了錫斯坦盆地沙赫里?索克塔考古工作站,隨后對沙赫里?索克塔遺址進行了考察,參觀了遺址旁的管理處和博物館。

沙赫里?索克塔墓地

沙赫里?索克塔是一處青銅時代城市遺址,為赫爾曼德河文明的代表性遺址,另一處典型遺址是蒙迪加克遺址,位于阿富汗境內赫爾曼德河上游、坎大哈西北55公里。斯坦因在《亞洲考古圖記》中記載1915年他曾經到過這里。1967年,意大利“非洲與東方”考古隊在這里進行了首次正式發掘,直到1978年,考古工作才告一段落。在停頓了18年后,伊朗考古學家在1997年又重啟了遺址的發掘工作。迄今,沙赫里?索克塔的遺址發掘面積1180平方米,墓地發掘面積2300平方米。在伊朗,考古發掘完成后,遺址一般不進行回填處理,而是用金屬網把遺跡包裹起來,然后用草拌泥涂抹。一方面保護遺跡,另一方面也照顧到了旅游者參觀的需要。由于降水稀少,風蝕是對遺跡的主要威脅,這種保護措施十分有效。

薩迪格丘遺址遠眺

遺址出土青銅刀

沙赫里?索克塔遺址占地1.51平方公里,延續時間從公元前3200年至公元前1800年,可以劃分為4期,300年左右一期,整體上相當于我國中原地區的仰韶時代晚期和龍山時代。沙赫里?索克塔的青銅鑄造技術已經非常成熟,遺址發現有精致的短劍、戰斧、刀等青銅武器,比我國的青銅時代早了1000年。遺址的功能分區清晰,包括儀式建筑區、居住址、手工業作坊區及墓葬區。由于遺址的延續時間很長、規模巨大、內涵豐富,使其成為東伊朗史前城市文明的重要見證,也是西亞與南亞早期文化交流和商品貿易的重要見證。2014年,沙赫里?索克塔遺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伊朗文化遺產與旅游部(ICHTO)專門在此建立了遺址博物館、管委會和考古工作站。

此次發掘的薩迪格丘遺址,位于沙赫里?索克塔遺址的西南10公里,是一個比周圍地面高出20多米的大土堆。2014年、2015年已經進行了兩次發掘,這次是第三次??脊抨犛慑a斯坦—俾路支斯坦大學考古系和中山大學人類學系10人共同組成,另有當地技工1名、司機1名,沒有聘請民工。每天工作時間是上午7點到下午2點,中間會休息一次,補充水和食物。伊朗的考古發掘繼承了歐洲考古發掘的技術傳統,發掘面積小,記錄精細,資料收集完備。此次發掘布5×5米探方一個,發現土坯居址一處,完整銅刀及陶器多件,文化內涵與沙赫里?索克塔遺址第三期相一致。在遺址發掘現場,考古隊就對陶片進行了初步的整理記錄,每天下午還對器物進行修復、繪圖。發掘期間,考古隊還進行了土壤浮選工作。伊朗國家電視臺對發掘工作進行了專題報道,當地省文物局領導多次到工地視察工作,對雙方合作考古發掘工作表示了肯定。

發掘現場整理陶片

霍茲達城堡

霍茲達城堡又稱魯斯塔姆城堡,顯然是借用了《列王紀》里大英雄魯斯塔姆的名號。城堡位于沙赫里?索克塔遺址西南5.5公里,離考古工地也很近,我們的司機兼保鏢帶有望遠鏡,站在工地上,用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堡的輪廓?;羝澾_城堡實際上是16~18世紀薩法維王朝時期的一個遺址群,包括15個不同的遺址點,除城堡外,還有風力磨坊、普通民居?;羝澾_城堡規模巨大,由城門、14座塔樓、城壕、居住址、馬棚、玻璃生產作坊組成。1915年,斯坦因也曾來過這里。在我們調查過程中,霍茲達城堡正在進行保護性維修,我們有幸親眼見識了伊朗傳統土坯制作的全過程。

薩法維王朝是古代伊朗最后的輝煌,其開創者伊斯瑪儀家族來自伊朗西北的阿塞拜疆,長期生活在靠近里海西岸的阿達比爾地區。后來,伊斯瑪儀依靠突厥部落的兵力戰勝了白羊王朝政權,建立了薩法維王朝,以大不里士為國都。1510年,薩法維王朝占領了阿富汗北部城市赫拉特,繼承了帖木兒帝國的遺產。薩法維王朝信奉伊斯蘭教的什葉派,并使之成為伊朗國教,也奠定今天伊朗伊斯蘭什葉派主導教派的地位。薩法維王朝在阿拔斯一世統治時期(1588~1629)達到了巔峰。阿拔斯一世熱愛中國瓷器,他從中國招募了300名制瓷匠人,把他們連同家人一起帶到伊朗,他希望這些工匠把制瓷技藝傳授給伊朗人,以便仿制中國瓷器。1611年他把自己購買、收藏的1162件中國元明瓷器捐獻給阿達比爾祠堂,這批瓷器于1935年轉到德黑蘭,成為伊朗國家博物館伊斯蘭館的重要收藏。因這批瓷器,伊朗國家博物館成為中國本土之外收藏青花瓷最多的地方,另一處是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托普卡比宮博物館。明末清初,中國的瓷器出口減少,伊朗借此機會,大量仿制中國瓷器,出口歐洲各國?;羝澾_城堡內外,地表的波斯陶和青花瓷片俯拾皆是,正是這段歷史的見證。

霍茲達城堡及修復用土坯

霍茲達城堡采集的青花瓷片

瑣羅亞斯德教 流行于古代波斯(今伊朗)及中亞等地的宗教,中國史稱祆教、火祆教、拜火教?,嵙_亞斯德教是基督教誕生之前西亞最有影響的宗教,古代波斯帝國的國教。其教義一般認為是神學上的一神論和哲學上的二元論,經典主要是《阿維斯塔》,意為知識、諭令或經典,通稱《波斯古經》。

站在哈耶山前的作者

哈耶山瑣羅亞斯德教廟宇遺址

哈耶山

哈耶山是一座由黑色玄武巖構成的小山,也是錫斯坦盆地僅有的一座小山,瑣羅亞斯德教和伊斯蘭教都視其為圣山。夏季錫斯坦盆地內的淺水湖補水后,這座山就會變成一座孤島。1915年12月,斯坦因到達這里時,需要穿過兩個湖之間的細腰部分才能到達哈耶山,山周圍到處是蘆葦灘。斯坦因覺得這里與中國新疆的羅布泊非常相像。但是102年后,同樣的月份,我們再到這里時,周圍已經看不到蘆葦和水面,“細腰”已經變成了公路,淺水湖已經干涸裸露,毫無生氣。

在哈耶山東部山麓,有一處巨大的土坯建筑群,土墻把建筑群劃分為內外三重。這處遺址建于安息時期,之后在薩珊時期擴建。遺址現在仍可見到各種券頂、穹窿頂、十字拱等,一處回廊式建筑可能為瑣羅亞斯德教廟宇。遺址還發現有不同風格的淺浮雕和壁畫,顯示出希臘、阿契美尼德及東方風格的混搭。由于常年的干旱,降雨量小,2000年前的土坯建筑依然屹立不倒。

哈耶山周圍的淺水湖,面積大而且淺,不適宜大型船舶航行,所以當地民眾使用一種適應當地環境、具有地方特色的蘆葦船。西亞的蘆葦船歷史悠久,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時代,兩河流域的亞述、巴比倫,尼羅河流域的古埃及等都有蘆葦船和紙莎草船,形制多樣。事實上,哈耶山周圍的所謂的蘆葦船并不全是由空心的蘆葦制成,有些是用一種曬干后非常柔軟的水生植物捆扎而成,但習慣上人們仍然稱之為蘆葦船。

普通的蘆葦船3米長、0.4米寬,以三束蘆葦并排捆扎,沒有船艙、船樓,個別會附加兩小捆蘆葦束作船舷。蘆葦船使用瀝青涂底,起到捻縫防滲的作用。瀝青在西亞地區很早就用于船舶捻縫,在伊朗國家博物館展覽有瀝青做的雕像。這時的瀝青不同于石油工業副產品的現代瀝青,它是由當地一種植物的滲出液制成。扎博勒地區的蘆葦船,沒有帆、舵等屬具,全靠船夫一人,站在船首以簡易木槳劃船或木桿刺船,在當地可以用來捕魚、運貨、載客。

蘆葦船總束其首尾,艏艉上翹不明顯的特征,很像甲骨文中的“方”字?!对娊?漢廣》中“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和《詩經?谷風》中“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這里的“方”可能就是蘆葦船。同時,《詩經?河廣》中有“誰謂河廣,一葦杭之”之說?!度龂?吳書?賀邵傳》有“長江之限,不可久恃,茍我不守,一葦可航也”的記載。在山東滕縣漢代壁畫中也發現過蘆葦船圖像,說明蘆葦船在中國古代也曾存在過。蘆葦船并不是西亞、北非、中國特有的船種,越南銅鼓船紋中也有個別似蘆葦船者。當然,最著名的要數南美洲玻利維亞提提卡卡湖上的蘆葦船,不但樣式新穎,而且線型漂亮,有的還有帆裝、船樓、裝飾,甚至存在雙舟并聯成舫的情況。

扎博勒博物館內的蘆葦船

伊朗國家航空公司的神獸標識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宮、廟與陵

結束在薩迪格丘的考古發掘后,承蒙羅浩拉教授美意,安排我到設拉子參觀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遺跡。

伊朗的第一次統一就是在公元前7世紀由阿契美尼德王朝實現的。這時的伊朗被稱為波斯第一帝國,國王被稱為大帝,有著成熟國家完備的稅收和行政制度。伊朗人頗以阿契美尼德王朝為榮耀,只要你細心留意,總能夠在伊朗找到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影子,也許某條街道或酒店就是以阿契美尼德王朝某位將軍的名字命名,某個機場或餐館會有王朝宮殿的立柱和浮雕裝飾,某個公司或產品就是以王朝的神化動物為商標。阿契美尼德王朝時期留下來的遺存十分豐富,保護開發得也很好,尤以設拉子地區為最。設拉子很像我國的西安,置身其間,你能切實感受到波斯第一帝國的輝煌。

如果把阿契美尼德王朝與我國的西周王朝相比附,設拉子北部的帕薩加德就是伊朗的周原,它是居魯士的宮殿和陵墓所在地。居魯士相當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周文王,希羅多德在《歷史》中記述了這位帝王傳奇的身世與經歷。

作為波斯帝國的締造者,居魯士把波斯從一個伊朗西南部的小國,發展到逐步滅亡了米底、呂底亞和巴比倫三個國家的大帝國。他一生征戰不已,最后在北上亞洲草原時被薩卡人的一支馬薩哥特人擊敗,波斯軍隊幾乎全軍覆沒,居魯士陣亡。馬薩哥特女王找到居魯士的尸體,割下他的頭顱,放進盛滿血的革囊,用以報復居魯士對她兒子的誘殺。

這位傳奇帝王不但令本國人民敬仰,也使敵國嘆服。依據普魯塔克的記載,亞歷山大東征攻陷波斯波利斯后,一名馬其頓軍官來到帕薩加德,打開居魯士的陵墓,搶劫里面的財寶。亞歷山大非常生氣,不但處死了這名軍官,重修了陵墓,并且還親自到居魯士陵墓前致敬。法國畫家皮爾?亨利?德?瓦朗謝納刻畫了亞歷山大大帝在居魯士陵前致敬的場景。有一個細節,即亞歷山大在重修居魯士陵墓時,把墓上的波斯文墓志改為希臘文,“是我,居魯士國王,阿契美尼德人!”他這樣做可以爭取波斯貴族的支持,但也有對居魯士的無限崇敬之情在其中。在亞歷山大大帝以前,能夠稱得上大帝的,只有波斯帝國的居魯士、大流士一世。有意思的是,亞歷山大保護居魯士陵墓的同時,卻命人發掘了亡國之君大流士三世的墓地,得斯基泰弓一張、彎刀兩把。

波斯波利斯宮殿石柱

波斯波利斯的柱頭雕塑

波斯波利斯宮位于伊朗扎格羅斯山區的盆地中,這里土地豐腴,水源充足,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大流士一世選擇這里作第二首都,便于控制東方行省。波斯真正的輝煌是在大流士一世時期實現的,這位大帝平息叛亂,勒石紀功,設置行省,規范稅收,國家疆域橫跨歐亞非三大洲。隨著帝國的軍事征伐,波斯帝國的文化也不斷擴張,影響力遠遠超出了帝國疆域的范圍。

帕薩加德花園對水的運用非常高超,深深影響了后世的波斯花園設計,花園的明渠(每隔一段就修一個水池)甚至還影響到了遙遠的嶺南地區,廣州南越王宮苑的明渠水池的設計與之非常相似。南越王墓出土的蓮瓣銀盒也受波斯帝國篚罍設計的影響。遠在阿勒泰山麓的貝里墓地,曾發現過波斯帝國風格的瑞獸格里芬造像,遠在烏拉爾山的費力珀弗卡墓地,出土有波斯帝國的來通銀角杯。

波斯波利斯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建筑、各類神話動物雕塑和行省進貢場景的浮雕。盡管已經殘破不堪,但從巨石砌筑的基址、高高聳立的石柱、威風凜凜的雕塑,仍能體會昔日波斯帝國的輝煌與榮耀。

昭穆制度 宗廟制度之一,廟制規定,天子立七廟,諸侯立五廟,大夫立三廟,士立一廟,庶人無廟,以此區分親疏貴賤。延伸到民間,祠堂神主牌的擺放次序也就是昭穆制度,如:始祖居中,左昭右穆;父居左為昭,子居右為穆;一世為昭,二世為穆;三世為昭,四世為穆;五世為昭,六世為穆;單數世為昭,雙數世為穆;先世為昭,后世為穆;長為昭,幼為穆;嫡為昭,庶為穆。

波斯帝國的國王們在位期間都要為自己修建一座宮殿,波斯波利斯的規模不斷擴大。高大壯麗的宮殿向外展示著波斯帝國的實力,同時也在構筑著帝國的政治權威。想象一下:各國的使臣或君主、行省的總督們不遠萬里來到波斯帝都,在恢弘的宮殿面前,俯首拾級而上;等待接見時,看到威嚴的武士持矛屏息佇立,或許會生出忐忑自卑的心態,這有著與軍事征伐同等的效果,頗有點“不戰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謀”的意味。這種靠修建宮殿展現自己在文化、藝術和財政上的實力、形成威懾的辦法,算起來要比軍事征伐經濟合算。

阿契美尼德帝陵除居魯士的獨具一格,采用地表石棺外,其他均采取在山體上鑿出墓室、因山為陵的形式。陵墓外觀像立體的十字形或亞字形,有如宮殿般雕刻著宮門、立柱、檐柱、臺階以及帶翅膀的阿胡拉?馬茲達和守衛武士,體現著濃郁的“事死如事生”理念。伊朗境內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帝陵群有三處:帕薩加德的居魯士墓、納什洛斯坦的大流士祖孫四代的陵墓、波斯波利斯宮東側山上阿爾薛西斯二世和阿爾薛西斯三世父子的陵墓,陵墓的位置隨都城位置的變動而變動。另外,納什洛斯坦陵墓的布局上,也有昭穆的意味,大流士一世居中,其子薛西斯一世在左,薛西斯的兒子阿爾薛西斯一世(或稱阿爾達希爾一世)在大流士的右邊,阿爾薛西斯的兒子大流士二世則在阿爾薛西斯的右側。

達罕耶?考拉曼遺址位于扎博勒市東南50公里,距離伊朗和阿富汗邊界只有8.5公里,處于沙里美的兩個水庫之間,是阿契美尼德王朝時期東部行省德蘭癸亞那的省會茲蘭卡所在。達罕耶?考拉曼的意思是“奴隸之門”,遺址呈東西向分布,綿延3公里,遺址發現的所有建筑基址,入口全部南向,可能是為了對抗這個地區的持續強風。主要大型基址有兩處,一處是瑣羅亞斯德教寺廟,一處為宮殿基址。

瑣羅亞斯德教寺廟呈正方形,東西長52.3米,南北長54.3米。在南部有個唯一的入口,入口內為兩排方形土坯柱構成的柱廊。有的柱子表面仍然保留著最初涂抹的草拌泥。建筑整體為典型的阿契美尼德風格。遺址北部建筑格局與波斯波利斯的寶庫極為相似。整個遺址為四合院式,中間為露天庭院,庭院中間為三座土坯建筑的馬槽形祭壇,置于有踏步的底座上,三座祭壇東西向一字排開。

納什洛斯坦陵墓

這個時期的瑣羅亞斯德教仍未塑造出偶像用于崇拜,僅以火壇代表。阿胡拉?馬茲達的形象第一次出現是在納什洛斯坦的薩珊波斯時期的浮雕上,浮雕刻畫了馬茲達給薩珊波斯的第一任國王阿爾達希爾一世加冕授權的場景。三個祭壇中,中間火壇供奉瑣羅亞斯德教主神阿胡拉?馬茲達,東側為太陽神米特拉,西側為水神阿娜希塔。在祭壇的底部有小孔用于放置火種。除這三個祭壇外,在廟宇遺址的兩側,還有兩種拱頂形的火種祭壇,祭壇前面則是放置祭品的供桌。在供桌和祭壇周圍,考古發現大量的動物骨頭碎片。羅浩拉教授告訴我,這是目前保存最為完整的阿契美尼德時期的瑣羅亞斯德教寺廟遺址,他們正在準備把達罕耶?考拉曼遺址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

馬槽形祭壇

拱頂形祭壇和供桌

另一處則為巨大的柱廊式宮殿建筑遺址,四合院式柱廊,四角有角樓。達罕耶?考拉曼遺址使用時間短,由于赫爾曼德河改道,造成了沙丘的移動和持續的干旱,使得人們放棄了這個城市,而遷移到阿富汗的扎蘭季。

長期的戰爭與革命、政教合一的體制,伊朗與世界的交流變得不那么順暢,遠離了世俗世界發展的主流,伊朗的古代文明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盡管如此,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對外開放力度加大,特別是“一帶一路”國家戰略的提出,中國考古人開始走出去,逐漸參與伊朗的考古發掘與調查,為國人揭開了這文明面紗的一角。在我們到達伊朗的前一天,南京大學的水濤教授、張良仁教授剛剛結束在呼羅珊的發掘返回國內。在我們離開伊朗的前一天,與北京大學林梅村教授、李零教授兩位學界大咖在德黑蘭伊朗國家博物館偶遇。千年絲綢路,如今拂塵再通,希望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關注伊朗古代文明。

(作者為中山大學人類學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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