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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掘、建構與還原
——讀《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

2017-11-14 03:24趙目珍
世界文學評論 2017年2期
關鍵詞:存在論陶氏陶淵明

趙目珍

發掘、建構與還原

——讀《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

趙目珍

陶淵明研究是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中的顯學。20世紀以來,有關陶淵明及其詩文集的整理與研究著作十分豐富,研究的視角和方法也多種多樣,然而卻大都偏離了對陶淵明“本真”的探討。上個世紀末,戴建業先生所著的《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獨辟蹊徑,從存在論的角度對陶淵明的“真”世界和“真”面目進行了闡釋與還原。本文主要從文獻與方法論的發掘、研究體系的建構以及如何對陶氏進行“還原”三個方面來論述該論著在陶學研究中開辟的新境界。

澄明之境 陶淵明 發掘 建構 還原

Author: Zhao Muzhen

is the Associate Professor of the College of Humanities, Shenzhen Polytechnic, specializing in Han-Tang Literature.

陶淵明研究在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中是一門顯學,陶淵明本人也一直被視為中國文學史和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來對待。20世紀以來,有關陶淵明及其詩文集的整理與研究著作不下六十種,研究與闡釋的視角和方法也多種多樣,然而其中大多數研究都偏離了對陶淵明“本真”的探討。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者,陶淵明其實并非我們想象中的那樣,純粹是一位超雅脫俗的隱士或“世外高人”。上個世紀末,戴建業先生所著的《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下文簡稱“《澄明之境》”)獨辟蹊徑,從存在論的角度為我們闡釋了陶淵明的“真”世界,還原了陶淵明的“真”面目。本文從作者對陶淵明相關文獻與方法論的發掘、存在論意義上的陶淵明研究體系建構以及作者如何對陶氏進行“還原”三個方面來論述該學術專著在陶學研究中所開辟的新境界。

文學研究最重要的一個立足點在于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相關文獻的發掘、整理、閱讀與辨析,這是進行文學研究的基礎條件?!冻蚊髦场穼⑻諟Y明列為研究的對象,研究者對于陶淵明相關文獻的熟諳可以從文獻的征引以及材料分析的程度上來加以審視,而從中我們也可以窺見作者對相關研究視角下文獻資料和方法論的開掘上別費了一番匠心。

《澄明之境》首次出版于1998年,2012年再版。從首版時作者所征引的文獻看,研究者對于資料的搜羅是不遺余力的。這主要包含了以下幾個方面的文獻,一是陶淵明的詩文集,僅此一類,研究者所搜集來的版本就有19種之多,如湯漢注《陶靖節先生詩》、李公煥《箋注陶淵明集》、黃文煥《陶元亮詩析義》、吳瞻泰《陶詩匯注》、溫汝能《陶詩匯評》、近藤元粹《陶淵明集》、丁福?!短諟Y明詩箋注》、楊勇《陶淵明集校箋》、龔斌《陶淵明集校箋》、李華《陶淵明詩文選》、郭維森和包景誠《陶淵明集全譯》等,幾乎涵蓋了1998年之前古今中外不同時間不同國度中的所有類型的原典文獻,如注本、箋本、選本、評本、釋本、譯本等,不一而足。二是研究陶淵明的相關著作(含研究資料匯編、年譜、賞析集等),從近代梁啟超所撰《陶淵明》(1929)、胡懷琛所撰《陶淵明生活》(1930)至當代魏正申所著的《陶淵明探稿》(1990)、《陶淵明評傳》(1996),共計18種。除此之外的參考文獻,包含古人經史子集、近人論著等又有140余種。很顯然,對這些文獻的搜獵與整理為研究者進行專業的研究了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當然,在進行修訂時,作者又增補了近20年來相關的文獻資料,在原來的基礎上,文獻更為豐富,視野也更為開闊。

對于這些文獻的搜集、整理與辨析,首先讓研究者認識到前人的研究側重于何處,從哪些角度入手,有哪些優勝與不足。其次,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工作讓研究者清醒地認識到自我研究的切入點在哪里,應該采取什么樣的研究方法,如何承繼前人,做哪些層面的開拓,這是進行文學研究成功的關鍵所在。很顯然,這種對研究視野的審定與開掘,無疑具有方法論的重要意義。綜合前人和同時代人對陶淵明的研究之后,作者發現前人對于陶氏的研究,或從政治學和社會學的角度入手,將“以忠正為高”作為判定一個詩人崇高與卑劣的首要標準;或從倫理道德的角度立論,根據詩品決定于人品的古訓,反復稱揚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節操,贊美他不食“粱肉”的骨氣,肯定他寧可躬耕自資也不依傍權貴之門的人格;或從審美價值的角度進行詮釋,“稱道他那質而實綺、枯而實腴的詩風”,“激賞他所創造的那種和諧靜穆的詩境”,“沉醉于他詩文那平淡自然而又韻味淳厚的藝術魅力”(1—2)。然而無論從以上哪一個角度進行闡釋,對于陶淵明本真的存在而言總是呈現出這樣或那樣的疑問。在對各種問題進行追問和深入思考之后,研究者發現陶淵明的獨特意義乃在于他“既結廬人境又不‘局促塵?!?,既充滿人際關懷又不受人際羈絆”(6)。正是基于對陶氏的這種理解,研究者選擇了從存在論的角度來對其進行新的建構。

西方自20世紀以來興起的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各種文化思潮,如象征主義、意象派、現象學、存在主義、解構主義等從20世紀80年代起開始在中國傳播,并逐漸形成一定的影響,但是無論如何從傳播接受到具體應用都需要一個時間上的過程。因此,在20世紀90年代甚至此后的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從“存在論”的角度對陶淵明的研究一直都是非常新穎和有感染力的觀點,這同時說明研究者對西方文化思潮有深入研究并且是相當熟稔的。

方法論的確立對于具體的研究具有高屋建瓴的指導作用。就發掘文獻這一層面言,它必然要求研究者對自己所側重角度的相關研究文獻進行再審視與再整理。從“存在論”的角度來觀照,我們發現研究者對陶淵明“存在論”有關的文獻進行了一個甄選和有效整合,并且在“導言”中對具有決定意義的古哲和時賢(主要是蘇軾、梁啟超、魯迅、陳寅恪、朱光潛)的觀點進行了提綱挈領式的闡述與分析,總結認為:“蘇軾對陶淵明的論述在陶接受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它標志著陶淵明研究已由政治曲解和道德贊嘆,深入到對其存在境界的探尋?,F代對陶淵明闡釋最有深度的是梁啟超、魯迅、陳寅恪、朱光潛幾家,其中尤以魯迅、朱光潛影響最大?!保?)因此,這也就決定了蘇、梁、魯、陳、朱五家的觀點在整部《澄明之境》中所具有的地位及其重要價值。

英國詩人兼批評家T·S·艾略特在《批評的功能》一文中曾經指出:“從事批評,本來是一種冷靜的合作活動。批評家,如果是真正名副其實的話,本來就必須克服他個人的偏見和癖好?!边@個觀點指出進行文學批評或者文學研究的人必須秉持客觀的立場,拋除主觀的偏見和癖好。但是一個人特殊的人生經歷,如果與所要研究的對象有一致性或者類同性,對于文學研究必定會有一定的助益。當年司馬遷親身游歷歷史人物所在之地,對于他評騭歷史人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知人論世”作用。進行文學研究的人,也莫不如是。在《澄明之境》的后記中研究者也指出,當時之所以選擇陶淵明作為研究的對象,一方面與個人的興趣有關,“而最后選定闡釋陶淵明則與我個人當時的存在境遇有關”(393)。作為一個從存在論角度進行陶淵明研究的學人,個體存在境遇的類同性一定會增強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親切感,并進而對其進行更深入更準確的體驗、剖析與判斷,增加學術研究的深刻性。這也是《澄明之境》在陶學研究中之所以特殊和有很高分量的一個重要原因。

有了方法論和大量的文獻資料,對研究體系進行建構乃成為研究的關鍵所在。正如前文所言,研究者選擇的是從“存在論”的角度對“陶淵明的生命境界,以及這一生命境界與其詩歌境界之間的關系”來進行探討。抓住這一核心,研究者于是對研究的中心主題進行了厘定,那就是:“左右陶淵明人生抉擇、決定他人生態度、影響他詩文創作的深層動因是詩人對生命的深度體驗,對人生目的與價值的深微透悟,也正是這種體驗和透悟使他給散文式的日常生活帶來詩性,把晦暗的人生引入澄明?!保?)

“澄明之境”是德國著名哲學家海德格爾所提出的一個概念。盡管海德格爾對于“存在”的闡釋并不明晰,但他認為“存在”乃是存在者背后所隱蔽的東西,它經由人這一特殊的存在(此在)的詩思統一“自我發送”,從而顯示為“澄明之域”。而現代人遺忘了存在,人(此在)失去了本真的生存方式和存在溝通的能力,人在“公眾意見”和“科學技術”中被雙重異化,存在之真被遮蔽了起來。要想擺脫這種困境,海氏認為必須回到詩思統一的思維,聆聽“存在”的召喚,反對“公眾意見”和“科學技術”對人的統治,恢復本真的人性和生存方式,恢復與存在的聯系與溝通。盡管陶淵明時代的人生處境與海氏所言的時代相去甚遠,但是物欲橫流、人性喪失、真風告逝、大偽斯興的社會大環境卻是相似的。加以存在主義研究的重要對象是人,也正是基于此,研究者才選擇了這一嶄新的視角來對陶淵明進行深入研究。

圍繞全書的中心論旨,研究者對自己的研究進行了嚴謹而細致的擘劃,并且在“導言”中對論著的結構進行了說明:

前四章分別揭示陶淵明生命境界的特征及其形成,這一生命境界的文化底蘊,他對死的超越與對生的安頓,他在身心沖突中對自我的體認,以及通過體認自我進而把握自我的那種成熟的人性。第五、六章分別闡明他歸隱的本質在于守護生命的真性,其動因在于既超越人際的利害,同時又表現出對人際的深切關懷。第七章闡述他在飲酒中所達到的超塵脫俗、融然遠寄的生命境界。第八、九章分別探討他的詩歌風格、語言特征與其生命境界的內在聯系。最后兩章論析陶淵明在接受史上的命運——人們對其詩的評價由忽視到重視、由冷落到推尊,對其人的認識則由對道德操守的贊頌進而對其存在境界的把握,由仰慕其氣節品行到接受其存在方式,接受者對陶淵明理解的深度同時也昭示了接受者自身存在的深度。(4—5)

試以研究者對于陶淵明生命意識的詮釋來作一舉隅。論著中,作者將這一主題分為兩章來進行論述,分別以“縱浪大化”和“不失此生”為楛矢。很顯然,這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都關涉到陶淵明對于生命態度的把握。論著認為:陶淵明一生膠執于生死有多種表現,比如歲月飄忽不居和人生短暫無常往往引起他對生命終結的焦慮;自然景物的榮枯常觸發他的生死之念;人的死亡也易加深他對個體存在有限的認識等等。陶淵明無疑太膠著于死,但是“結束”既可以意指一種存在者的消失,又可以意指一種存在者的形成與完成?!冻蚊髦场方韬5赂駹柕拇嬖谟^點認為,我們不能從否定的意義上來解讀陶氏的死亡,因為對死的感懷其實正標識著對生的自覺。陶淵明曾經選擇儒家的“三不朽”來超越生命的有限,但是在認識到生命價值完全不系于聲名之后,他對所謂的“天道”進行了否定,從而中道改轍,選擇了用“漸近自然”來進行對生命的超越。于是他“縱浪大化”(返回自然),使自己與天地融為一體,在面臨死亡時他選擇了這樣的生之決斷,但是返回自然也不意味著就失去了對“此生”的追求。陶淵明的身上顯然兼容了儒道二家的思想,并在這個基礎上建構了一種嶄新的生命存在。他以生命存在的本身為目的,不在生命之外去追求生命的意義,也不在生命之外去設定生命的價值,于是在他看來,真實而不虛矯地表現生命就是生命的目的和價值所在,恬然澄明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梢哉f,在整部論著中作者都拋棄了政治、倫理等外部因素所強加的各種“綁架”,以“存在”為旨歸,為我們呈現出了一個真實的五柳先生。

在對研究進行有系統地體系建構的過程中,研究者還采取了一種非常重要并且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那就是“比較分析”的方法。艾略特曾經說,比較和分析是批評家的主要工具,因此能否游刃有余地使用比較分析的方法也成為判斷一個研究者的研究是否做得生動、深刻的關鍵。其實,比較分析的方法乃是對文學史關系的一種深度觀照和全面評判。韋勒克就曾指出:“一個批評家倘若滿足于無視所有文學史上的關系,便會常常發生判斷的錯誤?!痹凇冻蚊髦场分?,研究者對于這一方法的運用可謂比比皆是。比如在論述陶淵明的生命境界及其文化底蘊時對陶氏面對生死時的灑落與莊子面對生死時的放曠進行了深入的比較,并指出了他們之間的深刻差異。(54—55)又如在論述陶氏的生命意識時,研究者指出他與列子都主張在短暫的人生中及時行樂,但又細致地剖析出二者之間所行的“樂”其實有著本質的區別。(90—93)這樣的例證在論著中還有很多,不再贅舉。

研究者曾“希望自己的闡釋能切近歷史上真實的陶淵明”(8)。其實,對于任何文學研究而言,這都是一個接近完美但又無法實現的美好理想。近年來學術界所倡導的學術“還原”(如楊義先生的“諸子還原”系列)即是對此種理想的另一種形式的深刻表達。戴建業先生以“存在論”的角度對陶淵明作為人的“此在”進行分析,其實也是在對陶氏做“還原”的工作。

研究者后來曾對楊義先生的“諸子還原”做過深入探討,認為:“近現代以來,西方強勢的思想體系和成套的術語概念,成了當今學人分析問題的出發點和評價人物的價值標準。這套語義系統扭曲和遮蔽了中國傳統文化,肢解和閹割了古代思想家和文學家?!币虼?,“直接面對我們的文學經典,‘看到它的原本狀態是什么,從原本狀態上直接面對前人的智慧’,這樣才能‘發現中國詩人的詩學專利’,‘尊重中國詩人的原創性 ’?;貧w詩人的‘原本狀態’就是文學還原?!笨梢?,戴建業先生對于文學還有著清醒的認知。

論著中對于“還原”這一學理體認最充分的當屬研究者“論陶氏對自我的體認”這一章節。該章論述陶氏對自我的體認,即通過認識自己然后肯定自己以何種方式存在。研究者認為陶氏認識自我的途徑是在自我生存的困境中體察和體認自己的本性。他的每一次出仕都是一次自我認識的深化,他出仕的過程亦即他自我認識的過程。他是在一次次“矯厲”和扭曲中認清了自己的內在本性。在知性以后方能確定自己的“分”之所在。陶氏有所謂的“介然分”即其耿介不阿、一塵不染的本分,正是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他才選擇了歸隱田園。在論著中,作者對陶氏的自我體認,條分縷析,字斟句酌。因為研究者深知,只有意識到這一點,才能更好地去還原陶氏的飲酒、歸隱、接受史諸問題。

《澄明之境》對于陶淵明的“還原”還體現對一系列前人觀點的有力辯駁上。比如對于陶淵明歸隱的動機,有人認為是拒絕新朝,盡忠舊朝,而論著以陶氏的詩文為依據指出絕非如此。作者認為,企希隱逸乃是魏晉時期的一種風尚,士人們無不以棲心塵表解脫世事作為自己的人生理想,甚至把心神的超然無累作為最高的人生境界,并且以此作為評價人事高下優劣的標準。陶淵明雖然有忠臣與守節的一面,但是他主要不是一位社會政治詩人。在當時隱逸成風的情況下,陶淵明終隱柴桑,并不能說明他認定歸隱林泉就是最好的人生選擇。他體驗和感受的重心不是時政而是生命,是如何把握此生或“不失此生”,是如何使自己升華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在陶淵明的思想中,潛躍仕隱都無不可,只是看哪種存在方式更適合自己的本性以盡自己的本分而已。陶淵明歸隱的目的,文章中將其概括為“養真”和“守拙”兩個看似分離但卻統一的兩個方面。所謂“養真”就是讓自己的本性不為時俗所污染,不為物欲所敗壞,不使自己在人世浮華中喪本離真。而“守拙”,也即是守護或保證自己生命的真性不為俗染。而保持這二者最好的方式就是“躬耕”。當然,陶淵明的歸隱并非就是簡單的對個人利害的一種超越,因為他同時也表現出了對人間的至愛與關懷。在詩人們的想象中,隱者通常都是那些可望而不可及、可敬而不可信的“世外高人”;而歷史傳記中所載的隱逸之人其隱逸動因的誠實性也大為可疑。他們隱居于深山窮谷“無人之地”無非是要引起世人的注意和驚嘆,不交于眾以矯其清高,高自標置以顯其孤傲,驚世駭俗以炫其不凡,這恰恰是以逃名的方式求名,以對人間情愛的冷漠來掩飾對世俗聲利的熱衷。與以上這些詩文中想象的和歷史中真實的隱者正好相反,陶淵明的歸隱是回歸到平民百姓之中,雖遠離市朝但不索居于人世。陶淵明的詩文雖然風高調逸,但是里面處處洋溢著廣被人間的摯愛與溫情。在他的詩文中,我們時時都能感受到他尊親愛子篤友的深情。他的超塵絕俗處可敬可仰,他的隨便“近人處”可愛可親,這種雙重特性構成了陶淵明歸隱的獨特意義。對于陶氏的飲酒,世人多認為其目的同阮籍、劉伶等人一樣,是對現實的不滿和對迫害的逃避。我們無意否認,當時的很多人飲酒是處于這樣對遁世的追求,但是陶淵明的飲酒并非簡單如此。論著認為,社會黑暗與政治迫害在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中是家常便飯,但宋元明清時代的文人并沒有選擇如魏晉時的文人那樣沉湎于飲酒,相反在盛唐時代卻出了不少“飲如長鯨吸百川”的酒徒,由此認為社會黑暗與政治迫害同飲酒實際上并無必然聯系。況且后人皆知,從陶淵明的嗜酒中我們很難看出他有什么政治動機,其詩文中與飲酒相關的也很少政治色彩。因此酒在陶淵明那里,并不是“逃避……”的工具,而是關涉詩人生命存在的本身。陶淵明飲酒從不像魏晉其他士人一樣放誕佯狂,因為他的酣飲不是出于對死亡的恐懼與焦慮,而是在“泛此忘憂物”中臻于生命之真和返回內在的自然。因此,對于酒他“愈多不亂,任懷自得,融然遠寄”(《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這是他酒中的佳境。與此前從外部因素對于陶氏歸隱和飲酒的分析有著明顯差異,戴建業先生的闡釋直指陶淵明的本性和生命存在,是真真切切以“人”為本的內部研究。

此外,論著對陶氏的“還原”還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陶氏的詩歌風格因何呈現出一種“肅穆”的狀態,比如后世對于陶氏的接受如何經歷了一個從冷落到推尊、從倫理到存在的過程,等等。

當然,真正的歷史是無法還原的。研究者也深知這一點,加以每一個研究的個體總是被限定在特定的語境中,對于研究對象的理解也總是會有自身的歷史性,“這包括不可避免的作為前理解的先見,和可以而且應該避免的屬于個人個性及知識的局限”(8)。但盡管如此,研究者選擇了以存在論的角度來對陶淵明進行研究,從某種意義上說即是對陶氏進行“還原”。對比同一歷史時期對陶淵明的研究,《澄明之境》的闡釋無疑是精微、深刻和獨到的。同時值得指出的是,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及其以前,真正有方法論、有思想體系地對陶淵明進行深入研究的論著微乎其微,因此該論著被稱為“20世紀最重要的陶學著作之一”,這并非學人們的虛擲之辭。其實,即使將《澄明之境》放到近20年后今天陶學研究的視域中來對比觀察,它仍然能夠顯示出它重要的理論價值和開拓之功?!冻蚊髦场諟Y明新論》是一部經得起時間檢驗的陶學研究佳著。

注解【Notes】

①戴建業:《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以下只在文中注明頁碼,不再一一做注。

②參看《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第二章、第三章。

③參看《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第四章。

④參看《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第五章、第六章。

⑤參看《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第七章。

⑥參看《文藝研究》2014年第4期發布的《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書訊。

Tao Yuanming's research is a very popular science in the study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Since the twentieth century,the work related to Tao Yuanming's research is very rich, and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and methods are also varied, but they all deviate from the study of Tao Yuanming's true. At the end of the last century, Mr. Dai Jianye wrote a book called Clear Realm: New Comments on TAO Yuanming. It explained and restored Tao Yuanming's true world and true fa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ntology. This article mainly discusses the new realm of Tao Yuanming's research from three aspects: excavation of literature and methodology, construction of research system and how to restore Tao Yuanming.

Clear Realm Tao Yuanming Excavation Construction Restoration

趙目珍,深圳職業技術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漢唐文學。

作品【Works Cited】

[1][英]T·S·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能》,卞之琳、李賦寧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頁。

[2]馬新國:《西方文論史(第三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409頁。

[3][美]韋勒克、沃倫:《文學理論》,劉象愚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38頁。

[4]戴建業:《“諸子還原系列”的學理意義》,載《文學評論》2012年第1期,第211頁。

Title:

Excavation, Construction and Restoration — Reviewing the Realm of Clear Realm: New Comments on TAO Yuan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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