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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化的荒誕與無奈
——論《逍遙頌》的狂歡化

2017-11-14 03:24徐天嬌
世界文學評論 2017年2期
關鍵詞:劉恒巴赫金狂歡節

徐天嬌

游戲化的荒誕與無奈

——論《逍遙頌》的狂歡化

徐天嬌

《逍遙頌》是著名作家劉恒的一部極富實驗性的長篇小說。本文應用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從時代背景、生存空間、性幻想三個方面揭示了一群孩子頗具狂歡化色彩的言行背后所蘊含的追求平等、自由、反權威的精神。

《逍遙頌》 狂歡化 時代背景 生存空間 自由

Author: Xu Tianjiao

is from the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nghai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Chinese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引 言

劉恒是“新寫實”的代表作家,《逍遙頌》是其應《鐘山》雜志之邀,響應“新寫實”而作,但文本卻一反以往“新寫實”的風格,試圖站在新的角度和高度上創造一種新的風格。這是一次大膽的實驗,劉恒嘗試從時代背景、人物言行、生存困境等方面去組織構建文本,同時也堅持了“食色,性也”的一貫創作主張,對“性”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探討。小說中很多場景的描寫都體現了狂歡化的手法,雖然這種狂歡化還是比較簡單的、外部性的,但是人物的語言對話具有激發、挑逗的意味,也在一定程度體現了狂歡化自由平等的精神。

首先,從小說的題目來看,讀到“逍遙頌”,我們也許會想到莊子的《逍遙游》,認為這應該是一篇對“逍遙”的頌歌。但閱讀后才知道原來是一群孩童,他們在壓抑狹小的空間里進行著無聊的游戲,人物之間互相攻擊、謾罵,都想從對對方的辱罵、貶低中獲得一種快感。從小說內容本身我們看不到任何“逍遙”或者“贊頌”的影子,從而與題目“逍遙頌”形成反差,而在這一莊一諧的反差中,奠定了全文的游戲基調。如果進一步分析文本,又似乎可以挖掘到小說中蘊含的自由逍遙的精神。這群孩童被社會拋棄的同時也恰恰擺脫了相應的社會規則的束縛,廢棄教學樓里的環境又相應地為他們提供了一個不被外界所干擾的自由舞臺,雖說黑暗封閉,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世外桃源”?

一、特殊時代背景造就的狂亂無序

席卷全國的十年“文革”帶來了社會秩序和家庭關系的顛倒混亂,理性的喪失導致大眾心理上的狂躁暴動。雖說“文革”并不是巴赫金所描述、構想的狂歡節,但是如果換個角度思考,我們會發現這場政治運動牽動著全國上上下下的百姓,他們爆發出空前的熱情,有組織但逐漸失控地進行各種游行、批斗,上演了一場場具有“脫冕”“加冕”意味的鬧劇,這鬧劇又是沒有固定舞臺限制的,它隨處可見,是人們無從躲避的。巴赫金說過:“在狂歡節上,人們不是袖手旁觀,而是就在其中生活,而且是大家一起生活,因為從觀念上說,它是全民的。在狂歡節進行當中,除了狂歡節的生活,誰也沒有另一種生活。人們無處躲避它,因為狂歡節沒有空間界限?!庇纱擞^之,“文革”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狂歡節的色彩。

狂歡節源于中世紀歐洲的民間節日宴會和游行表演,是在神學權威統治下,和官方意識形態、精英文化對抗的力量,其在文藝復興時期成為文化轉型的主導,與一元中心權威相對抗。那么聯系我們中國的“文革”,當時實際的日常生活是嚴肅緊張的,人們也是有組織有秩序地進行游行、批斗的。但反觀這一歷史時期,就會逐漸認識到事件本身的荒誕性,也會逐步發現這一特殊時期人們的游行、批斗似乎也是一種沖破既定秩序后的自我解放的方式。正是因為這種時空的特殊性,《逍遙頌》的文本便具有了一種張力,“狂歡化”精神與“文革”時期受領導、受制約的生活方式互為表里,在“狂歡無序”與“嚴肅正統”的二律背反中又相互生發。

當然小說文本所蘊含的狂歡化手法,不僅與“文革”這一特殊時代有關,也與作者創作文本的時代有關?!跺羞b頌》創作于1989年,已初步具有90年代文學的影子。新啟蒙是80年代精英文化的重要話語資源,而在90年代,大眾文化、娛樂文化、消費文化逐漸取得合法地位,并且逐步消解著80年代的精英文化,身處文化轉型之際的知識分子陷入一種困惑和迷茫的境遇?!跺羞b頌》也許是作者借以擺脫自我困惑迷茫的途徑;另一方面也許離“文革”時間太近,以致作者無法以超然的態度去講述。那么結合《逍遙頌》文本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作者自身的創作背景,更有利于我們理解文本,從而從文本表面的“嚴肅”與內在的“狂歡”的對比沖突中挖掘出蘊含的諷刺意味和追求自由的內涵。

二、狹小空間孕育出無聊荒誕言行

小說文本一開頭就是“走廊里沒有光”,接下來又講到三一九寢室“屋里十分純粹,黑得令人頭暈”。緊接著是主人公們的亮相:“門后兩位在下跳棋,窗戶右邊有人躺著看書。窗戶左邊的鋪位上擱半個身子,另外半個身子斜倚在窗臺,正在往地面瞭望”,僅從這些語句來看,似乎都很悠閑自在,但想想那令人頭暈的黑,便感到荒誕滑稽了。虛擬的戰爭生活狀態又使主人公們的行為就像進行一場“扮家家”的游戲。小說中的“總司令”“宣傳部長”等嚴肅的頭銜與滑稽的行為與令人頭暈的黑結合在一起,又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狂歡色彩的結合?!拔母铩逼陂g,人們的行動是嚴肅認真的,甚至是懷著崇高信念的,但是在今天讀來卻令人感到荒誕滑稽,時空的差異造就了這種新的閱讀體驗,再加上作者有意識的夸張,我們感受到的便是當時人們的瘋狂可笑。那么現在看來的“狂亂無序”與當時的“嚴肅正經”就形成巨大的反差,從而達到反諷的效果。本文正是立足于這種反差來分析文本中的狂歡化的。

小環境的壓抑、大環境的感染使主人公們似乎如小丑一樣,進行著各種滑稽表演。但最主要的是這群主人公狂歡處世的態度使人物之間的距離拉近,一切事物都進入一種狎昵交往的地域。這群主人公遠離了社會道德規范和正常秩序的制約,在幾乎沒有外界干擾的空間里形成了一種狂歡化的群體。

這個狂歡化群體,在缺少正確價值觀的指引和正常的生存環境的境遇下,勾心斗角、互相傾軋,如副司令時時想尋找機會把總司令拉下馬,也就是對總司令進行“廢黜”。最終,副司令如愿從總司令手中奪得收音機這一權威的象征。兩人接下來進行的對話雖然在強調時間,但本質上是在弱化“時間”這一概念,在三一九(這已然是一種特殊境遇),空間和時間其實相對弱化,突出的是人物的一個個行為動作。接下來醒了的宣傳部長和被副司令一一喚醒了的其他人,都目睹了總司令的丑態,并且對他進行攻擊。最終總司令拉稀了,成了眾人嫌惡的對象,其象征的權威性也相應得到了破壞。成為嘲笑對象的總司令似乎成了巴赫金分析拉伯雷作品狂歡化時提及的被廢黜的國王,“國王就是小丑,他是全民選舉的,然后,等他在位的時刻一過,他又受到全民的譏笑、謾罵和毆打”。這里被“廢黜”的總司令,也是一種權威的象征,人們對他的譏笑、謾罵,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對權威的戲謔與反抗,從另一角度也可以說是大眾文化試圖與官方文化形成對峙格局,從而凸顯出大眾文化自身的價值。

上面分析的是狂歡節的“廢黜”場景,接下來我們分析另外一個場景:

這群瘋狂的孩子在抓住醫科大學生時,對其進行毆打:俘虜的鼻子被打歪了,上唇鼻涕蟲似的掛著兩道血污;左眼腫成了一顆青蛋,在手電的光束中看上去,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珠掛在前額上;后腦勺上端被薅掉了一大撮頭發,露著一塊頭皮像得了禿斑。

這一段敘述對被暴打的大學生的各個部位進行了描述,可以說是典型的狂歡節式的解剖,并且之前醫科大學生似乎還是少女的主宰,現成了被毆打的對象,也可以理解為被“廢黜”的對象,當然文本中像這種富有狂歡節解剖式的場景描寫還有很多。作者以這種方式描述,一定程度上把文本所描繪的生活看作一種戲劇,其遵循的也似乎是一種戲劇的規則。

以上我們重點分析的是人物的行為中蘊含的比較簡單、外部的狂歡化,接下來我們重點分析人物語言(對話)中更加深刻的狂歡化:

“我要首先恢復你的語言功能。你的注意力太集中了”、“你媽……媽……你……” 、“你要放松,心情不妨散漫一點兒。修繕了你的語言功能之后,我要設法恢復你的交流欲望……”、“你,你。你……媽……”后勤部長口若懸河,堅持不懈地對作戰部刺激。最終作戰部長在給了后勤部長一個大背挎后,恢復了語言能力:“你想逼死我!”作戰部長說話的那根纖維焊接成功,突然可以吐點別的字眼了。

兩人對話的滑稽性躍然紙上,并且帶有一定的廣場式的粗鄙、笑謔意味。換個角度,則會發現后勤部長對作戰部長語言的“激發”意義。激發,作為一種方法,意味著挑逗、激發交談者說話,迫使他講出自己的意見,而且要完全講出來。后勤部長的激發為作戰部長敞開個性與表達思想提供了一個出發點,這樣兩者才可以達到交流對話的層面。并且作戰部長的“三字經”在后勤部長和作戰部長之間來回流動,音調和語氣也不斷加強,這種加強更促進了兩人意識的對立沖突,從而營造出一種語言雜多的局面,使各種思想得以表達。

統觀整部小說,爭吵、辯論幾乎沒有間斷,這種爭吵、辯論打破了獨白和一元中心的格局。并且這篇小說沒有占絕對優勢的主人公,大家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有的性格和語言,他們的語言又具有一種模糊、朦朧和不確定性,以此來展現不同主人公的意識,從而造成一種“眾生喧嘩”的場面。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在這所廢棄封閉的狹小環境中,人物的言行極度荒誕無聊,而這些言行又充滿了狂歡色彩。

三、無力抵抗中對性的幻想與濫用

《逍遙頌》從根本上來說塑造的是一群孱弱無力的孩童,他們食不果腹,沒有方向感,更談不上歸屬感,廢棄封閉的教學樓似乎是他們自生自滅的世界。后來進入教學樓的老校長,本應是孩子們的領導者,卻無力去拯救這群孩子,他對世界已陷入絕望。蓬勃有力的醫科大學生也沒有給予孩子拯救,反而把這群孩童推向“性”的深淵。

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雖然以狂歡處世的態度形成一種狂歡化群體,但他們自身其實沒有力量抵抗生存現狀。本是一群孩童,卻在各種各樣地折磨報復、自我踐踏后,開始通過對“性”的探求、窺視來發泄和自我安慰。雖然我們可以把他們對“性”的幻想和濫用當作對抗社會的一種新的方式,但聯系到孩子們從中受到的身心傷害,未免殘酷了些。

小說一開始就寫到大家對“性”有不同程度的迷戀,但最終幾乎全部墜入“性”的深淵。后來到教學樓的少女與殺死自己父親的醫科大學生瘋狂地結合,對“性”不了解卻濫用,通過“性”來尋求生命的存在??梢哉f少女的行為具有極度的反叛色彩,顛覆了社會道德倫理,也不受其束縛。但我們也可以從文本中感受少女在“性”中求死的想法,社會的折磨已經使她對“生”麻木而絕望,她把“性”的體驗作為對“生”的最好的體驗方式,在“性”中尋求滿足和快感,她不去理會這種快感付出的代價,最終把自己逼入“性”的腐爛世界。從另一個層面上講,“性”也是新生的象征,女性本身承擔著物質化、貶低化和更新生活的功能,那么少女把“性”與死的結合也是一種典型的狂歡節式的結合。

小說文本有對“性”的直接描寫,但更多的是對“性”的象征性描寫,語言也具有“性”的暗示,如副司令、總司令找的“鑰匙”、文本中出現的“棍子”等都具有暗示象征性器官的意思。在巴赫金研究狂歡化的典型作家拉伯雷的作品中,生活的物質和肉體同等——身體本身、飲食、排泄和性生活的形象占了絕對壓倒的地位。而且,這些形象還以非??浯?、夸張化的方式出現。同樣,作者劉恒也在《逍遙頌》中對身體本身、性生活進行了夸大、夸張的展示,“食色,性也”是作者劉恒一貫的寫作主張,在這篇小說中也不例外,小說從開始就有朦朧的“性”的存在,后來對“性”進行了越來越多的描寫,以至于全篇都充斥著“性”,似乎要以“性”的大解放來對抗強大的保守的力量,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與權威相抵抗的姿態,但這種對抗付出的代價又是無比慘重的。

結 語

縱觀小說文本,可以從兩個方面分析其蘊含的狂歡化手法。一方面是比較簡單的、外部性的狂歡化。如作者在文本中描述的很多場景,這些場景要么富有狂歡節式的解剖,要么具有狂歡節式的“廢黜”。另一方面,深入文本內核,并且聯系作者創作的時代環境,我們可以看出作品本身融入了大眾文化,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反抗精神和自由意識。人物對話的激發性,人物語言的戲謔性,人物行為的喜劇性也反映出人物的狂歡處世態度,這已經悄悄與官方正統嚴肅的文化形成了對抗,也與一元權威形成了對抗。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文藝復興時代的狂歡節反神學、反權威、反專制、爭平等、爭自由的傾向。但《逍遙頌》文本所講述的故事畢竟處在特殊時代背景下,環境的自由還是具有很大的相對性和局限性的,其“逍遙”也就相應地具有了一定的荒誕性,那么這種反權威、反專制、爭平等、爭自由的傾向也就相對弱化了。

Ode to the freedom is an experimental novel written by the famous writer Liu Heng. Based on Bakhtin's Carnival Theory, this paper reveals a group of children's pursuit of equality, freedom and anti — authority in their carnival words and deeds from the aspects of time background, living space and sexual fantasy.

Ode to the freedom Carnivalization time background living space freedom

徐天嬌,上海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作品【Works Cited】

[1][俄]巴赫金:《巴赫金文論選》,佟景韓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102頁。

[2]劉恒:《劉恒自選集》,現代出版社2005年版,第121頁。

[3][俄]巴赫金:《巴赫金文論選》,佟景韓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165頁。

[4]劉恒:《劉恒自選集》,現代出版社2005年版,第342頁。

[5]劉恒:《劉恒自選集》,現代出版社2005年版,第191—195頁。

Title:

Gami fi cation of Absurdity and Helplessness — Analysis of Carnivalization of Ode to the free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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